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怎样的苦,我们一起承受!
宇文玄苍定定的立在殿中。
黑暗已如墨汁般浸染了一切,仿佛要将他沉在这永久的黑中,可他依然一动不动。
她离去时的冰寒的目光已经将他的一切彻底冻结,就连思绪亦渐渐归于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浓重的黑幕中仿佛爆出一星亮点,那般红艳,那般耀目。
心头忽的一痛,仿若撕裂般,旋即咳出一口血。
不好!
袍摆方一动,殿门已被轰然撞开。
小续子惊惶失措的声音砸到脚边:“皇上,不好了,清宁王妃……”
那星艳红亮点骤然爆裂,顷刻焚尽了所有的黑……
“王妃……”
“王妃……”
“快来人啊,救火啊……”
宇文玄苍赶到清宁王府时,正见所有的下人围着府中最高的那座假山哭叫连连,而泼上去的水只令火光摇了摇,很快就化作了蒸汽,火光却是更旺。
有人试着冲上去,怎奈烈焰熊熊,根本无法近身,福禄寿喜等几个下人正满身是火的在地上翻滚,身边人忙着拿水浇,拿被子拍打……
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刹那烤红了他的眼,焚毁了他的心……
“啊,皇上,你不能去,危险……”
不知是谁抱住了他,紧接着又有人冲上来,将他死死困住。
“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们……”
“皇上,不能啊……”
“皇上,火烧得这样大,人怕是已经……”
“皇上,这样大的火,就算救出来怕也是……”
“滚开!谁再胡说我就杀了谁!放开我!锦翎……锦翎……”
好像听到他的呼唤,烈焰噼啪中,蓦地流出一串琴音。
仿若一泓流水,清清凌凌,踩着浓烟翻滚而下,瞬间平息了四围的混乱。
人们不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琴音淙淙中,仿佛听到有人在歌唱。
可是焦木裂响,极难听清那唱的是什么,或许,不过是幻觉吧。
然而宇文玄苍却是听清了。
她唱的是那首曲子,是他们初次在玉秀山相遇,她坐在漱玉潭边,自自在在哼唱的那首曲子。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当日……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正午,他坐在玉秀山上,极是冷漠的看着那个纤柔的背影。她正悠闲的踢着水,惬意的唱起这首轻灵的曲子。
然后她突然跳起来……
然后一条小鱼怒气冲冲的向他飞来……
然后她手忙脚乱的爬上山……
然后……他们相识了……
……“我和他一样,是皇子伴读。我叫……宣昌。”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烟飘影移中,他们走过了数载岁月。
他为了实现大业,一味让她等待,而她毫无怨言,在他深陷囹圄之际陪他受苦受难。那时,她也是唱的这首曲子。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歌声中,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的回眸一笑;仿佛又看到她于花下起舞;仿佛又看到她坐在船上,将手羞涩而又郑重的交给自己,后来他方知,她交给他的,竟是她的一生……
仿佛又看到她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对他说:“玄苍,我喜欢你”;仿佛又看到她在奉仪门下送他出征……她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虽无一字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仿佛又看到她向自己跑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万千;仿佛又看到她发现出现在戏台上的人竟是自己时的惊愕,他攥住她的腕子,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喜悦与泪光……
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可与她一起,共度一生,可又曾有那么那么多的瞬间,他都错过了。
这一错过,便是一生。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锦翎,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特意要唱这首曲子给我吗?你是恨我,还是不恨我?
然而无论恨与不恨,从今以后,只能魂梦相依吗?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
有人说,我是陷在往日的梦里无法自拔。
因为那个梦里有你,若是你不在了,梦还有什么意义?天下还有什么意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我要等你,可是你竟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锦翎,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你不能就这样离去,我也不能让你带着对我的怨恨离去……
你是那样一个善良的姑娘,怎么忍心让我在无数的长夜里咀嚼悔恨?
锦翎,若是你非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带上我,带上我……
眸底已是一片血红,那烈焰仿佛燃进眼中,跳跃着,翻滚着,又燃进心里……
他怒吼一声,顷刻甩开了捆缚……
众人惊叫。
一个人影倏地的划过眼前……
那人影跪倒在地,双手擎着一张弓。
弓身如蛇,于烈焰中闪着幽寒的蓝光。
锁魂弓……
宇文玄朗一瞬不瞬的望住他,眼底火苗腾动。
他伸了手,却不敢拿起那张弓。
锁魂弓……可锁住人的魂魄,即便烈焰滔天也无法伤及她分毫,事后再以异术唤醒。
可是谁会用那种异术?而且只要箭略偏一偏,整个人都会灰飞烟灭。
“皇上,事不宜迟,速下决断!”
