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呆住,怔怔地望住他,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数寸。
他再也忍无可忍,顾不得心内陡起的疑意,长臂一把擒过她,扣入自己怀内。
低头,狠命地吻入她的唇齿之间,愈吻愈深,翻卷纠缠,仿佛,那一只丁香小舌,那一朵小小的檀口,是男儿的皈依之所。
可是,怀内之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任由他沉沦,一动不动。小手,甚至不曾碰触一下他的衣衫。
手下所触的肌肤,尚散着若有若无的汤药之气,让人,恨不能将之挫骨扬灰,再融入自己的身内。
不过片刻间,即已松了对她的钳制,大步,拂袖而去。
才出殿门,已经走出数十步,却听见身后,一支短笛,于静夜中,乍然惊起。
如此放诞,如此执拗,明显是要蓄意扰人清梦。他缓下步伐,驻足,再听了片刻,面上,终显出一丝无奈的失笑。
刘成等几位宫人,早候在朱门以外,眼见他大步而出,忙躬身施礼,紧步,在后紧随。
一直等他走了许久,她才止了笛音。套上丝履,披衣下地,行至那一扇镂刻着鸣禽与云饰的轩窗前。
指尖,轻轻掠过瓶中的柳枝,春日迟迟,再迟,也终是会来。
王鹤一,拼尽毕生所学,才勉强留下她的小命。可是这一生,她已经不可能再有他的子嗣,想必此时,他也早已经知晓。
春宵帐内,娇喘细细。
他紧紧压住身下之人,豆大的汗意,自男儿惊世的容颜之上,一滴一滴坠落,狠狠砸在女儿娇美的肌肤之上。
这是她的初次,也是他与她的首次,他终在肆意的掠夺之中,存了一丝怜惜。俯身,覆住她的樱唇,轻轻吻入,一点一点教着,同时,加快了身下的驰骋。
耳畔,传出一声娇啼,带着哽咽,低低道:“王爷……”
他停下动作,一双星眸,登时,深了数层。
笛音,早已经止了,这一刻,他可以想见她的形容。虽然,她不会告诉他,但,他识人无数,又岂会看不懂人心?
他低下头,柔声道:“雪儿怎么了?”
“王爷,雪如——”女儿一语未出,已是泪流满面。说不清是因了身内的痛,还是因了身上之人的俊美与尊贵,还是因了失诂的凄楚自伤。
他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再应,遂,淡淡笑了,收拢双臂,抱紧怀内人。
女儿的娇美,男儿的坚硬,宛如这一刹的天作之合。
更漏,隐隐,再遥击下亥时。
他有些乏了,方才,在席间,诸将敬了他不少酒,此刻,反倒没有了半点睡意。他半靠在榻前,略略皱下眉,强抑着身上的风疾之痛,就着帷幕之外垂泪的红烛,看一眼案上的时漏。
枕畔的人儿,已经睡熟,细腻的肌肤之上,尚留着他给她的印记,宛如几朵娇艳欲滴的梅瓣,盛开在女儿的胸前。
再过几日,他便要再次率部南征。
盛庸,聚众德州,吴杰、平安颉颃真定,相为犄角。此二军不除,北平难定。
兵法云: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
东昌一役,他虽败,但,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虽败,大军士气未失。
而,朱允炆为了讨伐于他,已经折损了天下之师大半,却不自知。据王宝和自京师给他所寄的密报称,这几日,朝廷上下都在为他前日的东昌兵败而欢欣得意。为了庆祝得胜,幼冲不仅昭告天地太庙,更为所谓的“凝命神宝”的告成,举朝庆贺。
据说这块“凝命神宝”,乃一块两尺见方的青玉大印。齐黄二人故意找人捏造事实,说什么此玉系天子尚为皇太子孙时,曾梦见神人传达天帝之命,授以的重宝。故其刚一即位,就有位使者从西方而还,献上从雪山上得到的一方青玉。此玉两尺见方,质理温栗,为世所罕见。天子后宿斋宫又梦见天神送宝之事,突然惊醒,便命工匠将此玉琢为大玺,精刻细镂。从建文二年正月至今,费时一年,始刻完成。其印文更是幼冲亲定,用了“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十六字。
拆开这封密函,他就笑了。自洪武建国以来,朝廷各宝玺大多四字,如皇帝之宝、皇帝行宝、皇帝信宝、天子之宝、天子行宝、天子信宝等等,其他敬宗庙用“皇帝尊亲之宝”,赐守令用“敬天勤民之宝”,求经籍用“表章经史之宝”等六字,已为异数。此凝命神宝之作,竟然有十六字。
当日宋徽宗政和八年所做的“定命宝”,其印文“范围天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亦十六字。然,宣和年间,蔡京用事,有此夸张之举不奇怪,其不久便有靖康之祸在后。如今方孝孺号称正学,齐泰、黄子澄等人更是对天下人号称“忠勤为国”,却在遍地烽火、国事难卜之际有此虚妄之举,真是自取灭亡。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趁着这些时日他对全军士气的鼓激,此次南征,他要一举击溃盛庸的主力,再给朱允炆一记漂亮的完胜。
第八章 李树代桃僵
更漏,隐隐在远处击下子时,耳畔,却传来云萝宫人的柔声低唤:“姑娘,醒了吗?”
