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令我厌恶的廷昭,我可以送给廷昭一晚相思子,可是懦弱的我,在裴煜面前,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往事,都该随风了不是吗?我何苦还要计较,廷曦,你还在等我吗?
双臂紧抱着鸢萝,不知是笑了多久,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浑身已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好似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尸体,心,停止跳动,血,川流不息。
脑中忽地闪过一瞬凌光,我下意识地站起身子,吓得站在一旁的流离忙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哭腔着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流离说错话了吗?流离该死……夫人不要哭了……”
“流离,王爷……现在何处?”
我木然地发问,手指嵌入温热的棉被里,传来针扎似的痛感。一路踉跄地往外走去,任身后的流离使出多大的力气,也拉不回我跨出的脚步。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王爷现与几位将军在书房议事,您现在怕是去不得。晚些再去好不好?”
流离双眼通红,目露哀求,我转过头冷漠地看着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何必要告诉无关者,有些事已经埋入尘埃,我却在不经意间将它挖掘出来,我知道是我的错,我知道祸端是我。可是当知道了一切真相之后,我受不了自己不闻不问,接下来是狂风暴雨亦好,血雨腥风亦罢,都来吧,我已无所畏惧。
我只求一个明白,我只要听他亲口说一句话。
“流离,别跟着来。”
转身,再无停留。双脚踏在青石地上,明明穿着绣鞋,可是地面冰冷却是丝毫不差渗入脚底,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我抱着鸢萝,无法腾出手拭泪,春风拂过脸颊,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悄无声息地带走这一瞬寒凉,将哭过的痕迹,悄然抹灭。
跌跌撞撞地奔跑在王府里,擦肩而过的丫鬟皆是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我,隐隐带着些许轻蔑,我这个不受宠的侧妃,就算是在下人眼里,亦高贵不了多少。
几次踩着裙裾,又是几次险些跌倒,鸢萝亦有些不自在,哭丧着一张小脸,却没有大哭大闹。只是一双圆溜溜的明眸痴痴地望着我,粉嫩的红唇似要淌出水来,我忽感揪心般的疼,俯下头在她的脸蛋上轻酌一吻。
娘能给你的,仅是如此了。
书房书房平日里不曾在意,现下我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王府里绕来绕去。心急如焚,越是找不到,越是难忍心底的怒意,手掌不觉握成了拳头,用尽了我全身仅能使出的力气。
“书房在哪里?”
我随手抓住一个擦肩而过的丫鬟,喘着气问道。她惊恐地看着我,许是我太过用力,她吃疼,反手挣了挣。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九十章 真相(三)
第一百九十章 真相(三)
第一百九十章
“侧妃放手啊……您抓疼奴婢了”
我大怒,亦不管什么身份礼数,怒斥道:“告诉我书房在哪里”
“哎哟……疼疼疼再往前走几步左拐绕过亭子就到书房了侧妃快放手啊……让人看见了,您就不怕被嚼舌根吗”
许是心底的那股怒火郁结太久,一时止不住发泄的冲动,我下重力拉过她瘦弱的身子,她本是看着我双眼,却是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慌忙低下了头,死咬着下唇,手臂仍是极力挣扎。
“我怕什么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奴婢不知道啊……侧妃在说些什么?快些放了奴婢吧”
我手掌用力,将她重重推开,她没能站稳,左脚一扭,一屁股便跌坐在了地上。诧异地望着我,眼里噙着水珠,可怜兮兮。
没有再和她过多纠缠,我朝着她指引的方向奔去,身后隐隐还能听见几声细微的嘀咕:“侧妃难不成疯了?”
蓦地轻笑,我疯了,对我是疯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被他愚弄了这么多年,我看不穿他的伪装。如今,我才醒悟,原来我看到的,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假仁假义,一直以来他的目的都没有改变。
他是恨廷曦的,恨着住在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是他们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南宁王生前所说的大事,我一直不愿去探究,可是事已至此,由不得我装无知懵懂,我必须逼自己承认,裴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他的隐忍,他的韬光养晦,他与廷昭合谋与伊岱结盟,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助廷昭夺取储位吗
不,不可能伊岱有要求,裴煜自然不是傻子。那么他的要求是什么?他会如南宁王一般,拱手送江山?他会将唾手可得的天下让给廷昭?曾经姓裴的王朝,他会允许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掠夺吗?他不是南宁王,我知道若说忍,他一定比南宁王更能受得住,因为……他是有野心的,而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最终得益者又是谁。到了现在,想必一切都已明了,裴煜,一直以来在宸德皇帝面前装出纨绔子弟的样子,只为迷惑他的眼睛,只待时机一到,一股冬风吹来,天下便可翻云覆雨。
我可以揭穿他的……可是我在害怕什么?我在伤心什么?我不是应该恨他吗,恨之入骨,应该像对待廷昭那样,应该狠下心,应该……应该……如此多的应该,可是我一个也做不到,我很失败,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输了决心。
书房近在眼前,我只需再跨出一步就能问个明明白白,可是双脚像是嵌入了石地里,如何也动弹不了。我呆愣在门前,看院里叶落、闻梨花飘香,天边那一抹夕阳就要没入黑暗之中,血色染透了蓝天,那般骇人的红,那般绝望的颜色。
眼眶忽地湿润,眼看着那一点点的血红渐渐褪去,晚霞余光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夜色朦胧来袭,一轮惨白的苍月升上暗空,稀松的繁星微微发亮,那光芒刺疼了我的双眼。
怀中的鸢萝阖上双眸,入了甜梦,手掌自然而然地轻轻拍打,口中不觉呵唱出歌谣,明明该是欢喜,我却唱的泪水潸然而下,滴落在她的额头上,绽开透明的痕迹。
“谁在外面”
一声厉吼划破了暗夜的死寂,眼前的木门缓缓开启,我木纳地一动不动,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硬逼着自己不能落下一滴。
打开房门的是以为年长的将军,一身戎装,盔甲闪烁着寒冽的凌光,他单手紧握腰间那把佩剑,一脸防备地盯着我看,目光渗人,爬满眼角的皱褶随之变得明显。
“是谁?”
