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容昼唇角纹路略深,似是没有发现这是一句谎言:“你现在写的这个字念‘一’,一张一弛、一诺千金、一念之差,还有……一见钟情、一日三秋,都是这个‘一’。但凡做事,定要一心一意方能成就一番大业。一鸣惊人者有之,然而更多的人却要靠一点一滴的积累,一丝不苟的努力,你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
因了惊吓,因了紧张,笔尖在纸上哆哆嗦嗦,那道线便也出现许多的波折,倒真有点初学者的味道。
期间,她数次偷着瞄皇上,却见皇上的确是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并没有注意她这边的动静,也便渐渐安下心来。
晚膳,依旧是她布菜,方发现除了节日,皇上的晚膳只是区区的六菜一汤,不过她照例吃得很饱,然后又被吴柳齐支使着干这干那。
她咬牙隐忍,看来在清心殿这十天里,似是要把她过去一年的活都干尽了。
本以为到了戌时,她便可以解放了,怎奈皇上又拿起了奏折,也不发让她回去的话。
她故意在皇上面前晃了几圈,皇上却瞄都没瞄她一眼,只专心于奏折之上,慢吞吞道:“忘了白日里朕同你说什么了?”
……“从今日开始,但凡在清心殿,朕批奏折时,你便在一旁习字……”
皇命不可违啊!她哀叹,可是据说皇上批阅奏折往往要熬到很晚,有时甚至彻夜不眠,而且,皇上昨天睡得早,积了一大堆作业,再加上今天的……天啊,她岂不是要跟着熬通宵?在皇上身边当差果真是个苦差事!
吴柳齐这回不折腾她了,命小宫女给二位开夜车的人物各奉上一碗提神醒脑的参茶,苏锦翎的桌上还备了两碟精巧的糕点,然后便携人退了下去。
殿内只有二人,除了屋角的铜漏时不时的轻叹一声,再无其余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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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三更,宇文容昼放下最后一本奏折,舒展了下筋骨,望向一旁的小人儿。
人已经斜斜的扑倒在桌上,手里尚拿着笔,看来临睡前依然在努力习字。
唇角就这般浮上一丝笑意,轻手轻脚的移到桌边。
她正枕着厚厚一摞纸,最上面的一张只写了两笔,且墨迹未干,而她的脸恰好贴在其上。
忍笑,轻轻从她手下抽出另一摞已经写好的纸。
可是只这一动,那羽扇般的长睫便微微一闪,旋即睁开眼睛……
懵懵醒来的苏锦翎带着前世遥远的记忆,竟恍似回到课堂上,因为睡着了被班主任捉了个正着,忙慌的捉起笔来,有模有样的学习……
耳边传来轻笑。
抬眸……
记忆中最残酷最无情的班主任的脸和皇上的脸缤纷错乱了交换了许久,终于定格成皇上的脸。
还好是皇上……
刚刚她做了个噩梦,梦见一群人在考语文。她原本答得飞快,然后便交卷出去玩了,却忽然想起作文没写。急忙赶回,向监考老师讨卷子。可是监考老师死活不给,她急得不行,就要给人家跪下了……
心里还在琢磨,不过在古代生活了这么段时间怎么膝盖都变软了?
她已经好久不做这类噩梦了,都是皇上,偏让她学习……
“写的不错!”皇上翻阅着她的作业:“可是……怎么都是‘一’啊?”
“皇上今天就讲了个‘一’。”
说实话,语气是很有些抱怨的。
“原来如此,看来是朕的不是了,”宇文容昼恍然大悟:“那么明天就讲《三字经》!”
“啊?”她惊叫。
“锦翎这般惊讶莫非知道《三字经》内有多少字?”
惊叫收声。皇上为什么总要纠结她是否识字的问题呢?当然,这涉及欺君。像皇上这样位高权重者见惯了他人的唯唯诺诺,怕是最难容忍被人欺骗吧。岂止是皇上,谁又喜欢被人欺骗?而这般屡屡试探是不是就想定她个欺君之罪呢?
长睫微闪,瞬间垂下,将“既是《三字经》自是只有三个字”咽下……过度的装疯卖傻,只能更显心虚。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人常说的几句。”
“哪几句?”
☆。521奇人归来
所以这几个月来关于学习宫廷礼仪的繁琐,关于如何消除她手上的茧子以及如何让皮肤变白的折磨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就在这一瞬间,不仅仅因为他是天子,更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无与伦比的气魄,可是……
原来命运果真会天翻地覆。前一刻,她由地上飞到了天上,后一刻,她又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不,是地狱……
她恍若做梦,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呼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这凄厉的声音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梦,让她更清楚的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依然笑着,光华耀目,淡色的薄如刀削的唇瓣轻启,似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朕只是想让你的记忆尽快苏醒,这样才能陪在朕的身边……胡爱卿,你有心了,朕现在特准你陪同这位姑娘,继续‘教导’她……”
“啊,皇上,皇上饶命,不是微臣,是……”
宇文玄苍已是以手支额,似是万分疲惫。
二人被拖下去了,小续子已是汗湿后背。
他方要退下,便听皇上唤他的名字。
他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
“你走吧……”宇文玄苍声音低沉,略带嘶哑。
“谢皇上!”小续子起了身,颠了两步,忽然转了头:“皇上,您让小的去哪?”
