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贤妃均初次看此表演,不觉都露出十二分的兴致。
苏锦翎取了两张只有一块肉骨头的纸片放在地上,叫来毛团。
毛团煞有介事的抽搭了几下鼻子,又转到两列纸片中,逐一嗅了片刻,拣了画有两块骨头的纸片飞奔过来,端端正正的放在头两张的后面。
“这一个再加一个……可不就是两个吗?这小东西,还真是神了!”贤妃眼睛一亮:“快快快,毛团,现在这几块骨头加在一起又是几个?”
毛团回头望了望她,又将那三张纸片挨个闻了闻,踮着脚尖跑到那两列纸片中衔了四块骨头的那张跑出来。
贤妃惊得何不拢嘴,却听皇上哈哈大笑:“现在这四张放到一起又是多少?”
毛团低着头转了一圈,拣出八块骨头的那张摆在后面,蹲坐在地,摇着尾巴得意的看向观众,等待表扬。
“好,看赏!”皇上大喜。
“皇上,是要赏哪个?”贤妃端了透明琉璃戗金盖碗,笑盈盈的轻声问了句。
是啊,是赏聪明伶俐的这个还是赏调教有方的那个?
“小东西,你若是能把眼前这些骨头加个准数,我就重重的赏你的主子!”
贤妃拨弄浮茶的盅盖一停,眼睫微抖,唇角却是愈加上翘。
谁都看到了,这满地的纸片最大的骨头数只是十,皇上如此自是故意刁难,于是都不禁促狭的瞟向苏锦翎。
毛团开始在纸片中间转圈,逐个嗅了俩来回,结果发觉哪个都不像,急得叽叽的哼,却忽的抬起头,鼻子东拧西歪的抽搭半天,忽然向宇文容昼奔来,翘起前腿搭在他袍摆上,张口咬下……
“护驾……”严顺惊得声音大变。
“慢!”
宇文容昼一抬手,骚乱顿止。然后众人便看到皇上从毛团口中取下一物……是个松绿色的锦囊,其上绣制数枝寒梅,细数去,恰好十六朵梅花!
“皇上说赏,可赏什么才好?”贤妃笑问。
“半月后,朕将南巡,不若……伴驾随行可好?”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皇上如此岂不是要……
贤妃手中的茶在这一刻泼出盏边几滴。
瑶光殿内是死一样的静寂,只有风卷帘幔如波浮动。
苏锦翎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
耳畔轰鸣,仿佛听得一个声音从帘幔轻舞处传来:“贤妃,怎么不回朕的话?”
众人的神思一时转不过来,就包括贤妃,也似是入梦未醒:“皇上是说……让‘我’伴驾?”
沉稳如贤妃亦是忘了在皇上面前的应如何自称。
“怎么,你不愿?”皇上的声音令人难辨喜怒。
“怎会?”贤妃神思回转,忙道:“妾身还以为是……是璇嫔……”
她仍有些语无伦次。
众人亦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心弦……可不是,毛团的主子不是贤妃难道还是她苏锦翎不成?
苏锦翎则松了口气……都是这群人这些日子胡说八道,害得自己草木皆兵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刚刚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宇文容昼唇角一展:“此番由你和如妃随行,另外襄王、文定王、玄朗、玄铮亦一同前往,就连玄徵也跟朕提了几次,要去看宛南的桃花。”
提到宇文玄徵,笑意渐深:“最近他功课不错,的确该赏。不过,这多亏了锦翎丫头,朕亦要重赏你!”
苏锦翎的脑子再次轰轰作响,众人也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关注,却听皇上道:“苏锦翎,品性温婉,心思聪慧,特加封六品安人……”
苏锦翎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却见皇上带着一副好笑的表情对她:“可好?”
“快谢恩啊……”
严顺压低着嗓子,那音量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到。
于是在众人的掩口而笑中,苏锦翎跪拜谢恩。
皇上微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又很快移了目光:“下个月便由太子负责监国,清宁王辅政,朕也便放心许多……”
“皇上,玄苍他……”
贤妃听了半天,都不见自己儿子的安置,不禁有些着急。
“煜王……”皇上眉心微皱,指轻叩青玉案台:“朕本想让他伴驾随扈,可是听说云夫人有了身孕……”
“啪……”
毛团一直献宝似的要将皇上的锦囊交给苏锦翎,小脑袋拼命拱她的手,苏锦翎实在挨不过只得接过来,却在这档忽然掉在了地上。
严顺的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紧。
那边又说了什么,苏锦翎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只来回浮沉着一句话……云夫人有了身孕……云夫人有了身孕……
怪不得,怪不得最近不见踪影,不闻音讯,原来是……这样……
心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石碾反复碾压,只一会,便血肉模糊,竟感觉不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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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不知皇上是何时离的雪阳宫,贤妃又是如何遣她回去休息,她只是木然的走出宫门,踏上细石子路。
走了几步,又停下。
四围绿树环合,亭台掩映,廊庑蜿蜒,小径幽深。
她茫然四顾,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阳光真好,不愧是春天,只是身上再如何暖融,也化不开心里的寒气。
“锦翎……”
身后传来一声唤,是樊映波。几日前她扭了脚,贤妃准她卧床休养,这工夫竟拄着苏锦翎为她设计的拐杖,一瘸一拐的撑出门来。
110心碎无痕
“我听端玉说茗湘苑的白玉兰开了,我行动不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折几枝来插瓶?”
