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能羡慕那些可以当机立断之人,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如此……便是作茧自缚!
微风徐来,水波轻摇,山光云影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复模糊,反反复复,直到日薄西山。
她静静的坐在潭边,毫无意识看着潭中的绿渐渐被夕阳涂作半边瑟瑟半边红。
风已凉,却是不想回去,只等着夜幕笼下,将这玉秀山彻底的与人世隔绝。
一切翻滚的心伤忧虑嫉妒不平都随着天光渐暗而渐渐平息,青霭淡雾中,只迷蒙着她仓惶逃离茗湘苑的那一刻……
她脚步踉跄,似是惊动了那一双璧人,他的目光仿佛就在那一瞬看过来……
她有点想不起他的神色,她害怕此际无论是怎样的回忆都是在安慰自己,欺骗自己,然而……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坐上这么久?难道不是在等他……等他什么?给她一个解释吗?他又何须解释,那一切……本就是他该做的……
夜幕渐浓。
还记得去年的深秋之夜,她亦是在此等他至深夜。她以为他不会来了,可是……
自衣襟处取出白玉莲花。
那小小的莲花自回宫后就一直被她贴心收藏,不是为了保命,而是……这是他的心头之血铸就,这样的收着,似乎便可以让两个人的心挨得近些,再近些。
每个夜晚入睡前,亦会捧在手心仔细端详,有时还会对它轻语上几句她根本就不会在他面前说起的话……
叹了口气,心与心之间真的有灵犀存在吗?他真的能感受到她的思念与痛楚吗?如果可以,为什么他还不……
“他不会来了……”
空冥中忽然飘来一个声音。
“谁?”
她心一惊,眸子惊惶四顾,却不见一个人影。
良久,不闻一丝声响,
或许,刚刚不过是风捎来远处的一句低语吧,或者是……自己的心声。
她渐渐安了心,可是刚刚那突兀的声音惊散了不少伤怀与悲戚,竟觉夜凉入骨,不禁打了个喷嚏。
“回去吧……”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轻得仿佛是风的絮语。
“是谁?”
她站起身子,紧张搜寻,然而只有山石蒙于暗中静默着。
不对,一定有人!可是他在哪呢?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等人?
知道自己与玄苍之事的应只有一个宇文玄朗,不过若是他在的话,即便隐藏在不可见处,亦会忍不住的跳出来直接叫她回去。而且这个声音也绝非出自宇文玄朗,这声音低沉,轻柔,空寂,飘渺,还带着一点点的哀伤,竟好似……叹息。莫非……
她只立在潭边,不敢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隐在暗处的莫名诡异便会跳出来捉住她。
似有笑声响起,并不响亮,却风一般的环绕,令人难辨方向,更增恐怖。
“我不是鬼……”
他倒宽慰起她来。
不是鬼……亦可怖!因为鬼话无人会信,人话却……
“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天啊,他竟能猜到她的心思!
“你到底是谁?”
静夜中,她颤抖的声音令平静的水面亦微微震颤,晃散了几点寒星的倒影。
只有玄苍……只有玄苍才会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边,可是那声音,那语气……分明不是他……
又是一声轻笑,此番却听得真切了。
“你只需记得我不会骗你便好……”
此后再无言。
她呆立片刻,虽是看不到那人,却觉得有一双眼睛于暗中死死窥视着自己,她甚至好像看到那黑黢黢的假山有两点寒光空悬在那里一闪,一闪……
她正紧张的盯着,却忽然有一片淡色的轻盈划目而过……
她惊叫一声,来不及细看,便飞也似的往出口处跑去了。
有轻笑自夜幕中传来,随着那片淡色翩然飘落。
原来不过是一片玉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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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疏月湖边,芳草连天,宫女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一手攥着线轴,一手扯着线绳,一边遥望蓝天白云间的纸鸢竞远,一边叽叽喳喳的比试。
“快看那只红蝴蝶,是我亲手做的呢。怎么样,漂亮吧?”
“我的嫦娥才漂亮,飞得还高,都要飞到云彩里了……”
111三月初三
“算了吧,你那嫦娥都放了多少年了?还是我的蝴蝶新鲜又大气……”
“我的大蜈蚣才叫帅,把你们的都比下去了。看,眼珠还会转呢……”
“那算什么,我的雨燕还会叫呢,听……唉呀,你们太吵了,都听不到我的雨燕唱歌了……”
“哈哈,那是谁啊,弄了那么丑的一只风筝上去?”
