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眸子忽闪,这个人倒有些意思。
“什么事这么吵?”王爷和王妃三年不见女儿,这才将将见到,便被人打扰,有些不悦。
“是端妈妈,说有急事求见王妃。”下人回禀。
王爷更加不高兴,低骂了声,不识事务的东西,这时候不拦着,还往里面报,大袖一挥,“叫她有事明天再来。”
无忧意味深长的看了不凡一眼,明天来就成鬼进门了。
不凡只是淡然与她对视,浅浅一笑。
这下人虽然是王妃跟前的人,但平时没少得端妈妈好处,也算得上是端妈妈的心腹之一,如果端妈妈倒了,免不得要查到自己头上,虽然惹了王爷不高兴,但人命关天的事,也少不得拼了没脸,也得让端妈妈在衙门过来提人之前见到王妃。
只要见了王妃,这个不凡也就处决不了端妈妈,保了端妈妈的命,凡事就另有转机。
王妃冷眼看着,这人虽然与端妈妈走得极近,但平时也不是个有胆的人,这时惹了王爷生气,还敢杵着不动,怕是当真有事,蹙了眉,“什么事?”
下人低头偷看了不凡一眼,小心道:“端妈妈接了公子的墨梅令,一会儿衙门就要来提人,端妈妈说:她奶大郡主,是打心坎上疼着郡主的,虽然这三年没能在郡主跟前服侍,但没一日不巴巴的盼着,好不容易盼回来了,这一走却再无相见之日。与郡主主仆一场,说什么也要再看郡主一眼,说什么也得跟王妃道个别。”
王妃吃了一惊,和王爷对视了一眼,才看向不凡,“端妈妈可是当年皇上亲挑给无忧的,你当真下了墨梅令给她?”
无忧赫然明了,原来是兴宁的奶妈子,还是皇上亲挑送来的,这么说来这个端妈妈还另有作用,那便是皇上安插在兴宁身边的人,怪不得这么大的势呢。
将嘴一扁,这个端妈妈果然是个有心眼的,明明是想求见姨娘保命,却不象普通人那样,大叫冤枉,而是拿忠心和情义说事。
弄清了这个来龙去脉,越加的有兴趣看不凡怎么演这出戏。
不凡平静的搁下茶盅,淡声反问:“难道王妃认为不凡处置的不妥?”
王妃面露难色,“不是不妥,只是她是无忧的奶娘,关键还是我皇姐那儿……”
不凡早料到她有此一说,微微一笑,
“端妈妈这些年来,在府中横行,暗中迫死多少奴婢下人,不凡就不一一例举。
就说在府外,借皇上和郡主之名欺压百姓,助人欺男霸女,收录钱财,逼得人家倾家荡产,跳河悬梁的自不在少数。
不凡多次训示无果,本以为郡主离府,她能有所收敛。
不凡受王爷之令去陪太子在前线呆了一阵,而王爷和王妃事务繁多,也不来常乐府中走动。
她便认定府中无人,连本加利,甚至与官人勾结,截取宫中分派给郡主的奉用和赏赐,占为私有。
郡主不在府中,不凡也不能私下处置于她。
如今郡主回府,这件事,自不能再拖。
如果府中有些资历的下人,都有样学样,这府里的事不凡也管不下来了。”
从袖中取出事先备好的一页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上前双手平伸,恭恭敬敬的递给王妃,“这些全是端妈妈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的罪证,请王妃过目。”
他一席话将无忧的脸一起打了,明摆着端妈妈以前是依着兴宁纵容,才敢这么放肆。
按理兴宁离开,她少了一个靠山,该老实的,却风头不减,也就怪不得他下手无情了。
如果王妃要拦着不让他管,那么他也就不管这府中的事了。
无忧暗中‘呃’了一声,他说话的口气是不愠不燥,温和得紧,可话中之意却是刀刀见血,锋利得很。
无忧两眼望天,原来人家是提前算计好的,一早撒了网,就等她回来收网。
王妃听了这一席针针见血的话,默了下去。
端妈妈曾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配了夫家,怀上孩子,恰好她怀上了兴宁,皇上有意将端妈妈送给她。
至于皇上为什么要给她的孩子亲自指配奶娘,她是包了一口的黄连,有苦不能说,生生的受了这份‘爱心’。
这事定下以后,端妈妈的孩子生了,硬是天天挤了奶倒去,也没喂自己的孩子吃一口,照着宫里的说法,就是皇族的孩子岂能吃人家的剩食,别人家的孩子吃过的奶/头,皇家的小公主,小皇子自然是不能再吃的。
端妈妈的这份忠心,让她的地位也就越加的不同寻常。
王妃虽然知道端妈妈有些这样那样的破事,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主要是看在她背后皇上的份上。
现在手中白纸黑字,一条一条例举着端妈妈的罪证,数据庞大的叫她大吃了一惊,惊诧的望向不凡,“这……全是真的?”
