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乖乖不言不语,任他拉着我的手。
“明月。”他又叫了一声,头枕在我腿上,拉过被子盖了,满足地喟叹一声。
“我派人去找了,找不到。”他忽然道,竟有几分落寞,“怕是尸骨不存。钫”
我一震,咬紧嘴唇。
他忽而低低一笑:“你会恨我多久?”顿了顿,不等我回答,自言自语道:“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他说一辈子的时候,语调很轻柔,像一阵风,吹过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我低下头去,摩挲着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
感觉他身子微微一震,缓缓道:“直到你死。”
我们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我哪里还能原谅他。
耳边似乎又想起呼啸的风声,我浑身发冷。
眼眶发热,不断的有东西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声平稳下来。平缓而有规律,静静响在耳边。布条被涌出来的液体濡湿了,难受得紧。凭着感觉抱着他的头,移到旁边,然后摸索着下床,来到妆台前。伸手摸了一阵,翻倒剪子,将布条给剪断。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缓缓睁开眼。幸好屋里的光线不强,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将布条丢在桌上,回头去看北宫恪。
他身子微微蜷起,眉心皱起几道,似乎梦里也不安稳。
手中的剪子有些烫人,我紧了紧,起身走到床沿坐下。
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想起我们的第一次。他被我纠缠着,不死不休。
我硬拉下他的头,将唇映上去。他的唇很凉薄,带着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我笨拙地按照坊间听来的香艳故事,伸出舌头,轻轻扫过他的唇瓣。
他一震,眸色幽深。
最后终是反手抱着我,陷进床榻。
我一夜未眠,身体疼痛,可是满心幸福。睁着眼等待朝阳,看着他的睡眼,心中雀跃。
可是现在……
等反应过来,剪子尖利的一端已经抵在他颈部,而他,仍旧睡得香沉,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要再进一寸……只要再进那么一点,什么东西都可以解决了。
我浑身都颤抖起来,像是兴奋,又像是难过。
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卷长的睫毛随着烛火摇曳一闪一闪,像是扫在我的心脏上,疼麻,又酸得想流眼泪。
明月,我爱你。
耳边一声轻呼,我猛地回过头,却是空无一人。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住,绞在一起,疼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深呼吸几下,平缓情绪,慢慢看向北宫恪。
他仍是睡着。
眸子沉了沉,手往前一推。
却是被人握住。
原本阖着的眼睛不知何时亦是牢牢看着我,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很用力,青筋毕露,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尖利已经刺进一点,冒出殷红的血。
“明月。”他眸子比夜空还要黑,却是空落落,望不到底。仿佛有一层云蒙在上面,飘飘渺渺,让人一点都望不真切。
他忽然有些悲哀。
“明月。”
我偏头笑:“怎么了?睡不着?”
他一震,伸手摸在我额头上:“明月,你怎么了?!”
我笑笑,丢开剪子,伸手用力按在他伤口上,便听见他闷哼一声。
“怎么流血了?”我仰着脸问他,“痛不痛?”说着又重了几分。
“不要装傻!”他钳住我的手,语气危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做出像今天一样的事,哪怕南宫策已经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他们挖出来!”
我吃吃地笑,忽然问他:“恪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顿了顿,疑惑地问:“南宫策是谁呀?”
他眸色暗沉:“你真的不知道?”
我猛地朝他扑过去,他怕我摔跤,忙抱住我,顺势将我圈在怀里。
额头撞在他肩膀上,我吃痛一声。
“哪里疼?”他忙问。
“这里。”我摸着自己的胸口,低低道。然后朝他颈上的伤口,狠狠咬上去。
“嗯……”他闷哼一声,咬牙没有叫出来。我死死咬着,很快,嘴里便充斥着腥甜的味道。
眼眶发热,眼泪又出来了。
流进嘴里,混合着血液,味道很奇怪,可是奇异地叫我好受了一些。
他一言不发,喉间偶尔发出硬忍的痛苦,我都听不见。
后来慢慢听到一声声呜咽,最终无力地松开嘴。
我以为是他哭了,但是他抓着我的肩膀,眼睛里的赤红在看清我的神情时一愣,旋即渐渐消散。
“明月。”他叹了一口气。
我才发现那些呜咽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推开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只希望离他越远越好。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忽地自嘲一笑。
“你真的想杀了我?”
我只知道退后,退后。
直到腰抵到窗沿,才停住。
良久,他竟又笑了。
这次没有嘲讽,没有震惊。
而是淡淡的,极其平常的笑容。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把所有都给你。”
??