“唉呀,那只丑八怪和你的嫦娥搅到一起了……”
“天啊,好讨厌,是谁的丑八怪?快拿开,我的嫦娥就要被它拐跑了……”
众人大笑,皆关注那极不般配的一对风筝于空中缠斗,然而终于彻底拧绞在一起,又挣断了线,相携着远去……
“啊,被拐走了……”
那个紫衣宫女向着风筝消失的方向跑了两步,却只得无奈止步。
“唉,飞就飞了吧,否则年年被你压在箱底,只这一天才能出来透口气,实在够可怜的,人家心里估计早就想跑了,好容易得了今天这机会,也便顾不得美丑,直接跟了人家溜了……”一个圆脸宫女半是安慰半是打趣,语气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紫衣宫女依旧望着远处那愈发小下去的影子,喃喃道:“这风筝还是我娘上次来看我时给我的,是她亲手做的。就在那一年,她去世了……”
周围的嬉笑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拂过耳畔,卷起缕缕发丝。
苏锦翎也不禁望向那几乎看不见的两个小黑点,忽然笑道:“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呢,说不准那风筝此番逃脱正是要去给你娘稍个口信,告诉她老人家你在这边过得很好,要她放心呢……”
紫衣宫女含着眼泪,却是笑了:“是啊,我过得很好,我娘应该会知道的……”
其余的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人亦扯断了线绳,只见几只风筝摇摇晃晃的远去了。
苏锦翎候间紧涩,看着遥遥而去的风筝,望向远处如一条红线蜿蜒的宫墙,眼前忽的一片模糊……娘,你还好吗?我问过穆风多次,他都说你“很好很好”,可是他那躲闪的目光……娘,我真的好想你。风筝尚且有自由的一日,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到你身边……此前的十五年,我常笑你痴,而今才略略懂了你的痴心所系,原来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放便能放下的,原来有些事真的是……情难自禁……
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却是那圆脸的宫女。
见她眼角微红,那宫女怔了怔,却装作没注意般的笑道:“风筝都叛逃了,好没趣,咱们换个别的玩吧?”
“好啊好啊!”
众女都很高兴。
“可是……玩什么?”
圆脸宫女自腰间解下一条松花绿汗巾:“咱们玩盲人摸象如何?”
“好啊好啊,可是如果猜中了要有什么奖赏?”
圆脸宫女眨眨大眼:“就……唉,我也不好说,凭赏吧,反正你们平日里都是主子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该不会舍不得出银子吧?”
众人便笑,齐声说好。
圆脸宫女捞了块石头,在草地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就以此为界,出界者自动认输,还要挨罚哦……”
然后随手揪了把草叶。
众女皆围了过来,仔细瞧了瞧,小心的挑出一根。
“你的短……”
“她的更短……”
“哈哈,千青的最短!”
圆脸宫女只好认倒霉:“好吧好吧,从我开始。不过你们小心被我捉到,我是定要猜出你是哪个的,到时可不许赖皮不许小气不许哭鼻子哦……”
“好好好,一言为定!”
众人嘻嘻哈哈的跑到圈子里,没有扯断风筝线的宫女也将线轴栓在一旁的小树上,任那风筝在空中飘摆。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宫女拍着手唱着歌的在圈里四散跑动并舞蹈。
千青一把扯下汗巾,恼道:“再唱这个不玩了!”
的确,本是要暂忘思念亲人之情,怎好再唱这种伤感的调子?
稍待片刻,紫衣宫女拍起手,轻声唱道:“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众人相视一笑,立即拍手唱和:“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唉,这群思春的小女子!
歌唱中,千青便循着声音胡乱抓扯,引得惊叫连连,纷纷避逃,可谁也不敢跑出圈外。
待唱罢三遍,只听千青一声断喝,众女立刻保持原有姿势不动,屏气敛声。
中有一人,很不幸的有一只脚尚未来得及落在地上,只得金鸡独立的在那坚持着,结果摇摇晃晃,几次三番的要跌倒,如此便算输了。
她咬牙挺着,时不时的因为摇晃忍不住要惊叫,嘴张得大大的,却努力不肯出声。恰好千青摸索着寻过来,手就在她面前扫来扫去,她便摇晃得更为剧烈。
旁边人见她这般隐忍,都忍笑忍得脸色通红,终有一人不禁笑出声来,于是千青立刻循声而置,一把抱住那穿暗花宫装的笑者。
“让我看看这是哪个?”
千青捏着嗓子,像是揉面般的揉*搓那宫女,力争使她发出声音好加以辨别。还不断搔她的痒。
那暗花宫女终爆笑出声,拼命推她:“服了你了,饶了我吧……”
“哈哈,是春雁!”千青拽下汗巾,把手一伸,得意洋洋。
春雁也不恼,拔了髻上的苗银蝴蝶押发拍到她手上,顺手接了那汗巾往眼上蒙,口里恨恨道:“等我捉了你,定要把你那点翠坠子捋下来!”
“哈哈,你来呀,你来呀……”千青将战利品往髻上一别,故意向别人炫耀道:“你们瞧,这蝴蝶押发是不是更配我一些?”
说话间,春雁已经气势汹汹的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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