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苍就在她的身边,余光扫向她瑟瑟发抖的双肩,几次三番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是臂紧了又紧,终只是负在身后。
他们一路缓行,自一条地道走入另一条地道。
苏锦翎看着处处相似仿若迷宫的一切,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单调而可怕的梦,她在梦里寻寻觅觅,心焦疲惫,可是始终找不到出口,而出口就在不远处,她意图接近,却在不断的兜转中离它越来越远……
额角渗出细汗,交握在一起的手也不禁攥紧了衣袖,宇文玄苍……他会不会……
“我不会骗你,永远……”
她仿佛听到他在说话,语气低沉,却坚定而执着。然而恰在此时,一声怒吼……似乎是怒吼,自纵深处传来,仿佛攫掠了地面的狂风,拢集了地狱的怨怒,截断了那声低语,轰的一下撞击在石壁上,整个地牢顿时发出嗡嗡之声,震颤连连,好像顷刻就要坍塌。
怒吼不歇,震颤不止,而她……已身处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怀抱冷冷的,却是安全无比,衣褶间透出淡淡的甘甜之香,和着有力的心跳,竟令她一时间神思恍惚……好像在许久许久以前,曾有这样一个怀抱在无数次危机中牢牢的护住她,告诉她“别怕,我在”,曾有这样一个怀抱在无数次久别重逢之际,在动心动情之际,紧紧的拥住她,对她说“锦翎,等我”……无论悲欢,无论喜怒,这个怀抱曾给了她无比的安慰和快乐。曾几何时,她想过要永远的依偎着他,享受他独一无二的宠爱,可是……
她挣了挣,可是那怀抱却无丝毫松懈之意,倒箍得更紧,几欲令她窒息。
“锦翎……”隆隆巨响中,他低唤着她的名字,略带嘶哑的声音再次唤醒沉睡许久的记忆,磨得她心痛:“别怕。如果有可能,我现在倒宁愿同你死在一起……”
她心神一凛。
然而下一刻,一阵狂笑卷着怒吼砸来:“宇文玄苍,你来了吗?你带了谁?那个女人?”
这个声音……
那个怀抱忽然放开了她,却没有循声而去,而是拥着她拐了个弯,直走到一扇铁门前。
怒吼声依然在各条通道纵横咆哮,相比之下,这扇铁门显得过于安静,却依然从里面传出细微声响,甚是诡异。
宇文玄苍于门上轻叩三下,门立刻缓缓的开了,一股腐败之气翻滚而出,激得苏锦翎险些吐出来。
随之一同涌出的,是暧昧的呻吟和无力的低叹。
纵然宇文玄苍捂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在那一瞬,她依然看到一个全身尽裸的女子骑坐在床上不停耸动。虽然光线昏暗,可是那身上的块块红斑,条条腐肉仍然醒目的刺入眼底。
她一把打下宇文玄苍的手,疾步迈进门内。
那个女子已然下了床,拾起地上的衣物,极自然的裹在身上,向这边睇了一眼。
目光无神却轻佻,带着多年的风尘之气。
衣襟虚掩,懒懒的上前福了身。
宇文玄苍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微微抬了手,她便躬身而退。
狱卒忙着给床上那人简单遮盖,那人却恍若无觉,只有紊乱的气息渐渐归于平静。
苏锦翎不可置信的望向宇文玄苍,却见他目不斜视,似是看着床上的人,又似是越过那人望向别处,目光比地牢的幽暗还要阴冷。
她又不可置信的望向床上那人,脚步不由自主的向他迈动。
一步……两步……
喉间忽的哽住,视线也旋即模糊。
宇文玄晟闭着眼,等待呼吸渐渐平静,骤然眉心一紧,鼻翼急速翕动几下,眼皮旋即痉挛般的跳动起来。
却是没有睁开眼,反倒紧紧闭起,有晶莹自已然稀疏的睫毛下闪烁,又滚了下来,划过溃烂的脸颊,又痒又痛。
“太子……”
颤颤的呼唤传来,带着几分疑虑,几分心痛,还有几分……欣喜。
他的眼皮跳动得愈发剧烈,却闭得更紧,且努力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然而有压抑的抽泣自抖动的下颌,战栗的双唇滚落出来。
☆。496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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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苏锦翎轻声唤道。
她急忙抹了腮上的泪,抬眸睇向狱卒:“放了他!”
