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系好扣子,扶着宝珠肩膀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儿,“他爹,你看咋样?好看不?”
陈老爹举高了煤油灯,认真看了会儿,笑着说:“好,好看,我闺女长得好,你手艺也好。”
转天大年初一,一大早煮饺子放鞭炮,张氏跟陈老爹也换上了新衣裳,陈老爹是一身葛青布的长棉袍,张氏的绛红大褂系了一条青色裙子。
陈家在牛头村是独户,没有亲戚,大年初一,陈老爹跟男人们走家串户,乡邻互相问好拜年,张氏领着宝珠在家招呼过来串门的媳妇婆子,热热闹闹的过完初一。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张氏没有娘家,坐在堂屋里一脸的惆怅。看张氏闷闷不乐的样子,宝珠耐不住了,过去没话找话,让张氏教她做针线,张氏笑道:“正月里不许动针线的,你要是真想学,过完年我教你。”
宝珠又建议玩雀牌,张氏让她找柳芽儿玩去。
宝珠无奈,她从没听过张氏提起过自己的娘家,想必是父母早逝,娘家一个人都不剩了,这和陈老爹算是同命相连。无论如何,这大过年的,也不适合刨根问底。
正月初四迎灶神,张氏在灶前贴了新灶神,摆了祭品,点蜡烛烧香。祭完灶,陈老爹捧着撤下来的高粱酒,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眯着眼咂一口,心满意足的又叹一声。看的宝珠好笑。
陈老爹秋后酿的高粱酒也就二十来斤。一坛子喝到现在还剩小半,陈老爹越发的舍不得喝了,三十晚上倒了一碗,也是像今天这般咂一口叹一声的。
宝珠说道:“爹啊,反正咱家今年粮食够吃,你要想喝再酿一坛子呗。”
陈老爹一听就乐了:“呵呵,还是我闺女孝顺!不过爹也知足了,今年能喝上这一口,全都是我闺女种木菌子的功劳。”
张氏看这爷俩就好笑:“是是,有酒喝了就夸闺女孝顺啦。”
转头又对宝珠说:“你不知道你爹,上回沈老板带的烧酒,你爹喝了做梦都喊好酒呢!你再纵着他酿酒喝,当心他拿酒当亲闺女,可不疼你了。”
宝珠听得也好笑,不由得心念一动,问道:“爹,剩下的高粱酒咱们也做成烧酒呗?比这水酒也好喝啊。”
陈老爹摆摆手笑道:“这烧锅子酒可不是容易的事儿,火候锅子都是有讲究的,咱家的铁锅可不行,沾一点儿铁器酒就烧黑了,得去县城里的锡器铺子买专门的烧锅。”
宝珠了然,高高兴兴的说:“爹,等明年咱们卖了木菌子,也去县城买个烧锅,给你做烧酒。”
陈老爹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正月十五吃过晚饭,柳芽儿拉着宝珠要去看花灯,宝珠好奇问:“咱们村子里也有花灯么?”倒是听陈老爹说过镇上的元宵节花灯会。
柳芽儿拉着宝珠一路跑到村西头,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兴奋的指着让宝珠看。高大的门廊上挑着两个大红灯笼,青砖院墙,飞檐下挂着各式花灯,月色下流光辉转,原来是周家的宅院。
二月初二龙抬头,吃完了春饼,喝过了面汤,陈老爹放完最后一挂鞭炮,这年就算过完了。庄户人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大早吃过饭,陈老爹就扛了锄头去地里修整陇沟。张氏带着宝珠在家摘春粮的种子,一箩筐的高粱玉米,挑出来粒大饱满没破损的装在盆里。提前三天泡发,节气一到就下地播种,秋收时候的产量跟现在种子的质量息息相关。
宝珠低着头仔细挑拣着,不一会儿就觉得脖颈子酸酸的难受,抬起头转转脖子扭扭腰活动下颈椎。
张氏抬眼看见宝珠左扭右晃的怪动作,笑着说:“珠儿,你去玩儿吧,差不多了,娘把手头这点捡完也就够了。”
宝珠看看盆里,的确是差不多够了,就应了声张氏,把手里摘好的种子都收拢了,起身站起来。
刚要去屋里,忽然后院传来一阵响动,宝珠一愣,转身就去了后院。
光秃秃的木头桩子静静的呆在那儿,一个人影儿都没。宝珠正在疑惑,忽然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从头顶上传来,抬头一看,一个肥头大耳的东西正趴在墙头上,一脸贼笑的看着宝珠。
“卫大宝!你干什么?快滚下去!”宝珠怒斥。
卫大宝咧着嘴笑,趴在墙头上不动。
宝珠扫眼看见后院墙角放着的竹竿,走过去拿在手里,冲着墙头上的卫大宝就一顿敲打。
“哎呦----”卫大宝一手没抓牢,跌了下去,墙外重重的一声闷响。
张氏听到声响也来了后院:“怎么了,珠儿?”
宝珠放好竹竿说:“没事儿娘,刚才一只野猫差点儿窜了进来,我打跑了。”
宝珠看着后院的木桩子,再看看一人多高的土坯子墙头,心想着该跟爹商量下,墙头还是加高些安全。
陈老爹这阵子最是忙碌,一年之计在于春,庄稼地里数不清的活计等着做。
这天,宝珠跟着陈老爹去菜地里收拾,一通忙活,快到晌午了才往家走。
一辆青色的大马车远远的朝着村里驶来。宝珠指着说:“爹,你快看,那不是沈老板的马车么?”
