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忽地甩开我的手,我愕然地盯着她,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看不出悲喜的人居然为了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动怒?
她愤愤然地咬着下唇,忽然又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轻笑一声,而这笑声传入我耳朵里,我明显能感觉到是无可奈何的自嘲。
“你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我与她就这样在街道中央站着,过往的路人皆是不明所以地打量我们,亦不知是站了多久,只感觉双脚本是暖和却渐渐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过脸庞,像是要留下几道疤痕。金凤双目无光,似乎思绪早已飘离了现实,这让我心底的疑惑更深了一重。
“这手炉……是王爷送我的。”
金凤忽地低下头,浓密的眼睫覆在那一双深邃的杏眼之上颤颤抖抖。周遭呼啸的寒风吹起她鬓角飘散下的几缕青丝,飘舞在半空中,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悲伤在无声无息的蔓延。
我虽说不上惊诧,但依旧有些愕然。若说是裴煜送她的东西,那她这般珍视便无可厚非了。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是裴煜相赠,她怎会给我用?裴煜对我的心思,按照一个女人的惯常反应,必定是对我有些偏见的。
不过一瞬,转念而想,金凤不是贺怜君,她够大度。或者应该这么说,无关大度或小气,只是贺怜君是正该吃醋的人,而金凤顶多算是仰慕裴煜的人,说来说去,就是没那个资格去计较什么。
终归是有些歉然,我对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无妨,想必王爷亦是忘了这个手炉,我又何必念念不忘。”
她摆了摆手,有些妥协的苦笑,一步步向前走去,我叹了口气,随即跟上她的脚步而去。沿路人流越来越拥挤,我不得不挽紧金凤的手臂免得又想头几次上街走丢迷路,惹些麻烦出来。
走的有些累了,我看前面正巧有家茶摊,便停下脚步。“金凤,喝口茶吧。”
金凤瞄了一眼,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我拉着她走了过去,茶摊的老板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妪,满脸的皱褶纹路,笑起来纠成一团,用腕上搭着的帕子扫了扫桌上的灰尘,笑着请我们入座。
“二位吃的点什么?”
“两碗茶。”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金凤淡淡地接过老妪的话答道。老妪讪笑着点头哈腰,转身便去拿长嘴茶壶。金凤一声不吭地与我对坐,一时间我也找不到任何话题,唯有选择沉默。气氛越发的尴尬,周遭的声音亦变得吵闹,只听见邻桌几个大汉在侃侃而谈,说到兴起,还顺带拍了拍不牢固的桌子。
“听说南宁那边打起来了”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硝烟战起(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 硝烟战起(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这一声好巧不巧的飘入我的耳朵里,我立时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再看对坐的金凤一脸淡然,拿着茶杯的那只手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是啊,我也是今儿早上才听来的消息。说是开战就打得热火朝天,昭阳那边来的大军实际上只有八万人呢”
八万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我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茶杯,却止不住身子越发明显的颤抖。
果然是这样号称几十万军马,而实际上竟是连一半都未到。相比裴煜驻守在南宁的四十万大军,廷曦这一仗打起来定是凶多吉少。况且昭阳来的大军对南宁的地势毫不熟悉,裴煜占尽了上风,我本还想着廷曦可以人多制胜,可是现在……若是这些人说的不假,那么廷曦要想打赢这场仗,怕是难上加难。
廷曦若然是输,我该高兴的不是吗?我该笑的比任何时候都开心,我该以他的战败向庄氏所以惨遭杀害的同族告慰,我该证明我自己决意与他毫无瓜葛的决心。
可是……可是……做不到不闻不问、做不到不伤不痛、做不到漠不关心、更做不到将廷曦看做是敌人,只想着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嘿,你们听来的算是什么消息?想知道这一仗的战果吗?”
一个略显滑头的年轻人站在那一桌大汉的身后,顺手抓了一把桌上的花生豆子,动作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有丝毫尴尬。我看他的样子必是一个市井之徒,衣衫褴褛,大冬天的穿了一件单薄的袄子,寒风刮过他凌乱的发丝,似乎空气中也蔓延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去去去你这臭要饭的别来惹事儿,给老子滚远一点”
当中的一个大汉赫然站起身,双手握拳故作骇人的样子一拳打在桌上,躲在一边儿看热闹的茶摊老板心疼地‘哎呀’一声,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夫人,茶也喝够了,是否该回去了?”