“离开皇宫……”
“不,皇上!”小续子扑倒在他脚下,拼命磕头:“小的有罪,小的知错,可是小的是一心为了皇上……”
宇文玄苍闭目不语,他便将头磕得咚咚响:“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皇上别赶小的走。若是小的走了,还有谁为皇上端茶送水,捏腰捶腿,还有谁能像小的这般了解皇上的心,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皇上,求皇上开恩,把小的留下吧。小的不要做什么大总管,只要在皇上身边伺候就好。皇上……”
“小续子,你可知自从你跟在朕身边,到底犯了多少错?”
“小的,小的……”
小续子哪里算得出?他觉得,他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皇上尽忠。
宇文玄苍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只道:“即便如此,朕依然留你在身边,只是因为……你曾经跟过她一段日子。朕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当初那些事,感觉一切就好像在昨日。你说你了解朕的心,可你究竟了解多少呢?”
起了身,步入重重帷幔,只于轻纱滑落处飘出一句叹息:“走吧……”
小续子呆呆的看着帘幔重新恢复平静,突然闭紧眼,扯开嗓门悲唤了声:“皇上……”
“锦翎,我回来了,等急了吧?”
宇文玄苍走到床边,撩了帘幔,“见”里面的人静静的睡着,不禁唇角微翘。
“玄朗出门还没有回来,我以为没有奏折烦了,可以早点来陪你,却不想偏有人来打扰。我把他们都打发了。锦翎,你猜,这回他们又弄出什么事来了?”
他坐在床边,牵起她冰凉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冷哼一声:“他们才是疯的!这回,他们竟弄了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以为这样便能骗得了我。可是再如何像,也不是你。只有你敢同我生气,只有你敢惹我生气,只有你明明知道我急得不行还不肯醒来,只有你从不向我示弱……我的锦翎,天下仅此一个,在我心中,也仅此一个,这唯一的一个,就在我的身边……”
叹了口气,放开她的小手,却是上了床,将她抱在怀里,并小心的绕开她胸口的羽箭。
“锦翎,你冷吗?”怀抱紧了紧:“锦翎,你知道吗?自从你睡着了,冬天都变长了……”
无声叹息,闭了眼,淡色的唇瓣久久的停留在她的鬓角……
一切都仿佛静止,唯有烛光将影子铺在帘幔之上,静静摇曳……
“皇上,皇上……”
接连不断的喊声突然划破静寂。
宇文玄苍陡的睁了眼,却是先“睇”向身边的人,“见”她安然无恙,方起了身,又不忘替她盖好被子。
这工夫,小续子已然冲了进来。
宇文玄苍眉心一蹙,小续子却顾不得解释,只兴奋道:“玉朗侯回来了……”
下一瞬,眼前已没了皇上的踪影,只落地纱幔微微飘摆。
小续子望向那重重帷幕后安睡的人,不觉红了眼圈。
他急忙拿袖子擦了擦,随后跟了出去。
“找到了?”
昭阳殿内,宇文玄苍一把拉起正要下拜的宇文玄朗,急急问道。
“是。”宇文玄苍大喜过望:“还不请他进来?”
宇文玄朗迟疑片刻:“皇上,臣弟没有找到霍隐法师……”
“什么?你刚刚还说……”
“臣弟在路上遇到了空空大师……不,空空大师是特意在等臣弟……”
“好,快请空空大师进来!”
这么多年来,宇文玄朗还是头回看到四哥这般不镇定,他不禁叹了口气,唇角却勾上一丝笑意,而后步出殿门。
空空大师进门的时候,正见宣昌帝来回踱步,袍摆飘飞,其上龙纹星星碎闪。
“贫僧拜见皇上。皇上,别来无恙……”
宇文玄苍一步上前:“大师……”
空空大师微微一笑:“皇上所求之事,贫僧无能为力……”
眼底跃动的光就这样平息下去,仿佛沉入千年的冷寂。
“不过……”
空空大师徐徐开口,语声淡淡,好似入殿清风,拂动了落地帘幔。
“皇上可愿听贫僧讲一个故事?”
烛光中,轻烟里,空空大师坐在椅上,神色平和,似是在自言自语。
宇文玄苍的脸仿佛蒙在轻纱之后,看去异常飘渺。
“大师多年前就曾说要给朕讲个故事,之后,朕与大师偶遇一次,大师又要给朕讲故事。只可惜都被打断了,今日倒是个机会了……”
空空大师微微一笑:“凡事都讲个机缘,机缘未到,事终不成。也好在等到今天,贫僧方知,曾经的故事并不适合皇上,所以贫僧今日要给皇上讲另一个故事……”
“另一个故事……”宇文玄苍轻叹一声,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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