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疼痛难耐。醒来时天已泛白,我哀叹一声‘又要遭罚了。’想起身梳洗,却怎样都使不出力气,全身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不能动弹。莫不是伤口感染了,又引起风热?是就遭了,这里不比太**,我也不是太子妃,没人顾我,连请个御医来也不见得会有人应下。事已至此,我也确实无心再纠缠,索性闭眼昏睡过去,生与死都一样受难,我又何惧死亡呢,横竖都这个样子了,不如坦然面对,我进得这个皇宫,本身就是在等待死亡,只不过比我预期来得早些,且去得悲惨些罢了。
“这可怜的女人,身心都在受难遭罪。”似乎是惠妃的声音在一旁叹息。
“真是晦气!挨了两鞭子就病下了,死就死吧,别指望叫御医给你瞧病!”又是徐管事吵吵闹闹的呼哧着,屋内好像有很多人,可是我睁不开眼,我也不愿睁眼,睁开眼睛就是劫难,我宁愿一直昏睡下去,永远不要再活过来。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十三章 相望无期
第十三章相望无期
日复一日,转眼之间,我已在暴室里从初夏煎熬到了深冬。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麻木无畏,种种灾难,种种祸根,我再没有心力去应对,皆是保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惠妃偶尔会笑我像是看破红尘欲出家的世人,我也笑,却无话可说,我的确想入归佛门,常伴青灯古佛左右也比在这里忍辱偷生得好。
我的病时好时坏,背上的鞭痕已经结痂,只是一条条恶心的印子是不可能消失了,它们像几条丑陋的蜈蚣紧依在我背上,我无意间在镜中看到过一次,的确吓人,原本白如初雪的肌肤上硬生生地被烙上这样的印记,就像是在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如这疤痕一样,无法磨灭。
今日徐管事出宫办事,暴室里无人管制,自然都松散了下来。难得偷闲半日,我心里也是极开心的,惠妃一早就来我屋子寻我闲聊。
“仔细瞧瞧,你今日倒是看起来气色不错,往日的病气也退了不少。”惠妃在一旁帮我折叠着衣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何止是我呢,这暴室里的哪个不是红光满面的,徐恶人不在,连树上的麻雀也高兴呢!”我打趣地说着,惠妃笑得直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惠姐姐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不用再装疯卖傻?”我突然冷不防地问一句,惠妃惊愕地看着我,我亦看着她,皆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当然想过,若有一日不必再装,那么那日不是我的忌日便是我翻身之日。”
惠妃抬头望着窗外,似在看一个很远的地方,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明白那里的尽头是未央宫。她始终不能释怀,也对,换做我也未必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恨住在未央宫里的人,那种恨超越了本身活着的意义,我想她之所以不愿妥协,宁愿装疯也要苟活,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可以走出这个地方,重新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可以高傲的站在皇后面前,表示她赢得很彻底。
“你不会甘心认输的。你既然已经等了十六年,拥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只有一条命不能输掉,你比我更明白更清楚!”
惠妃转头看着我,痴笑一声说道:“庄子夫,我庆幸当年后宫中没有你这样的女人,你太了解对手了,可是对手却看不透你。然,我现在又懊恼你这个知己来得太迟,你懂我、我亦懂你,我们很像!”
我默然浅笑,伸手握住惠妃冰凉的手,拉着她走到了院外,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阳光打在雪面上,反射出一层极淡的雾气。我踩在雪上,寒气还是瞬间入骨,因没有鹿皮靴,只能是穿着普通布鞋,也没有保暖的貂衣披肩,仅穿了一件已洗得发白的花布袄子,自然不御寒。我弯腰捡起捡了一些雪团,朝着惠妃使劲砸了过去,惠妃诧异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惠姐姐,难得遇上好雪景,与我打一番雪仗可好?”我朝她招手,又举起一块雪团欲砸。
“好啊,本宫还怕了你不成!”惠妃说着就踏步走进雪地里,躲开我掷出的雪团,忙捡起块砸向我。我躲避不及,砸个正着,惠妃笑得妩媚动人,我看得晕了眼,她是许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也罢,能笑一时是一时,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我与她在雪中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声响的人都闻声出来见是打雪仗,个个皆是一副技痒的样子,我笑着请他们一起玩乐,众人欣然应允。一时间,整个暴室充斥着欢声笑语,谁能想到,以往听着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一天。雪团你一块我一块的在天空中划过,有的砸在人的身上,亦不觉痛,有的落在雪地里,融合在了一起。
冬日的太阳总是去得特别的快,还未玩的多尽兴,天已灰沉下来,众人玩的大汗淋漓,各自回了屋去。惠妃上前拉过我的手,欲叫我一起进屋。
“走吧,今晚睡你那儿,两个人挤在一起暖和!”