陈老爹手搭凉棚,眯着眼看,说道:“嗯,是沈老板家的马车,珠儿快走,咱回家,恐怕沈老板是来商量木菌子的事儿。”
爷俩到了家,张氏正在做饭,宝珠在院子里扫了眼又跑去堂屋,看看没人,就跑来问张氏:“娘,沈老板没来咱家么?”
张氏也纳闷:“沈老板来了么?没看见人呐。”
第二十三章 拜访
沈老板的马车一路驶进了村里,在卫家门口停了下来。
卫守业带着卫大宝一早就等在门口,赶紧迎了上去。
“呵呵,沈老哥,可把您给盼来啦,前儿他二姑夫给捎了信儿,我这一天都在家等着呐。”
沈老板笑呵呵的跟卫守业打招呼。身后车帘子一挑,一个富态妇人走了下来,宝蓝的缎子大褂,系着条深蓝的绸裙子,头上两根赤金的簪子闪的人眼睛生疼。
卫守业怔了下,赶紧过来,躬身就要行礼。沈老板一把拦住:“使不得使不得,卫兄弟,这就是你老嫂子,我家富贵她娘。”
秦氏举帕子掩了下嘴角,忙走过来笑道:“卫家兄弟真是太客气了,要说这也都怪我,这么些年也没回村里走动,乡里乡亲的都不认识了。”
卫守业陪着笑把沈家夫妻往家里让。赶车的小伙计拎了两盒子糕点递给秦氏。
几人进了堂屋,刁氏穿戴整齐的坐在上首。李氏大咧咧的坐在一旁。沈老板跟刁氏问了好,同卫守业一处落了座。刁氏瞪了李氏一眼,李氏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冷着脸子招呼秦氏入座。
秦氏扫了眼没有靠垫的半旧椅子,犹豫了下,半歪着身子坐了下来。将两盒子点心递到刁氏面前,笑嘻嘻的说:“老婶子,咱们可有年头没见啦,早就想着来家里看看,您瞧,这才得空不是。”
刁氏也忙笑道:“富贵她娘快别客气,我晓得你们忙,这么些年不见,你这通身的气派,怎么就跟那大户人家的夫人似得?我都不敢认了。”
李氏撇着嘴坐在板凳上,冷眼看着婆婆跟秦氏寒暄客套。正月十六,卫守业带着李氏去了一趟镇上,专门拜访沈家,结果沈老板出门宴客,家里的小伙计隔着门回话,说太太身体不周,让改日再来拜访,连门都没让进。
卫守业倒是没什么,李氏气的够呛,一路上把卫守业骂个够。
今儿看着秦氏一身打扮,李氏冷哼,穿的戴的再好有什么用?不就是只生了个傻儿子么?别的不说,就是单把自家儿子大宝往跟前一摆,她就得低自己一头!
趁着刁氏跟秦氏寒暄,李氏悄悄出了堂屋,厨房里大兰正在烧菜,李氏看看菜,皱着眉头说:“把昨个儿你二姑夫拿来的肉都炒了吧。”大兰应了一声,手脚不停的继续忙活。
厢房里卫二兰正对着铜镜梳头,卫小兰一旁直勾勾的盯着,手指头不知不觉的又放进了嘴里。
“把手拿出来。”李氏黑着脸站在门口。
吓得卫小兰一哆嗦,赶紧把手放下。卫小兰今天穿了件崭新的夹袄,鹅黄的底子翠绿碎花,稀黄的头发梳了双鬟,黑瘦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斜着瞟李氏。
李氏耷拉着脸:“家里来了客人,别都在屋里窝着,三丫头,去给你大姐搭把手。”
卫小兰没动,转头盯着卫二兰。
李氏压了压火气:“二丫头,别臭美了,你也去。〃
卫二兰气哼哼的摔了梳子,瞪了卫小兰一眼,站起来扭身出了门,卫小兰撇撇嘴,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李氏,也跟着去了厨房。
堂屋里卫守业跟沈老板聊得正欢。
吃过午饭,沈家夫妇便告辞。
马车里,秦氏冷哼:“这卫家可真有意思,也不瞧瞧他们家的三丫头什么德行,还想进咱们家当少奶奶。”
沈有财点头:“那个三丫头的确是不上台面。”
“何止是不上台面,也不知道卫家怎么教养的,头回见面就直勾勾的盯着我首饰,那眼神,跟要吃人似得。”秦氏不屑的说。
“我看他家老太太的意思。。。。二丫头说给咱们也行。”
秦氏甩下帕子,别过脸说:“二丫头也不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擦脂抹粉的,一副狐媚子样。”
沈有财为难的咂嘴。
秦氏瞥了眼,笑道:“老爷啊,咱们又不是非要跟卫家做亲,既然不合适就算了吧,你不是说陈家也有个小闺女么?”
沈有财慌忙摆手:“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还是个犟脾气,不合适。”
秦氏扭过脸去不说话。
沈有财一脸的愁容,问道:“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咱家富贵也该娶媳妇了,他那个样子。。。。”
秦氏不耐烦道:“行啦,我心里有数,真要从卫家挑个的话,我看他家的大兰就挺好,人勤快,又老实,比富贵还大几岁,就她吧。”
沈有财捻着胡须还在思虑,秦氏看了他一眼说:“老爷啊,咱们是挑媳妇,卫家是有意跟咱们攀亲家,所以啊,这选谁不选谁的,由不得他们。”
“没错,是这个理儿,我改天让人给卫守业带个话,咱们也不勉强,成不成的看他们意思。”
马车驶出牛头村。
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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