樊映波对玉兰格外钟爱,但凡她的衣物挂饰皆绣着玉兰花,那亭亭玉立高洁秀丽的姿态倒真的很像她清雅孤高。
苏锦翎应了,转身踏上南面的细石小径。
“哎……”
樊映波忽的轻唤一声,语气有些急切,待她回头,忽然又笑了:“早去早回。”
苏锦翎勉强回了一笑。
一路上,神思恍惚,竟不知不觉的走过了茗湘苑,还是几声飞出院墙的宫女的笑声拦住了脚步,蓦然回首时只见一树探出墙外的玉兰正含羞而绽,于风中摇曳清香,是那般优雅宜人。刹那间,仿佛阴霾的心底也开满了淡雅的玉兰花,灿灿芬芳。
花儿真幸福,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开放,然后凋谢。繁华一时,清萧多日,却从无怨言,也不曾改变,所以才会年复一年的灿烂,若是人亦可如此豁达,人生怕是会少许多烦恼吧。
她返身入园,准备撷几枝春意而归,然而甫一抬眸,却于满眼的精巧玲珑粉雕玉琢中只看到这一幕……
一袭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拖曳在地,宛若盛开的鸢尾花。
此刻,这朵鸢尾立于玉兰树下,娇颜映雪,般般入画。
然而春花的映衬亦不如其脸上的笑意动人,欢欣中带着一点点的羞涩,妩媚中透着一点点的娇柔,是那般醉人,那般幸福。
而令其如此生色增辉却是其身边之人。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雪衣如冰山折日般耀目,霎时晃了她的眼,她的心。一时间,满苑春意皆不见,满眼满心的只有他,只是他,可是……
她看到他袍袖轻扬,如雪翻飞。虽是离得远,虽是花枝繁密,她却仍可看见那只优美的手灵巧的折了一枝玉兰,然后……轻轻簪在那美人发间……
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痛,那痛似是会蔓延,只一会便编成一只荆棘的罗网,死死的扣在心上,不断的缩紧,再缩紧……
却只能定定的望着,无比欣赏且心痛的望着……此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们站在一起是那般般配,那般和谐……
似有雾迷了视线,而他的笑意却愈发清晰,愈发真切,眼底柔波微微闪动……
那柔波是那般熟悉,是她曾以为只有在对着她时,那宛若冰封的眸中才会开裂,才会绽出的春水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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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仓皇逃离之际,有两双目光同时追了过来。
一双冷锐中隐着痛楚,一双娇媚中透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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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山,空旷幽寂;漱玉潭,寒凉凄清。
苏锦翎不知自己在潭边坐了多久,只一瞬不瞬的对着水中的倒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忘记此前那温馨却锥心的一幕。
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他有他的家庭,他的女人,即便今天不是方逸云,也会是其他人,他理应对她们负有责任,负有义务,负有……感情……
是的,感情……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他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可是为什么心会这样痛?
她是嫉妒,她是吃醋,可是……凭什么?
有关他的一切你不是不知,你亦是权衡了许多才舍了当初的决心,你刻意的屏蔽了太多的你不想承认的事实,只为了他对你的一片真心……
一片真心……
今日所见,才恍悟原来一个人的心里可以装着许多人,他对她……难言是假意,而他对方逸云,对他府中的女人……又怎能说不是出自真心?她亦是明白的,理解的,可是为什么只要想到他的心中不止自己一个就会这般难过?那种涩涩苦苦的滋味直往上涌,灼得眼底发酸发烫……
水面微微一动,荡起一点涟漪,逗得小鱼好奇的浮上来吐泡泡。
一点……再一点……
她忽然笑了,笑自己的自寻烦恼,笑自己的自作自受,明明早已想到,却偏偏要亲眼得见才会真正的承认了,岂不是自欺欺人?
可是她该怎么办?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决然了断。心自是会痛的,不过如果学着不再去关心,他的好他的坏自此与她无关,慢慢的,应是会好起来的吧。
可是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只要她动一动这个心思,他为了她在冰玉寒洞遭遇的危险与磨难,两人在一起为数不多却充满快乐的时光便如蛛丝一般悄无声息的飘过来,缠住她,将她缚得紧紧的,让她无力逃离也不想逃离。
但凡一样东西与自己共处的时间久了,就好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一旦割舍,痛苦,空落,恐惧……便会纷纷填满那个空隙。
于是只能羡慕那些可以当机立断之人,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如此……便是作茧自缚!
微风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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