火光跳跃,映在他的脸上,却无法照进他的眸中。
“四哥……”宇文玄朗焦急的唤了一声。
见他依然不动,宇文玄朗急了,跳起身,张弓搭箭……
手中当即一空。
弓箭已被夺了去……
宇文玄苍挽弓……搭箭……
箭尖徐移,对准了滔天烈焰……
烈焰熊熊,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只琴声幽幽,翻滚在浓烟中……
这一箭,可救她,亦可杀她,他要如何不偏不倚的射中她的心窝?
锦翎,世间之事果真有轮回吗?
当年,我用幽冥血迫你假死,今日,我要用锁魂弓封住你的生命。
当年,你那么迫切的想要活着,今日,你是这么迫切的想要死亡,我……还能挽住你的生命吗?
锦翎,你说我在逼你,而你,何尝不是在逼我?
弓弦铮铮涩响,手中已尽是冷汗。
闭了眼,摒弃所有声响,感受她的气息,她的所在……
曾经,他可以于万千人中一眼寻到她的身影,他可以在太子的迷宫里发现她的踪迹,因为他的心,始终系在她的身上,而那时,她的心亦是只有他,只是他,所以,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可以找到她。可是后来,她的心里换了别人,不再有他……
他揣着这样一颗断了线的心……锦翎,我要怎么找到你?
他霍地睁了眼,眼底竟是一片烈焰。
箭尖直指处,火光冲天。
“苏锦翎,你竟是这样恨我吗?”他一声嘶吼。
也不知是这吼声惊断了琴音,还是那琴音恰好戛然而止,却只见箭光离手,顷刻化作一道蓝芒,流星般没入火海。
翻卷的烈焰仿佛受到惊吓般猛的一收,却好似酝酿了无穷的力量,转瞬爆出万丈光辉,金芒耀目。
宇文玄苍唇角一动,刹那喷出一口血。
血星如霰散落,于袍上绽开点点红梅。
火光渐暗,眼前渐黑,声音渐远……
☆。519何时醒来
虚无顿散,心下却是生疑,而汗巾亦在此刻自动松落……
白得近乎幽蓝的袍子,似有极细小的蓝星点缀在一片白雪之中。绣有暗纹的衣襟虚掩,内里春光若隐若现,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那一定是如玉般的温润。
目光缓缓上移,划过散飞的几缕黑发,划过优美的颈项,优雅的下颔,殷红的嘴唇,秀挺的鼻峰……对上一双眸子……半是清冷半是春意,还带着微微笑意,就那般柔若柳下春风的睇着她……
她怔怔的看了半天,方慌慌的垂下眼帘,然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搭在他的指尖之上……那手修长优美,竟好似画出的一般……
天啊,她怎么还有心思观察这个?这种暧昧的姿态……这是坚持了多久?
她急忙如触电般缩回了手。
“给清宁王请安,清宁王吉祥……”
众女的声音仿佛被蜜糖浸润又被石碾仔细磨过一般甜襦柔软,那眼波亦是点了疏月湖的水波,一通狂闪。
“平身。”宇文玄逸笑若春风,目光自苏锦翎面上移向众人:“在玩什么?竟连风筝都顾不得了?”
天空中只剩了两只风筝在挣扎,其余的早不知落在何处?
“盲人摸象!王爷,你要不要也来参加?”千青快言快语,目光碎闪如星。
宫女之所以敢于毫无避讳如此直接的邀请清宁王,自是因为他素日极为平易近人,毫无王爷架子,而最关键的……众宫女怕是要趁此机会狠狠的摸一摸这头如仙临凡的“大象”吧。
“好啊。”宇文玄逸的声音透着快乐。
众女立刻欢呼,然后千青叫道:“锦翎,刚刚你捉到了王爷,还不向王爷讨赏?”
“不行,锦翎只是‘碰’到了王爷,还没有猜出王爷是谁,怎么可以讨赏?”碎珠发簪立刻反对。
“是否打赏自是由王爷决定,要你多事?”跟随宇文玄逸而来的福禄寿喜当即回了一句。
碎珠发簪眼睛一瞪:“规矩就是规矩,又没要你参加,你凭什么多嘴?”
福禄寿喜跟着王爷,自是享受三分薄面,哪受过如此的顶撞,当即捋胳膊挽袖子的要和她理论一番,却被清宁王笑着揪回来:“既是如此,赏就先免了,不如让我来做盲人可好?”
众女惊住。
倒不是因为宇文玄逸是个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而是……她们可以做“大象”,可以被……
结果个个在那脸红心跳,呼吸都乱了节奏,眼前早已狂飞着无限旖旎。
苏锦翎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喜不自胜,不禁叹了口气。
圈子里多了个这样的人物,女孩子们的脚步更轻,声音更柔,眼波更媚……当然,宇文玄逸蒙着眼睛应是看不见,不过却丝毫不妨碍她们传达爱慕之心。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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