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涵这孩子的哭闹声,每日辰时就会准时响起,我就算有多大的睡意也定会被他的声音驱逐到天边。匆匆吃了几口早膳,走到摇床边,伸手一推一回把这摇床摆来摆去。我唤过绾儿到身边,“去叫萧恪之来一趟。他若不愿意来,你就问问他,还愿不愿见林未有最后一面了。”
绾儿会意退了出去,我俯身抱起靖涵,将他窝在弧毛披衣里,拍打着他肥嫩的屁股,自顾自地和他说话。“靖涵快些长大,长大之后就学写字、读百书,咱们靖涵会是最聪明的孩子,母妃等着靖涵会走路了,就带靖涵去看你亲娘。”
怀中的小人儿又是憨笑几声,睁着璀璨的明眸凝望着我,眼中没有杂质,清澈无污。多希望他永远如此,不要像我们,眼里有伤害、有残忍、有漠视。说来真可笑,我们竟不如一个孩子干净,我们在孩子面前,显得那么肮脏、可耻。
萧恪之进来的时候,站在殿门口,痴看着襁褓中的靖涵,目光又是怜悯又是挣扎的爱意。我对他招手,“走进看吧,离那么远,你看得清吗?”
他讪讪一笑,上前几步,我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他。不过几日,他竟憔悴苍老成个样子,眼窝深陷下去,面色蜡黄,似古稀之年的老人,下颚渗出的胡渣参差不齐,原先俊朗飘逸的萧恪之此时却邋遢不已。
“这孩子,很像未有吧?”我淡淡问道,将怀中熟睡的靖涵抱到萧恪之的眼前,顺手想让他抱抱。他仅是看了一眼,就恭敬地退到一边,甚至在碰到靖涵的瞬间,身子都在发抖。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是用什么神情来问出这一句话。我将靖涵轻轻放进摇床里,沿着他的小脸抚摸一圈,“晚上就去。”
萧恪之什么时候走的我没注意,只是天一黑,他就又出现在了我眼前,手里抱着他的红木琴。“你倒是来的快,我说晚上去,你天黑就到。”
他不答我,我本想把孩子给他抱着,可是转念一想,他始终跨不过这个坎儿吧,心中记着这个孩子的诞生意味着林未有的死亡。所以,他对靖涵是又爱又恨,她的孩子,因她而爱,亦因她而恨。
我抱着靖涵,身后跟着萧恪之,一路上没有遇见几个人,顺利无阻地步入林未有的寝宫,也就是现在的灵堂。
内殿停放着冰冷的棺柩,堂上燃着白烛,悬梁门窗上都挂着白绸。正中一个‘奠’字,昭示着这里哀莫的气氛。只看见沧海和遗珠两个丫头在殿前跪着,不停抽噎啜泣。
我走上前去,鼻中酸涩,眼泪似断线般落下,滴落在靖涵的脸上,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我。怀中抱着靖涵,屈膝跪在软垫上,对着牌位哭道:“未有,我带靖涵来送你最后一程了,你在天若有灵,就保佑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
怀中人儿“哇!”一声惊天哭喊,似乎在向他的亲娘告别,似乎他懂得悲伤,似乎他亦感受到亲娘离他而去的伤痛。我极力匡抚着靖涵,自己却泪如雨下。
沧海和遗珠扶起我,我身子无力,差点就栽倒在地,幸得身后的萧恪之上前扶了一把,才稳住了我的脚步。
我遣退了沧海遗珠下去,诺达的内殿仅剩我和萧恪之,还有靖涵三人,陪伴着林未有。靖涵还在哭闹,我抱着他来回渡步,泣不成声,一句话说地上气不接下气。
“未有,你爱听我弹琴,今夜为你奏上最后一曲。我知道,你能听见。”萧恪之端坐在殿前,将红木琴放在身前,怀中的靖涵竟然放低了哭声,片刻后,整殿死寂。
萧恪之的琴音缓缓而起,我们都静静听着,唯有夜风伴随合奏的声音。琴音哀怨缠绵,萧恪之此时的痛化作这一缕缕音色飘荡在空中,飘荡进林未有的灵魂里。这曲子太悲,世间的苦痛都集结到此曲里,奏出,就是难以抑制的伤怀。
我看见萧恪之眼里淌出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滴落在红木琴上,融入进‘情痴’二字里。林未有死时他没有落泪,是因为不想让林未有看见,怕她走的不安心,怕她难过。再是坚强的人,亦是有崩塌的时候,萧恪之在琴音中一点点的瓦解,终于泪水合着思念攻破了一切阻碍。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矣。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萧恪之的声音随着琴音起落,绿衣,绿衣!悼念他死去的亡妻,是的,林未有是他的妻,是他永远的妻。思妻想妻,绿衣何时再回,何时再遇,亡妻带走他的魂,带走他的心,只盼来生来世,再结此妻。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五十八章 百日宴
第五十八章百日宴
转眼间,靖涵的满百日之期就在下月初六,我和廷曦商量着为靖涵大办一场,毕竟是长子,且现在又由我代为抚养,名义上就算做嫡出血脉。宫里的人皆对靖涵百般奉承,夸他的、捧他的、络绎不绝。我有时听来,不觉发笑,若不是我收养了靖涵,他就是个没娘的庶子,在这宫里,能有多少好日子?