☆、第两百一十七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十六)
我一直不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
关于他要给我的,关于那些隐秘的事情,他从来不肯告诉我。或许他认为我不需要明白,我只需要承受,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等了。
我也没有空余的心,去继续等待。
那些他口中的未来。
伤口并不深,他找了太医留给我的药,自己擦上,然后走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每次来这里,我们都是闹得不欢而散,何以他还能够坚持狙。
晨起太医来给我复查,看了看眼睛,说是不要直视强光,不要劳累,好好保养,否则难以保证是否还会复发。我点点头,又问他:“孩子怎么样?”
太医摸胡子的手僵了僵,低头道:“明月小姐情绪太过大起大落,对胎儿影响很大。小姐若是想留下孩子,务必要静心休养,否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我明白。
“多谢。”淡淡道,吩咐珠玉送客。
站在窗边,等到珠玉回来,才低声问她:“怎么样?”
她头埋得低低的:“谢将军和落夏两边传来的消息,都是……”她没有说出来。
我颔首:“知道了。钫”
尸骨不存?
我不信。
他还没有给我他许诺的生活,怎么就可以不在了。
他便是死了,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听了太医的话,我几乎是连动都不敢动,每天让自己看花花草草,努力让心情好起来。吃了吐,吐了继续吃,没一个月,人就胖起来了。
内务府送来的衣裳改了几次,可都是隔几天就穿不了,所以典礼只能继续往后推。
据说内务府去禀告的时候,北宫恪并没有为难。
我想,大概他也不想看见我大着肚子嫁给他。
天气越来越热,孕妇更是耐不住。珠玉要了些冰放在四个角落,夜里在床边给我扇风,但即便是这样,也很难睡着。
我精神不太好,更是不爱出门,日日呆在房间里。
可是太医说如果不多走动,恐怕生产是会有困难。无法,只得由珠玉搀扶着,每日里走上一盏茶的时间。一日绕着御花园,走得累了,便扶着珠玉到一处凸起的石头上坐下。她拿帕子给我垫了,乖乖守在一边。
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话,我觉得有些口渴,便唤她去给我拿茶水。
看她走远了,以帕子作扇,扇了扇,忽闻不远处有女声传来。
越走越近。
“可是真的?“女子道,这声音我熟悉得很,是笙玥。
“哪里假的了,”这个人声音细细尖尖,似乎是个太监。“我亲眼看见抓进天牢的,人都已经昏死了,四肢还戴着镣铐,铁球托在地上,滚了一路。全身都是血,别提多吓人了!”说着心有余悸似地拍了拍胸口。
“有人知道么?”笙玥小声问。
“没有。”太监否定,“他带兵出征嵩允,连胜数战,今上昭告天下说的可是为国牺牲,哪里能再告诉别人那个已死的功臣如今可是被关在天牢。”
我心突突地跳,右手死死攥着帕子,左手捏着胸口的衣料,几乎是屏着气,生怕错过一个字。
笙玥?
莫非她是故意来说给我听?
“活该!”笙玥却突然道,“那个江夏王可不是个好东西,这副样子还称了我的心意,真该拍手叫好。”
“你与江夏王有什么过节?”太监奇怪地问。
笙玥冷笑:“我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哪里能跟人家王爷过不去。不过是瞧不上他,竟然会喜欢那样一个没用的女人。‘尸骨未寒’,就投了他人怀抱,还有了孩子,真是没用。”
“你说的是……”小太监没敢说下去,“快别说了,要是叫别人听见,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笙玥大笑道,“那个女人成天呆在屋里不敢出来,就算是给别人听去了,谁敢打宁妃娘娘的脸?”
小太监闻言舒了一口气,也不再执着。顿了顿,问她:“这事……要告诉那位吗?”
“当然不说。”笙玥回答得极快。
我心口紧了紧。
“今上对她旧情难忘,说不定她一求情,真的放了江夏王,那日后必成阻碍。反正宁主子在宫里这么些年,哪里是她一朝一夕就能抵过的,趁着她还未站稳,有的是法子将她给弄下来。总之,不要自找麻烦。”
“姐姐聪慧。”小太监恭维两句,两人渐渐走远了。
我呆呆看着青石板,脑中乱成一团浆糊。
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为了引我上钩,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要是真的呢?
心乱如麻,手指抠着手帕。
“小姐?”珠玉的声音忽然传来,“怎么了?”
抬头,她端着水站在我面前,一脸担忧。
“没事。”我强笑一声,“我累了,咱们快回去。”
回到寝殿,确定无人,才拉着她耳语两句。她点点头,方去了。
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回来。
“怎么样?”急急问。
她忙喝了口水,道:“我到了天牢,远远瞧见似乎守卫确实是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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