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在颤抖,在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她假装镇定地向前走。
她紧绷着脸,紧绷着神经,却半天未听到任何回应,耳旁的只有铁火噼噼嗞嗞的爆炸声和呼呼的跳跃声。难道自己问错了么?她是王家的主人理应先知道事情的始末的,可是她确实是不解详情的!
阿莫!她在面前密密麻麻地一堆人里寻找那袭白衣的男子。他正惊讶地望着她,为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勇气。
郭诚想过千万种与她重逢的场面,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以他的仇人之妻的身份与他站在了敌对的立场。
刚才墨林以佩刀挡开了他的令牌,他还可以再次下令斩杀这些王家最得力的刀工。可是现在,他的手渐渐软了下来,他要当着她的面杀人吗?这个三年来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女子,虽然她是仇家之女,是仇家之妻,可是,他真的不想让她亲眼见到自己这么残忍的一面!
远走高飞,这半年来他每日最甜蜜的美梦。他想等他报仇雪恨后带她远走高飞的!梦,要破碎了吗?
“王少夫人,王琰立下了军令状负责兵刀炼制。而今他不在,王家刀匠玩忽职守,朝廷为北击匈奴定制的三千兵刀竟无一良品,我既负责监刀,便当依军规处置这些渎职之人。”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拨开人群站立在她面前的,更不知自己如何开了口叫她王少夫人的,他只知道他刚才被墨林拦下的本该砍在王家刀工头上的兵刀刺进了自己的心里,满腹殷红肆虐的血液淹没了他的疼痛,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狼狈,因为除了她,这里根本就没人相信过他,可是她也再不会相信了么?
郭诚?那张熟悉的脸渐渐从人群后露出来,谢琬双腿一软,原以为已经忘记了,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吗?指甲陷入掌心,一阵揪心的疼痛让她惊醒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依军规办事?他真的不是公报私仇以此置王家于死地、置谢家于死地?
她突然明白了满地的铁珠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曾清见过,也有所耳闻,王家刀优劣的验辨便是在竹筒内盛满铁珠,刀落竹裂,铁珠一分为二便是上品,如若不然,则为劣品。
“郭校尉,”她扫了一眼他佩刀上的蓝色嵌珠,与仲兄时常天南地北的闲聊,军中品级也不至于分不清,想到他曾背弃自己而去,她反而不那么软弱了,“我王家刀从初炼到成刀历经七十二炼,每一道工序都有可能影响成刀优劣。校尉请容许我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不迟,否则滥杀了无辜岂不有损校尉清誉?”
对于王家刀的种种,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不知与实际吻合与否?张眼望去,郭诚想要处决的数十刀工的竹制腰牌上都无一例外的刻着个“淬”字,而王家刀的诀窍便在于精湛的钢刀淬火技术,他若将他们一网打尽,那王家刀便从此无立足之本。从王琰上次不顾亲戚情面兼收陈家矿场来看,他怕是将王家的主力都花在了铁营上,很可能就是为了兵刀,即便朝廷不追究王家责任,王家刀败,王家也将败。
“王少夫人这话是在责怪我鲁莽行事了?”郭诚不得不冷言冷面相逼。她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当成王家人了?她如此的袒护王琰?她方才明明为他柔软过的!
“郭校尉言重了!”谢琬谦逊地欠了欠身,从容地来回在数十刀工面前走了一圈,微微一笑,说:“小女子只懂如何穿针走线拿捏一口绣花针,对于兵刀,在场各位都比我懂,郭校尉更是其中翘楚。”她微微顿了顿,偷偷觑了郭诚一眼,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伤痛同样也刺痛她的心。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数十刀工无一例外不是淬火工,众所周知,王家每一位兵刀淬火工无一不是在民铁营历练数十载才有可能提拔的,每一位都经验丰富。此事蹊跷,还望郭校尉复查。”
她的话音刚落,数十受冤的刀工纷纷求饶,其余各部刀工也应声求情。郭诚面色阴沉,面前的真是那个纯真烂漫得要与他私奔的女子吗?
“王少夫人有所不知,正是这些淬火工经验丰富,一把烧炼后的书刀成优成劣他们自更是明了,选来淬火的必是优品,而淬火后却成了劣品,这其中的过错还不够明显吗?”郭诚嘴角扯了扯,也扯疼了心。
谢琬确实不知这一点,她抬头望去,刚还在求救的刀工中有很多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而其余的刀工中也有低声惋惜的,难道真的是他们理亏了吗?