“王妃认为不凡的话,可有假?”不凡目如止水,清亮照人,任谁看了他这双眼,也不会认为他的话不可信。
无忧一边看着,对这个人越加好奇,在这世上,敢和皇上较劲的人,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偏头看向姨娘,倒要看看她怎么反应。
王妃看了他一阵,拧着眉头,轻叹了口气,转着手茶盅,“你的话自然不会有错,但是忧儿终究是端妈妈奶大的,处以极刑……似乎不尽人情了些……”将手中罪证交给无忧,“忧儿;这件事,你怎么看?”
无忧初来,不想参于任何事,不过球踢了过来,也只能装模作样的看上一看。
然一看之下,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光是能杀头的大恶便有十来条之多,小的更不能细算,这端妈妈确实当杀。
照她看,还真不能让她活。
008 彼此揣摩
然她初初回府,闹不明这里面的人际关系,而姨娘对这个端妈妈都有所顾虑,既然这个人涉及到皇上,便不能随性而为。
顺杆上枝,就该放。
可是这样的人放了,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良心又过不去。
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决定是好,只是望着不凡发愣。
这个人长了一副机灵相,又能掌管府中要务,说明不是缺心眼,没事拿脑袋来玩。
他既然敢去碰这钉子,就该有他的道理。
不凡刚才递了罪证,便退开来,仍立在一侧,只是不再落座。
听了王妃的话,也没有顺坡而下的打算,只是平和的看着王妃,“这件事,郡主也是认可的。”
无忧一直当是看戏,没想到一把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刹时圆睁了眼,直望向他,嘟了嘴,“我……我什么时候认可了?”
她这才第一次见他,什么时候认可他了?这人说谎简直不脸红。
不凡依旧温和淡定,眸色清宁,“我下墨梅令的时候,郡主在场中看得有滋有味,如果不认同,当时便会阻止,既然不阻止,自是认同。”
无忧双目更是大睁,张大嘴,“啊!”了一声,原来在门外,他认出了自己的啊……
不凡又朝着她微微一笑,“不凡说的对吗?郡主。”
无忧方才喝进嘴里的茶,觉得幽香宜人,这转眼功夫,便觉得嘴里不是味道了。
还没进府,便已经被人摆上一道,利用了一回,这滋味实在叫人有些郁闷。
既然认出了她,也不理睬她,害她在门口出了那一阵的丑,良心大大的不好。
王妃见二人僵着,皱了眉,低唤,“忧儿,如果觉得不妥,可以叫他们改判,罚得重些,保个性命,以后你将她约束在身边,不许她再出去胡作非为……”
常乐郡主儿时有痴傻之症,后来为她招了不凡,才渐渐好转。
虽然长到后来,已完全正常,但王妃心里总存着个阴影,这时见无忧只是望着不凡发愣,不禁担心她听说要处置自己娘奶受到刺激又再发病。
无忧目光一直没离开不凡的眼,后者气淡神定的看着她,与其说二人是对视,倒不如说是做了一场无形的心理交战。
过了会儿,无忧突然冲着他一笑,打断王妃的话,“娘,照他说的办。”
他回了她一笑,二人之间的硝烟味,即时淡去。
无忧望着他唇边的笑,身子微僵,这笑真象子言啊,在她记忆中,子言的微笑是最好看的。
王妃微微一愣,没想到无忧会同意,不过既然无忧这么决定了,她自也不会再多说,“那就这么办法,至于皇上那儿,我会去如实禀报。”
候在那儿的下人,即时惨白了脸,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敢再多嘴,弓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谢谢王妃。”不凡朝王妃拱手一揖,这一仗他算是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可是他赢了却看不出有任何喜悦,连眸子里都不见有波澜涌一涌,就象方才只不过是拉了个家常。
无忧静看着他的眼,他有一双水墨氤氲的眼眸,晃眼看象是浸在清泉中的黑宝石,清澈透亮,极美。但仔细一看,却又深不见底,叫人轻易迷失进去。
突然间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应该如此,温文柔弱的外表下拢着一颗强势冷情的心。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如千千所说,如果不是他约束着常乐,这府中怕是早就尸骨堆成了山。
虽然他的存在对自己处境不利,但他是对的。
方才的那些不快,转眼而逝,起身向王爷和姨娘告辞,“爹爹,娘亲,女儿回府便过来了,还不曾换过衣裳,想回去沐浴更衣。”
“也好,你也累了,回屋歇歇,晚些爹娘给你接风洗尘。”王妃握着她的手,有些不舍。
“好。”无忧笑笑然的应了。
“不凡送郡主回园子。”不凡上前一步,侧身微让。
“也好。”王妃轻晲了他一眼,“一会儿给忧儿接风,你也一起来过来。”
“好。”不凡应了,漫步随在无忧身后出了大门。
端妈妈挨了三十板子,自己走不得路,被两个老妈子架着来的,等了半天,听说王妃不见她,即时面色灰白,拼了命的挣着要想往里撞,死活要见王妃。
恰巧见无忧出来,如见救命稻草一般往上扑,被老妈子牢牢摁住,“郡主,他们要老奴的命呢……”她虽然恨不凡,这时却也不敢直言不凡的名字,转头看见跟在无忧身后的不凡,神色一僵,眼里透出一抹绝望,却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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