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头,对上一双眼。
是一个瘦小的太监,圆圆的脸,此刻正瞪着小眼看他,目光要多怨毒有多怨毒。
“按照皇上的圣旨,王妃这是回府了,公公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就算要接人,也得等明天不是?公公莫不是要留在府中坐等?可是皇上的旨意里没有这条,府里也就没有准备给公公落脚的地儿……”
这个该死的小太监,油腔滑调,竟一时让他无言以对。
小续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竟自他眼中拾得一丝嫉妒……此人莫不是福禄寿喜?听说清宁王身边有个小太监,最是机灵,早前一直巴望着清宁王登上宝座好弄个太监大总管当当,可是这等好事眼瞅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他却只能跟主子一同受罪,难怪这般的阴阳怪气。
心里立刻敞亮起来。
他清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不知狗若是咬了人,主人该当如何?”
他分明在福禄寿喜眼中看到了恐惧,心下愈发得意。
怪不得那么多人追求权势,有了权势就是好啊,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把谁踩在脚下就踩在脚下。譬如清宁王,虽然是个王爷,可自己想不让他出门他就不能出门,如果想让他更倒霉,只需在皇上跟前动动嘴。虽然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使唤太监,完全是因为他进宫时日短,又没有立过功,不过仅凭皇上将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他,还不是信任他,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又开始拾起那个念头……若是成功,到时满朝文武怕都是要瞧他续大总管的脸色……
他正想得开心,冷不防一股烟飘了过来。
定睛一看,福禄寿喜不知打哪抱了个大扫帚正拼命的划拉,弄得烟尘弥漫。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古以来,但凡仗势欺人的都是狗!”
这小太监竟敢骂他?!
小续子气得不行,本想回上两句,灰尘却呛得他一个劲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扫,我扫,我扫扫扫!把妖魔鬼怪全扫光,让你得意忘形,让你狗仗人势!咦,续公公,你怎么还在这?您瞧瞧您……啧啧,不过还别说,您这一身……”
小续子眨眨眼,于是打睫毛上扑扑的落灰土,呛得他又打了个喷嚏。
福禄寿喜摸着没有胡子的光下巴围着他打转:“啧啧,小的刚刚真以为是灶王爷下凡了。心里还琢磨着,这没到小年,他老人家怎么就出来了?还弄了这么一副烟熏火燎的模样?八成是窝在灶坑里想美事结果呛了烟吧?”
“哼!”小续子一甩袖子,往大门口走去。可是刚刚迷了眼,天又黑了,一不小心,差点绊门槛上。
“哎,您老小心……您老慢走……”福禄寿喜的声音简直是欢呼雀跃。
但见那车马并随从终于呼啦啦的消失,方敛了神色,将扫帚狠狠掼在地上。
“关门!”
暖玉生香阁内,苏锦翎偎在宇文玄逸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时抬起小脸亲他一下,眼睛水水的望着他:“想我吗?”
自打进门,她已是记不清问过他多少次了。虽然已知答案,虽然已知这样很俗气,很无聊,可她就是想问,她想听到他的声音,感受他的存在,她怕她现在所依偎的不过是无数个美梦中的一个。
“想。”他亦吻了她一下,唇角衔笑,卷了她的长发于指间轻轻的绕着。
“有多想?”她立刻追问。
他似是深思片刻:“天上的星星有多少,我就有多想你……”
“这算是情话吗?”
“你说呢?”
再往他怀里偎了偎,指在他的衣襟上轻划:“你等了我多久?”
“你一来到这世上我就开始等你了……”
“瞎说,我问的是今天你等了我多久。外面那么冷,你这身子到现在还是凉凉的……”她心疼的抱紧了他。
他吻了吻她的发心,深吸一口那熟悉的香气:“还说我,你不也是连披风都没有穿就跑回来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自是有你照顾我……”
“我?”
她抬了头,调皮的眨眨眼:“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微怔,眸底旋即划过一丝黯然,目光亦变得飘渺。
她立刻觉察到了:“你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只抱紧了她,手臂微颤。
“你放心,我没有同任何人讲……”
笑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变得苦涩:“我知道……”
脸埋在他的胸口,看着被自己揪得皱巴巴的衣襟,似是安慰他,又似是自言自语:“只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他轻抚她单薄的背,似是很开心的回了句:“是啊……”
良久,她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我们该吃饭了……”
“嗯……”
可是谁也没有放开谁,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一夜无眠。
天将亮的时候,苏锦翎“睡着”了,一任小续子在外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就是不肯醒。
宇文玄逸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无声的叹了口气,却是翘起唇角,拍拍她的肩:“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她揪紧他的衣裳,往他怀里钻了钻。
“王妃,您若再不出来,咱家可就进去了……”
“快起来吧,再过三十天,咱们又可见面了……”
“我不要!”