她睡得并不沉,才唤了第一声,便醒了。
云萝俯下身,轻道:“才刚大明殿的人过来传话,王爷有事,要姑娘此刻就过去一趟。”
她心内一惊,忙支起身子,轻声应道:“几时了?”
“回姑娘,子时刚过了。”
可是今夜不是他与张氏的洞房花烛之夜么?他刚来过,才走不过二个时辰,为何又要宣她觐见?
见她变了色,云萝一面扶着她披衣下地,一面小声在旁安抚她道:“许是王爷有什么急事,姑娘,也别太过忧心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春寒料峭,云萝特地在罗衣之外为她又披了厚厚的暖裘,仍不放心,将帽檐也拢在头上。因着夜深,索性连一个小宫人也不带,只自己扶着她,在漆黑的暗夜中,执了一盏宫灯前行。
寒风侵入人喉内,她低低地咳了数声,原本两盏茶的工夫便能走到的脚程,愣是走了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远远地,就看见大明殿的正门前,竟没有一位值守的护卫或者宫人,只有刘成一人瑟缩在寒风里,等在月台之上,躬身候着。
她更觉有异,回身看一眼云萝,但见她,似只顾低头走路,满面平和浅淡之色。
刘成趋步上前,赔笑道:“主子叫老奴好等,王爷正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她不期然又红了双颊,略略朝他颔一颔首,垂下眼睫。今夜,毕竟是他与另一人的春宵,虽说她是奉召,却仍是突兀。
四周万籁俱寂,夜色,深沉如许。
刘成亲自在前为她执着宫灯,领着她与云萝两人,穿过中庭,步上玉阶,并轻轻推开面前那两扇虚掩的朱门。
甫入殿,即看见那一副高大挺拔的身影,傲然玉立在案前。已经换下了先前的华服,身上,只有一件家常的袍衫而已,眉目间,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刘成和云萝都留在了殿外廊下,彼时,整座后殿内,只有他与她两人。
未等她出声,身后朱门处,猛地又传出林士奇林大管家急促的高声,听起来,明显是气喘吁吁之状。
他并未移目,一双眼眸落于她身上,只淡然应道:“进来。”
话音刚落,朱门即在她身后推开了半扇,林士奇一面擦拭着冷汗,一面上前几大步,躬身施礼道:“回……燕王,秦主子,秦主子一时想不开,竟……自投太液池自尽了!
其词,何其灼灼,其声,何其气壮。一言既出,她身子趔趄了一下,先是楞住,侧身向林士奇询问道:“你……说什么?”
可是,林大管家居然对她熟视无睹,只当没有她这个人,从头至尾,甚至不曾看她一眼。
朱棣,心领神会地再问道:“林士奇,尔,说什么?”
林士奇那一张瘦面上,丝毫不改颜色,应声答道:“回燕王,那秦主子,自投太液池自尽了!”
到底是久病未愈,面前小小的人儿,竟再也站不住,双膝一软,徐徐跌落在十步之外的青石地上,仰头,望着他。
他点一点头,沉声应道:“退下吧。”
林士奇去了许久,他仍是立在原处,并不曾过来扶起她。一双眼眸内,其意何其深?丘壑纵横,深不可窥。
她仰着小脸,哽声道:“燕王,是要敷儿死么?”
他只一笑:“痴儿,你莫非没有听见,本王的秦氏,已经死了?”
她颜色雪白,咬紧唇瓣,小脸上,尽是伤意。
不过须臾,忽见刘成也顾不得规矩,竟一头冲进殿内,迭声高呼道:“不好了,不好了——”
他冷声道:“说!”
刘成满面惊惶,惨声道:“回燕王,延春阁……走火了!”一面说,一面埋头偷偷打量她的形容。
他拂下衣袖,掉转身,自案上执起一封书柬,随意展开,淡淡应道:“那还不赶快派人去救?”
刘成似大梦初醒般,躬身,念叨着:“是,刚林士奇……已经让人去了。”话音既落,圆圆的脑袋,也随之低下,踽踽竟退去了。临去之前,复掩上朱门。
她半卧在地上,手足,像落进了冰窖之内一般,没有半点知觉。不过电光火石间,即已懂得了他的意图,颤声质问他道:“燕王……要做什么?”
他早已沉下了脸,负手立于书案前,眼内,俱是陡现的精光,嗤笑道:“痴儿,尔,一向冰雪聪明,何须本王多言?”
她瑟缩了一下,被他语内的寒意镇住,心内,即刻就懂了,连连摇头道:“不要,敷儿不要——”言未止,已是哭出声。
他毫不为所动,猛地,将案上书柬一齐掷落于她的面前,散乱了一地。
热泪,早就模糊了她的眼眸,指尖,勉强拾起其中一封,眼前所触的,竟仍是那无比熟悉的字迹。
女儿的珠泪,打湿了素纸之上的浓墨,晕染成一朵一朵水墨的素蕊。
这一封,应是他离府之时,天子命人送来给小世子的书柬。世子年幼,燕王又不在府中,自是要亲呈给王妃徐氏拆阅。但,林士奇等人,又怎会可能让徐王妃看见这一封密函?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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