金凤在这紧要关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我吓得浑身冒出了冷汗。虽然极力想做出若无其事地样子,可是我知道金凤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会看不出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现在要我走,就是不想我听到所谓的战果,即便是旁人胡编乱造,只为骗吃骗喝,可是我也不允许自己放过这一丁点的消息。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她,我不知道我的目光中蕴含着何种情绪。可是我没有办法勒令自己的双脚离开。这个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早就被廷曦所束缚,直到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未有一刻放下过他。
金凤重重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也许是想笑我吧。笑我的自以为是,笑我终究没有逃得过廷曦的蛊,纵然是逃离到了咸阳,可是心早已飞离了身体,归去到了属于它的地方。
“你们真不听?我这消息千真万确,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刚从南宁那边逃难过来,他带回的消息还会有假吗?嘿,我说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别叫我臭要饭的我可从来没求着谁给我一口饭吃”
那个年轻人一脸不屑地瞥了瞥眉,趁人不注意又在桌上抓了一把豆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气的那大汉火冒三丈,眼看一拳头就要砸了下去,我‘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
“住手”
金凤凑过身拉住我的衣袖,低声在我耳边说:“切莫一意孤行,糟蹋了王爷的一番心思。你这样做只会惹人生疑,若是惊动了咸阳官府,后果不堪设想。”
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愤然甩开金凤的手,径直向邻桌走去。那大汉的拳头僵立在半空中,一脸诧异地盯着我,满脸胡茬遮住了本来面目,我有些嫌恶的瞥了他一眼。
“这位小哥,可否将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我没敢靠那年轻人太近的距离,总归是有些介意他身上所散发的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他对我憨笑,一手还不忘剥掉花生壳轻而易举地抛进嘴里,衣襟上不知是沾着什么东西,泛黄粘稠的汁液沁湿了一圈又一圈。
“夫人想听?我这人嘴巴严实得很,没那道理别人听我就说的。”
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发怒,而站在我身边的金凤也是厌恶地轻哼一声,那几个大汉有围坐在了桌边,全然不理会这个人口中所说的战果。我不禁起疑,想来这人也是常常用这招骗吃喝,这些人定是见怪不怪,索性不理了。
“夫人还是走吧,这人说的不能信。”
“是啊,南宁那边谁输谁赢现在谁都甭想知道”
周遭聚集人群,大多都在劝我不要理这无赖,更有甚者再一边窃笑又是一个上当被骗的人。金凤站不下去,强拉起我的手腕就要带离我走出人墙,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道竟是一甩让金凤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小哥,我给你钱,不过劳烦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我慌忙地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眼看他就要接过手中时,我又下意识地收回手,这一动作,让他倒是冒起了火气。
“我说夫人,你爱听不听,我还不伺候了”
我伸出手拦在他身前,缓了口气,厉声说道:“我必是要听的,只是若让我知道你说的话有一丁点假,那我便要你在这咸阳城里无法立足”
他咽了咽喉,虽然故作无事可是底气明显不足。“我那亲戚说的决不会有假说是南宁王小胜一仗,出一奇招让太子中了计,装着溃败引昭阳的军马入了山谷断了退路,听说连杀两万人,连太子都未能幸免,受了重伤。”
“轰”
脑中顿时闪过一道惊雷,打乱了所有思绪,耳边嗡嗡作响,只看见他的唇瓣一启一合却再无法听见任何声音。身子徒然一软,像是被抽离了依靠犹如冬日里缤纷而落的雪花一般坠下。眼眶溢满朦胧雾气,只感觉眼角一瞬冰凉滑落入鬓角,淹没不见。
廷曦他……中计,受伤?
金凤将我揽在怀里,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不清,黑暗的洪流向我袭来,我无法感知尘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的,所以我任由自己闭上双眸,让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我吞噬,让我沉沦在梦境中,就此覆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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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醒醒啊……”
“快给她灌下一口茶,大冬天的说晕就晕,这身子骨真是受罪。”
“这可不关我事啊,是她自己要我说的,犯得着全赖在我身上么”
我睁不开双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冰凉凉,一口气悬在喉间全无法呼吸。身子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无法动弹,我只知道我瘫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周遭有许多陌生的声音议论纷纷,隐约间,空气越来越稀薄,一股呛鼻的酸腐味漂浮在无形中。
嘴唇被一股力道强行扳开,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暖流淌过喉间顺流而下,我贪婪地咽喉,温水源源不断地灌入我的口中,很快便是一杯接着一杯。
“你说告诉夫人你说的都是假的你这臭要饭的,若然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有十条百条命也不够你赔”
记忆中的金凤永远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鲜少有动怒的时候,可是现在她厉声呵斥地声音徘徊在耳边,连带着那年轻人颤颤巍巍地求饶声遮掩了其他人的唏嘘声。
“你们爱信不信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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