狱卒为难的看向宇文玄苍。
宇文玄苍下颌微抬,他便急忙解开固定在宇文玄晟四肢的机关。
几声金属脆响过后,宇文玄晟突然滚落下地,直接钻到床下。
苏锦翎俯下身子,急声连唤:“太子……太子……”
“我不要,我不要你看到我……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宇文玄晟捂住脸,缩成一团,放声大哭。
床体宽大,苏锦翎够不到他,只得跪下,向床底爬去。
宇文玄苍冷眸一扫,立即有两个狱卒提前钻了进去,将死命往角落缩的宇文玄晟拖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你们放开我……”宇文玄晟拼命挣扎,然而日日消耗的身子是那么无力。
“太子……”
苏锦翎哭着去扶他,他却一把打开她的手:“别碰我,别……我很脏,很脏……”
苏锦翎不顾他的躲闪,抱住他的胳膊:“别怕,我带你出去,我们去找大夫……”
“我不要……”宇文玄晟连连摇头:“我不想出去,不出去……”
他像一个惊惶无助的孩子,只知道拒绝,只知道拿简单的布料遮掩身体,只知道哭泣。若是在街头偶遇,苏锦翎定不会认出他就是昔日那个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俊美太子。那双曾经波光流转的凤目此刻已被块块脏污遮盖,失去了旧日的风采妩媚。
他到底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待了多久?受了怎样的折磨?这满身的疮疤……腐肉……不断自内里流出的说不出是血还是脓水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泛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苏锦翎蓦地望向宇文玄苍……后者却在与她的目光短暂交接之后平平调开,面无表情。
“你……他已是对你够不成威胁,你为什么……”
“不,不是……”宇文玄晟小心翼翼的拽拽她的衣角,生怕把她弄脏,又战兢兢的睇了眼宇文玄苍,缩头缩脑的附到她耳边:“他说我欺负你,要为你报仇……”
气息顿时阻住,堵得胸口胀痛。
他果真做到了,为了当年她曾受到的侮辱,烈王府的那些女眷……嘲笑讥讽过她的大臣……对她不敬的太子,还有……
“锦翎,你帮我告诉他,告诉他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让他别叫那些女人……我保证,我也不出去,我就想待在这,你帮我求求他……”
苏锦翎忍住泪:“太子没有欺负锦翎,太子还帮了锦翎,若不是太子,锦翎怕是早已死在奉仙教,若不是太子,锦翎不会那么容易的逃出来……”
宇文玄晟怔了怔,呜呜的哭起来。
“皇上,我可以带太子离开吗?”她一瞬不瞬的望住那个自进门就一言未发的人。
所有人都望住他。
宇文玄晟的神色现出一阵恍惚:“皇上……他是皇上……父皇,父皇呢?”
他忽然抓住苏锦翎:“父皇,父皇呢?你们把父皇怎么了?”
骤然爆出的气力抓得苏锦翎生痛,她方要开口,宇文玄晟的吼声已盖过了她的微弱:“你们把父皇怎么了?宇文玄苍,你杀了父皇?!”
“不是,父皇他……”
“你杀了父皇!你杀了父皇……”宇文玄晟只反复这一句。
狱卒就要上前,宇文玄苍却像影子一般飘了过来,轻而易举的将苏锦翎自疯狂的宇文玄晟手中解救出来,顺点了他的穴道。
苏锦翎挣脱了他,跪在宇文玄晟身边:“先皇因病驾崩,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煜王……”
宇文玄晟张着嘴说不出一句,只愤怒对她。
“太子,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宇文玄晟转转眼珠,落下一串泪。
“太子,”泪自眼角滑落,却是挂在努力微翘的唇角:“是父皇让我来找你……”
语文玄晟唇角抽动,有奇怪的声音在喉间滚过。
苏锦翎泪眼蒙蒙的睇了宇文玄苍一眼。
他袍袖微动。
宇文玄晟忽的肩头一震。
那声音滚动愈发剧烈,终于爆出一声凄喊:“父皇……”
而后放声大哭。
他哭得那么伤心,整个身子扑到在地,指抠住生冷坚硬的地面,生生磨出数道血痕。
“父皇,原来您没忘了儿臣,没抛弃儿臣……儿臣对不起您……儿臣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就连您去了都没有送上一程,儿臣不孝。父皇,请原谅儿臣,原谅儿臣……”
宇文容昼众多的儿子中,花费心血最多的就是宇文玄晟,或许真的如他所言,知道这个儿子最终无法登上皇位,还要吃许多的苦,所以才会对他格外包容与疼爱吧,然而谁又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对这个儿子寄予希望?若是没有七年前的“谋逆”之罪,今日坐在皇位的,会是宇文玄苍吗?可若当真是宇文玄晟,亦没有经历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苦,没有经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朝堂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或许景元帝是对的……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也会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此刻,他大放悲声,是哭自己的命运,还是哭父皇的逝去?是哭自己无法于父皇跟前尽孝,无法为父送终,亦无法回报父皇对自己多年的教诲与关爱,还是哭骤然重获的自由,亦或是前途的渺茫,更或是……悔恨……
然而,有些事终是错过了。
她立起身,任泪滑落。
自景元帝驾崩,便开始皇位的交接,开始面对种种意想不到的变化。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为那位缔造伟业,彪炳千秋的老人真心的痛哭一场。而此刻,在那一阵阵发自肺腑的哭声中,积存了许久的悲伤终于裂开冰层,缓缓流淌。
宇文玄苍睇了她一眼,狭眸微垂。
阴影恰好笼在他的脸上,只余唇角紧抿,薄如刀削。
好像没有人注意那一直持续不断的怒吼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归于静寂,只宇文玄晟的哭声震荡四壁,然而突有一声咆哮割裂悲痛。
“宇文玄苍,你是个畜生,啊——”
铁链轰鸣,所有的石壁都荡起回声,连绵不断,震耳欲聋。
宇文玄苍眉心一紧,吩咐狱卒扶起宇文玄晟,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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