可是也只这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虽然像到极致,可是那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也是明若寒星,也是清澈如水,却少了几分通透,几分了然,多了几分妩媚,几分风情。
纵有神来之笔,可画血肉,可画风骨,却画不了与生俱来的灵魂。
她不是锦翎,不是……
“公子,你抓得小女子痛死了……”那女子眼泪汪汪,委屈中依稀透出锦翎的娇柔。
他又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下一刻,他放开了她。
她叫楚裳,是云霓坊的花魁,能歌善舞,然而据说没有哪个客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原来她竟有一张与苏锦翎这般酷似的脸。
或许因了这份酷似,他应了她的邀请,随她上了楼。
她似是很善解人意,不曾提及他的伤心事。然而他看着那张极似锦翎的脸,只觉每相处一刻,那肖似就减上一分。
他相信世上会存在毫无血缘却异常相似的两个人,可是这个人偏偏出现在雒阳,难道不奇怪吗?不过也或许是有人发现这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错认做清宁王妃,才秘密通报,可是就在刚刚,就在他端起那杯茶的刹那,却忽然灵光一现……
他笑了笑:“我虽不敢断定她是否就在此处,但哪怕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楚裳笑弯了腰,声如银铃:“公子是想让楚裳觉得公子深情如许,让楚裳开始渴望得到公子如此深挚的关爱和思念吗?好吧,你做到了,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及时行乐呢?”
她仪态万千的站起了身,袅袅娜娜的走到宇文玄逸身后,柔荑轻搭在他肩上,略一施力,力道恰到好处的揉捏着。
瞥见他唇角一勾,她不觉心里纳闷,一般到这个时候早就该情不自禁了,莫非他用功力抗住了媚香?
她决定使出杀手锏,身子微倾,柔软的胸不动声色的摩擦着他的耳轮,那衣襟沾染的媚香恰到好处的飘近他的鼻端。
她的呼吸微有急促,牵起浅浅的呻吟,搭在肩上手缓缓向下,已探入他的胸口……
腕子忽的被捉住,听到他轻声笑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公子难道不想……”她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朦胧,闻之已让人心神皆醉。
宇文玄逸但笑不语,只一瞬不瞬的看她,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尽是嘲讽。
楚裳与他对视片刻,终恼羞成怒,一把抽出手来:“公子既是不想与楚裳共享鱼水之欢,为什么要来招惹楚裳?”
她气得胸口起伏,媚香的甜润一阵又一阵的沁人心脾。
她忽的意识到一件事,不禁一惊,立即怒视屏风,转瞬却热泪盈眶,然而陡的发现宇文玄逸也随之看过去,似是目露急切,当即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冷笑道:“既是如此,也是我与公子无缘,公子可以走了!”
宇文玄逸不动。
她大怒:“公子莫非是要楚裳下逐客令吗?”
转瞬一笑:“原来公子是舍不得这个……”
她拾起桌上的银票,丢到他怀里:“现在可以走了吗?”
宇文玄逸唇角微勾:“如此岂非耽误了姑娘的大生意?”
他竟是稳如泰山,莫非已觉察异样?
楚裳心里打鼓,若真打起来,自己和卢逍怕不是他的对手,再将苏锦翎弄丢,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开始着急,恨不能将宇文玄逸一脚踢出去。
然而只嫣然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物件:“楚裳并非贪财之人,虽与公子无缘,不过此物就权当给楚裳留个念想吧……”
宇文玄逸不觉抚向胸口,脸色遽变:“还我!”
“公子该不会这般小气吧?”楚裳嘟起嘴,似嗔还怨。
宇文玄逸眉心一沉:“姑娘若将此物还我,我便可答应姑娘一件事……”
“咯咯咯……”
楚裳忍不住笑起来,眼风一挑,示意他看向里间那张装饰旖旎的绣床。
宇文玄逸神色不变:“除此之外!”
楚裳轻哼一声,瞧向手中物件,不禁一怔,紧接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当是什么好玩意,原来是……”
宇文玄逸已现恼色,上前一步:“别逼我!”
楚裳急忙抬臂一挡:“你若是逼我,我就毁了它!”
见宇文玄逸敢怒不敢动,不禁得意一笑,移目掌中。
刚刚只是无意的从宇文玄逸衣襟里顺出此物,这回仔细打量,方觉这个荷包实在是绣工拙劣,上面的一双宝贝简直是面目全非。
她越看越想笑:“哎,这个该不是你那位故人的手艺吧?”
“正是贱内之物!”
楚裳觉得今天这个发现简直是扬眉吐气,原来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都比不上苏锦翎嘛。
她将那荷包翻来覆去,忍俊不禁,又不时觑着宇文玄逸的怒意及尴尬,真是大快人心。
“这两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捏着荷包对着光线左照右照。
“鸳鸯!”