怀里抱着靖涵,我一边哄他入睡,一边核对着白日宴的宾客名单。大到廷曦在朝堂上拥护他的官员,小到一些官员家眷,以及庄氏,都在宴请之列。宫中的主子们,按着规矩,惠贵妃和辰妃都是要发帖子的,至于皇上来不来,这倒说不定,毕竟他的身子日益颓靡,就是我亦有几月没见着皇上了。
今年的冬天去的快,寒梅还有开的尽兴,春色就要满园。我把林未有生前给靖涵做的衣裳都赶制完工了,本来一针一线都是她的爱意,可是还不等她缝制收尾一针,她就匆匆去了。当初差点被不懂事的丫头当遗物拿去烧毁,幸得我路过才拿了回来,我针线活儿虽比不上林未有细致,但是绣一两朵祥云、喷火麒麟还是绰绰有余的。
靖涵身上穿着的,正是我昨日才给他缝制好的黄色锦缎小棉袄,上绣虎跃图,一双虎眼,我还特地用了琉璃猫眼石镶嵌,穿在靖涵身上,小小婴孩也显得英气十足。孩子大了,相貌就越来越清晰,笑起来时像极了林未有,很甜很美。我抚摸着他的脑袋,他柔嫩的小手立马抓住我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允吸,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他软软的小舌头舔舐着我的指尖,因着还未长**,就算他想一口咬下,也没那能耐,索性乖乖地允味。
“我开始嫉妒自己的儿子了!”廷曦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吓得我微微颤抖了一下,打扰了靖涵陶醉在允指头的美梦中。
我嘲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人,还会嫉妒自己的儿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俯身抱我入怀,轻轻拿出靖涵小嘴中的手指,拂上他的唇瓣轻酌一吻,“这样就公平了,你给儿子的,我也要。”
“那我给儿子洗澡,你是不是也要?”脸颊‘腾’一下沸热,出口就后悔,没奚落到他,反进了他的圈套。
他的手游离上高耸的酥胸,我突地坐直了身子,好似连一根发丝都跟着紧张。“那么劳驾夫人与我同去浴池,鸳鸯共欢可好?”
不安分的手从上至下地抚摸,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凝脂玉肤,我身子顿时像被挑起了一股越烧越旺的火焰,怀中还抱着靖涵,我慌忙将他放进摇床里,离廷曦一丈远,靠太近容易‘引火**’。
“殿下,时辰到了,您还要去见太傅大人呢。”殿外一声略带尖细却透着害怕地声音传来,我一听便知道是廷曦的近身宫人杨福。
廷曦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凝聚一股怒气,不知如何发泄,又是怒斥道:“你怎么每次都在关键时候跑来捣乱了?狗奴才,早晚封上你这张烂嘴!”
我实在忍不住,指着廷曦笑得不知又多开心,“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下次肯定跑不掉了?也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我走运,去罢去罢。”
他站起身子,逼近我,强行扳过我撇开的脑袋,霸道急切地吻下,舌尖不停挑衅我,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燥热难耐。我猛地一下推开他,喘了一口气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的双颊因欲望的燃烧而泛着微红,我明显看到他颈上的喉结咽了一下,赶忙拉过他的剑袖推他出内室,“走了,走了!再不去太傅可要训斥你了,你不是说太傅很罗嗦么?”
“下次可以放过你,不过,今晚绝不放过!”丢下这一句,大步流星地走出内室,我隐约还看见了他唇角那抹邪魅坏笑。
时光总是不等人,你还未来得及摸清看明,它就已经荏苒而过。襁褓中的靖涵日日都在长大,本是稀松的胎发,在不知不觉中已茂密乌黑。每次看着他,就会感慨生命如他,是多么的神奇,如林未有,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明日就是四月初六了,也就是靖涵的百日宴,帖子早在几日前已全部送到宾客手中,宴会所需的东西也已准备妥当。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靖涵那么不巧地染上了风热,眼看帖子都已发出,要改日子亦来不及,只盼着御医的药能让靖涵一夜之间痊愈。
“禀太子妃,长皇孙幼体性热,微臣以为是衣裳穿的过多,没有凉气来抵御体内的热气,且最近天气转暖,所以造成了病因。”徐御医刚为靖涵诊完脉,正执笔开方子配药。
怀中的靖涵小脸通红,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瞬间沁入我掌心一股炽热。“明日能好些吗?”我征询着徐御医的意见,他瞥了瞥眉,“不能完全退热,臣自当尽力。”
我点头,徐御医拿着方子退了出去。看着靖涵难受的样子,我的心也是揪着疼。抱在怀里渡步哼唱歌谣,却唱得他阵阵呜咽。
夜里几次起来,披着薄纱衣守在摇床边,不时伸手探他的体温,热、还是热。心里焦急,几次欲开口和廷曦商量取消百日宴,话到嘴边又咽下。比不得寻常人家的普通宴席,这是长皇孙,身份尊贵,百日宴不能说改期就改期,毕竟是皇家的宴席,既然已经下了帖子,只能硬着头皮,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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