一如往常的温润,这声音传入耳朵里,竟像是把利剑肆无忌惮的刺伤。那将军侧身退路让步,我微微颚首,径直跨入门槛。
“嘎吱……”沉顿的木门决绝关上。
我紧抱着鸢萝,只感觉四周几位将军皆是以一种探视地目光打量我,我不禁怀疑,他们在密谈什么?看我的眼神,犹如对待奸细。
裴煜正坐上堂,见我进来,颇有些惊愕。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副舆图,我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心‘咯噔’一下遭受了撞击。
这是……作战才需的战略舆图,上面零零散散的小山丘皆是做下了红色的记号,一条条弯曲的道路由绿色画满曲线,一路蜿蜒,直达目的。
那里是……昭阳。
“子夫,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过多掩饰,目光在一瞬间恢复如常,俊朗的五官在昏黄的烛光上更显苍白,消瘦的下颚隐隐渗出些许青色的胡茬,却丝毫不影响他英姿勃发的气度。一袭藏青色蜀锦长袍,袖口镀有丝丝银线,暗夜之中,凌凌泛光。
如墨剑眉之下,那双我熟悉的明眸依旧淌出万千柔水,唇角微微翘起的一抹弧度,那笑意恍如最初,梨树下的那个吟诗的男子,俊雅非凡,不沾尘埃。
我没有答话,抱着鸢萝径直走上前去,靠近那副舆图,几位将军窃窃私语,许是介怀我这小小女子也敢如此大胆,闯入书房不说,竟还敢毫无忌讳地近看舆图。不过片刻,有人轻哼一声,想来是不屑,也对,平常家的女子有谁会看得懂这男人才能看的舆图,有谁会关心军机大事?
可是,独独我会看,更是看得懂。他们不知道而已,我爹是当朝骠骑大将军,从我会说话起,便常坐在爹的双膝上与那些将军们共议国事,幼时脱口而出的戏言,常常是惹来一番哄堂大笑。
这样的日子,久而久之便印入脑子里,若不是今日再见舆图,想必我自己亦要忘记它是什么样子。今日,却是在这般情境下去看它,实在是可笑至极。
“王爷,侧妃她……”
“好了,今日便说到此罢,你们且退下。”
裴煜立时打断,将那人未说出口的话语堵住,挥了挥宽大的袖袍,一个个人影匆匆走出书房,引来一阵盔甲兵器的碰撞声。
我俯下身,近看沿途的记号,那些小土丘上画着一个个圆圈,我隐隐猜到,这将是裴煜他们一路向昭阳进发,所要途经,攻打之地。
“子夫,有事吗?”
他站起身子靠近我,伸手想抱走怀中的鸢萝,我惶恐地退后一步,微微一侧身,硬生生地错过他尴尬悬于半空中的双手。
我冷笑一声,“裴煜,对你而言,这很重要吗?”
我单手指向面前的舆图,目光森冷,亦不看他。只感觉身旁有一道炽热的光束在我身上流连忘返,我忽感厌恶,死咬着下唇,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往事历历在目,皆是那个温润如玉,翩翩俊雅的男子。
“是,很重要。”
早该知道是这个答案了,问了等同于自己给自己割下一道伤痕,我痴看着舆图,想质问的话有很多,想发泄的怒气就要忍耐不住。
“重要到骗我?重要到和廷昭合谋设计谋害廷曦?重要到不惜忍辱偷生,也要让当今皇上小看你的能力?重要到可以抛弃一切,只为取回天下?”
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双刃剑,想伤害他,可是却在无形中毁灭自己。我极力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不可以哭
可是眼泪根本不听我的使唤,像是受了蛊惑般一滴滴下坠,落进眼下的舆图里,渗入红色的印记。鸢萝轻轻的呜咽了一声,似乎我吵着了她的好梦,我愧疚地更紧的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