宇文玄逸极不耐烦,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毁了那宝贝。
苏锦翎失踪后,他但凡在府,每日都要将与她有关的东西看上几看。
他原本不关心那些的,可是数日下来,她的簪钗,她的衣物,她看过的书,她写过的字……哪怕是闭着眼睛轻轻抚过,便可知那是什么款式,什么颜色,是书的哪页,写的什么故事,那纸上的又是她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什么样的字……
他发现了这个荷包……自被他嘲笑这两只鸳鸯像鸭子后,苏锦翎就将荷包藏起,再不肯给他看了。
那日他在妆奁的最底层找到了它,依然是个半成品,可见她有多沮丧。
他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一双鸳鸯,仿佛看见她气恼的样子,不觉唇角衔笑,将荷包收在贴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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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深情如许②
426深情如许②
426深情如许②
“鸳鸯?”楚裳眨眨眼,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这哪是什么鸳鸯?分明是天鹅嘛!”
“天鹅?”宇文玄逸的表情微裂。
“就是嘛。你看,哪有白色的鸳鸯?哪有鸳鸯脑袋长包的?还是黑色的包?就是身子胖了点,脖子短了点,也不够柔软……”
楚裳越分析越兴奋,心里想,苏锦翎啊苏锦翎,也只有我能看出你绣的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人常拿鸳鸯比喻相亲相爱的一对,却不知鸳鸯是最无情最花心的,哪比得上天鹅?若是一只死了,另一只必不离不弃,日夜哀鸣,直至泣血身亡……”
楚裳说到这,忽然心下一震,再发不出一言。
宇文玄逸望住那荷包的目光有些迷离。
锦翎,你绣这样一个荷包给我,为的就是跟我说这些吗?你绝少表达你的情意,可是每每说出,总是让我动心动情,永世难忘,而我竟是……
回想那日的争执,仅是为了她脱口而出的一句梦话,若是他能早点明白这荷包的心意,会不会……
锦翎,你总以为是你欠了我的,实际,是我欠你太多,太多……
屋子静得可怕,竟能听到香灰折落的轻响。
“这个……还是还你吧。”
楚裳手一扬,那荷包恰好落在宇文玄逸展开的掌中。
二人静默不语。
良久……
“公子,若是你一直找不到令夫人,该当如何?”
“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见到她的那天……”
“若是令夫人不肯见你呢?”
宇文玄逸紧攥了荷包:“我知道她在怨我,因为我不相信她……我们吵了架。她走时还不知自己怀了孩子,现流落在外,定吃了不少苦……”
“公子,若是……我说的是‘若是’,‘若是’她被别人……”
“不管她怎样,她永远是我的妻子!”宇文玄逸看向她,目光坚定得让人移不开眼目:“若是姑娘能够见到她,麻烦你帮我告诉她,我这一生一世,只要她一人!若是她非要舍我而去,我定不肯独自苟活于世!”
楚裳不觉咬紧嘴唇,艰难一笑:“公子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见到令夫人呢?”
宇文玄逸一瞬不错的看住她,清冷的目光仿佛直直插入她的心:“我初次见到姑娘,就发现你有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告辞!”
楚裳立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向门口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到有那么一瞬,他的脚步似是一滞,虽只是背影对她,她却莫名的觉得他的目光穿过了落地帘幔,穿过了绢绘屏风,直射向橱柜深处……
然而也只是这一瞬。
门扇一开一合……他走了。
有冷汗自后背冒出,她虚弱得几乎跌倒,却有一只手臂扶住了她。
她看了那人一眼,恨恨甩开:“是你放的解药?”
若不是卢逍暗中捣鬼,也不至于弄到现在的地步,怪不得当时连她都丝毫没有意乱情迷之感。
卢逍收回被甩开的手,也不说话,只定定看她。
她冷哼一声,奔至窗边,“唰”的一下划开薄纱窗帘……
楼下,正有一个冰色的身影穿过无数的倚翠摇红遥遥而去。
“怎么,舍不得他?”卢逍的语气不无醋意。
“你说,他有没有发现她就在这?”楚裳目不转睛的望住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我觉得他发现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立即带她走?”
卢逍笑了笑,从嘴里取出个比蛛丝还薄的刀片。
当时,只要宇文玄逸敢动上一动,他就会用这刀片切开苏锦翎的脖子。宇文玄逸纵使轻功再高,怕也比不得他这近水楼台。
他就不信宇文玄逸敢拿苏锦翎的命做赌注,如果他当真喜欢苏锦翎的话!
“若今日换我是她,你也会……”楚裳收回目光,视线竟有些迷离。
卢逍不语,只伸出双臂,自身后搂住了她。
她身子一震,竟也没有躲开。
“她怎样了?”
“晕过去了。”
她脚步一移,却又定住,竟似是有些贪恋这个坚定的怀抱。
他微微一笑,更紧的抱住了她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就在你问‘若是她被别人’……”
“那真是可惜了。”楚裳轻叹:“你说,今天的事,要同宗主说吗?”
“你是说方才的事,还是现在的事?”卢逍语气轻轻,微低了头,唇瓣在她耳边蹭了蹭,便衔住那薄薄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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