“有没有可能是水质的问题呢?”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墨林见谢琬沮丧,站出来询问郭诚。他既不在军中任职,也非王家之人,论理说他是没有什么立场发问的,只不过仗着与靖王与王琰两人的交情,他先是出面阻拦了郭诚行刑,而今这一问,他也不知能抵什么用,他再能做的只是在靖王面前求情,尽量减少此事对王家的牵累。
人群中一阵哄闹,郭诚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大手一扬,人们纷纷安静下来。
“是否与水质有关,淬火工自能辨别,他们心中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几面之缘,郭诚知道墨林与靖王交情匪浅,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扬头示意他亲自去问淬火工。
墨林望了谢琬一眼,此事他不好过问,只是从她身后的两位王家戍卫的表情里他已经有底了,黯然地扯了扯嘴角。而谢琬并不灰心,她走到一个淬火工面前,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淬火工羞愧的点了点头,郭诚说的是真的,可是凭着他二十几年的经验却确实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若不是刀库的守卫都是公子的亲信,他甚至怀疑这批兵刀是不是被郭诚掉包了。
谢琬仍旧不置信,可是她一一问过后的答案却让她心灰意冷了。事实如铁,军令如山,她真的没办法救他们了吗?
“郭校尉,能否再通融些许时间?他们都上有老小有小,谁也不曾料今日……”事已至此,谢琬知道再无回环余地。她紧紧握拳,向郭诚福了福身,“他们一辈子为王家出力,请容我问过他们最后的心愿,这是王家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看着她已经颤抖不止的肩头,郭诚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阿琬,那时下着倾盆大雨,你何苦要出来?你知不知道你此刻的单薄和脆弱让我好心痛?你离我这么近,这么需要依靠,我却不能上前去给你温暖。阿琬,阿琬……对不起,当初不是我不想跟你走,可是……真的对不起。
“好吧。”他点了点头,不敢说太多话,不敢泄露自己此刻的情绪,天知道他的掌心已是一片殷红。
“谢郭校尉。”谢琬虚弱的笑了笑,抬起头来时一阵晕眩,她咬咬唇站稳了,却没再多力气去问话,只对跟来的两位戍卫轻轻摆了摆手。
两位戍卫也是尽量的拖延了时间吧,可还是到了那一刻。谢琬早已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扶着墙角不肯看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墨林无奈地蹙了蹙眉,来到墙角,“我们走吧。”这种场面确不是她这样的女子该看的,她今日已经撑了太久了。
“嗯。”谢琬含泪微微点了点头。
“行刑!”她差不多走到营房门口时突然听到身后威严的令声,脚下一软,扶着墙头再也走不动了。
“老爷、公子、少夫人的恩情,小人来世再报!”整齐的声音突然想起,震耳欲聋。谢琬泪流不止,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外挪。对不起,王家没能救你们。
“铛!”就在杀刀将落的时候,一记清越的声响在院中响起,众人都惊讶地定住了。
“靖王!”墨林回头看了一眼定定插在院中的那柄靖王随身的精致匕首,惊喜地叫了出来。
他来了,他终于改变心意愿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的错,郭家哥哥貌似不得人心,
不过,本文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
亲爱的们,我今天换文案了,帮我提提意见。
友情爱情两为难
一记悠长的马嘶声传来,营房口传来一阵凛冽的寒风。谢琬不由回头张望,靖王一袭玉色薄衫,脸形清瘦而刚毅,眼神深邃而犀利,清清地望了一眼死里逃生的淬火工,眉眼微收,看了她一眼,又轻轻一挑,望向郭诚。
“怎么回事啊?”他的声音慵懒却清冷,清冷而悠远,不怒自威。
墨林瞥见他的单薄衣角沾了些许的泥水印,又瞟了一眼院中的匕首,他显然是匆忙赶来的。自幼相随,墨林此刻却是看不明白他了:其实他要救人何苦亲自赶来?
谢琬突然就将他与坊间传闻的靖王分离出来了,此刻的他威严万分,举手投足间折射出王者光芒,却无端给人温暖。
靖王注意到她的目光,面上镇定自若,依旧冷酷无边,心里却柔软万分。他刚派人送张神医去王府,却得知她冒着雷雨来炼刀营房了,那一刻他什么都忘了想,就狼狈地冒着大雨赶来了。见到她微笑,他庆幸自己终于还是赶上了。
可是,他依旧两难,更难……
他收起了思绪,眼角觑见她苍白的脸色,微微蹙了蹙眉,抬首看向郭诚的目光添了几分不耐,“究竟怎么回事?”虽然事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其始末还是须得借别人的口说出来。
郭诚拱了拱手,将刚才大家都已经非常清楚了的事实重述了一遍。
错过了打垮王家的机会,一切又要重头开始了。他不禁抬眼望了谢琬一眼。阿琬,我与你的距离又远了一步。
低头紧咬牙关,内心悔痛。他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要求?为什么?
“哈哈!”靖王的突然笑了起来,“就这样?”他一手抚了抚下巴,做沉思状,“王家的全套兵刀制法本王观过,那些人中有几个还是本王亲自挑的。”他手指胡乱地点了几个对面的淬火工,所点之人其身后端大刀的士兵的脚不禁一软。
“会否其他地方出了错?”他漫不经心地在郭诚刚坐下的地方歇了会儿脚,眼光在谢琬身上一扫而过,“比如,矿石?”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郭诚一眼。
其实这批兵刀根本就不是朝廷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