“王妃……”
门声骤响。
“干什么你这是?王府重地,闲人勿扰!”
“咱家是奉旨办事……”
“‘奉旨’也不能不近人情啊?王妃昨天晚上才回府,圣旨上写明了是歇一日,这才不到四个时辰,你就急着接人走?请问续公公,您可知一日有几个时辰?”
“为先帝祈福本就应该秉着虔诚之心,摒除私心杂念。皇上已是格外开恩,允王妃回府探望,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谁得寸进尺了?别以为你得了皇上的旨意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福禄寿喜就看不惯你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今天我非给你点颜色看看。兄弟们,给我上……”
人声混乱,苏锦翎再也“睡”不得,这万一闹起来,宇文玄逸一定罪加一等!
494我在等你
☆。494我在等你
她急忙起了身,令外面的人住手,又冷冷的盯住小续子。
小续子“谦卑”的低下了头:“咱家奉旨接清宁王妃返回太庙……”
“本宫知道了。”
她转了身,正见宇文玄逸坐在床边望着她,唇角挂着永不变更的笑意。
她眼底一烫,扑上去抱住他,附在他的耳边低声急道:“玄逸,我想了个法子……就说我已经死了……”
怀抱一震,下一瞬,他已是钳住她的肩,紧紧看住她。
“玄逸,让人去找叶先生讨药。我听他说,有一种药吃了就跟死了一样,然后你就跟朝廷说我死了,然后世上再没有苏锦翎这个人。我就留在府里,哪去也不去。玄逸,我不想离开你……”
抱住他大哭。
宇文玄逸怀抱战栗,牙关紧咬,额角青筋猛跳。
然而片刻后,他为她擦去泪水,轻声道:“快去吧,否则他们又要闹了……”
“玄逸……”
“锦翎,”他轻叹:“你是在埋怨我不能保护你了吗?”
再叹:“是啊,我保护不了你了……”
“玄逸,不是……”她连连摇头:“我不是……”
“快去吧,再过三十日,咱们便又见面了……”
苏锦翎泪眼朦胧的看了他半天,终是点点头,站起身。
他为她裹了貂绒披风,像无数个往日一般细心的为她扣好风帽,系好丝带。
她看着他优美的长指不紧不慢的忙碌,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玄逸……”
“嗯……”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
“玄逸,再过三十天我就回来了……”
“嗯,我就在门口接你……”
“玄逸,下回回来,你能为我画一幅画吗?早在许久前,你说梅花开的时候要为我画一幅画……”
“好……”
“玄逸……”
“嗯……”
“……我走了……”
“……好……”
如上次一般,宇文玄逸送她出门。
她一步三回头,每每都见他对自己笑着,笑意亦如往日般春意融融。
她勉强忍住泪,亦回以一笑。
“王妃……”
秋娥忽然自送行的人群中跑出来,欲言又止,目光却是飞快的往某个方向一扫。
苏锦翎正待循着看去,却听宇文玄逸笑道:“还不把王妃最爱吃的芙蓉糕送过去?”
再笑:“秋娥特意跟芮巧学做了芙蓉糕,就等着你回来夸奖她呢。”
秋娥几步上前,将手里的小包裹塞到苏锦翎手里,有些不好意思道:“芙蓉糕热着吃才好,只是昨天……奴婢不好打扰王爷和王妃……”
她咬了咬唇,依然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只唤了声“王妃”,再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苏锦翎心下生疑,可是这时,小续子已是上前挡住她的视线,顺拿了那芙蓉糕加以检验:“王妃别介意,咱家也是为王妃着想。这若是包了什么不该包的东西进去,万一您有个闪失,小的们可担当不起……”
除了宇文玄逸,所有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却不以为然,拂尘一甩,恭迎苏锦翎出门。
到了门口,再转身,像执笔一般拿拂尘在门槛上虚画一下:“王爷请留步。”
宇文玄逸淡笑颔首,目送苏锦翎上了车。
苏锦翎的脸很快从玉色冰纹帘子内露了出来,对他久久的望着。
相聚的时光稍纵即逝,很快又要陷入长久的离别,陷入三十个没有他的孤寂清冷的日夜。她已没有心情顾忌别人会如何看,如何想,如何说,只想再多看他一眼。虽然她很清楚,这一眼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却依然执着的守在窗口。
车驾缓缓的启动了,于是那一袭冰色终是定格成这清冷冬日里的一抹寒凉……
苏锦翎抱着怀中小包裹,任泪一滴滴的滑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打开包裹,拿起一块糕点端详半晌,方放到口中轻抿,喃喃道:“玄逸,你也别忘了吃饭,你都瘦了……”
喉间梗塞,忍不住一阵呛咳,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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