“惠姐姐先回吧,我想再待一会儿。”惠妃笑着劝我不要太贪景,以致染上风寒。我点头会意,惠妃踩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回屋。
我贪婪地呼吸着白雪与黑夜重合的味道,蹲下身子用手拨着雪,手上的冻疮疼痛不止,我却无心在意,只一味的堆积白雪,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往年里与哥哥在家中院子堆雪人的记忆还在我脑海深处,哥哥用铲子铲土,我在一旁给哥哥擦汗,即便是要亲手堆雪,也是带上了厚厚的套子,我也是此刻才知道,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连堆个雪人都是难上加难。
院子里已没有人,仅我一个独自跪坐在雪中,雪水湿了棉袄,我冷得牙齿都在颤抖,却还是不肯放弃,我甚至开始觉得我堆得不是雪人,而是希望。
一只白晢的手抓起一块雪团堆在还未完型的雪人身上。我太熟悉这双手了,熟悉到梦里梦外都想抓住,却总是徒劳。我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裴煜,他眼里是止不住的怜惜,嘴角没有弧度,他没有笑,记忆中最温暖的笑,没有了。
我与他就这样四目相望了良久,久到都感觉不到时光在流逝。我恍然醒悟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伸手拂上了我的脸庞,他的掌心温暖而踏实,我本已冰凉的身心皆像是苏醒了一般。眼里禽着欲滴未落的泪,‘啪嗒’一声,滴在雪里,渗透进每一寸土地。
“买通了这里的管事和守门的禁卫,只能在这个时候,趁人不备进来看你。”裴煜淡淡地说着,我心上浮出一股暖意,冲破寒气直达身体的每一处。
“这样太危险了,若是被人发现,你会死的。”我覆在他的手背上,他反手将我握住,目光温柔似水却又坚定不移,我久违地红了脸颊。
“若是再见不到你,我会死的更快!”
我对他嫣然一笑,把所有苦痛咽入腹中,似乎我遭受的所有劫数,都是为等他这一句话而设,心豁然开朗了,寒意褪去,像是春天要来临了般,我望着他,似要看这面容刻画进我的生命里,留给我的余生慢慢回想。
“宫里一切可好,庄氏如何?”
裴煜陪在一边与我一起堆着雪人,说道:“都好。庄将军虽递了辞书,可军中将士不依,所以事情暂且搁置了下来。”
我默然地听着,还好,都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下。转念想到绾儿这丫头,不知现在如何了,正欲相问,哪知裴煜已先开口道:“你的贴身婢女是叫绾儿吧?她亦好,你走了之后她本要遣去宛衣房,我拦了下来,现在在我宫中伺候着。”
“身无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淡淡说道,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柔情,裴煜亦笑着回应,我仿佛又看见梨树下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脱俗得不染尘埃,他的笑似乎有种魔力,可以融化每颗寒冷的心。
“我会救你,你等着我带你逃出去,带你去看大漠风情、江南秋色、戈壁沙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我徒然地摇头,我知道不可能,我进来了哪里还能出得去,我早就被皇宫牢牢困死,容不得我有任何异想。可是我不忍伤害他了,他想的就是我要的,既然如此,何必要把谎言戳破,不如圆下去,给我们各自一个念想。
“好!若如可以出去,我们就找一处青山绿水间隐居世外,每日与山花歌鸟,蓝天白云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才好。”
不知不觉,眼前的雪人已堆好,借着月色,散发着一层银白的光圈。我笑着展开手指,一个掌印印在了雪人身上,抬头看了眼裴煜,裴煜亦笑着打开手掌,在我印下的掌印旁重合另一个掌印。
我叹道:“望而无期,相见难识别亦难。你快走罢。”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脚已冻得麻木,我摇晃着没能站稳,一个跟头往前倾,落入裴煜柔软的怀抱,熟悉的淡雅梨香袭来,我贪婪地深深呼吸。
“子夫,等我。”
裴煜的味道,裴煜的怀抱,裴煜的声音,都真实的存在。我不该抱那么紧的,我不该迷恋得这么深,我放不开手,移不开脚,就让我与他在这冰天雪地里,相拥到老。
裴煜走后,雪越下越大,我也没再多待,转身走向房内。惠妃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抬眼瞧去,惠妃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我与裴煜堆砌的雪人。我知道她什么都看见了,一时也无话解释,坐在一旁待她开口。
“他长的一点儿也不像皇上。”惠妃不看我,仍然看着窗外的雪人,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
“他不是太子,他是南宁世子。”我无心隐瞒什么,心底总归是相信惠妃的,所以坦言相诉。
惠妃转头看着我,疑惑不解,后又似懂得一般自顾自地摇头说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是因为他才进来的吧?”
我褪去了已被雪水沁湿的袄子,换了身干净的麻布衣裳,取下挽暨的木钗,淡淡地说声:“是。”惠妃早已泡好了热茶,虽不是什么上等好茶,但起码的茶香亦是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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