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的厉害吗?”廷曦语带爱怜地问道。
我笑着摇头,故作轻松地回道:“不疼,这药很管用。”
“夫人骗您的,明明很疼,这一跤可摔得不轻……”
“不……好多了,我是说……我还可以忍得住。”
我不着痕迹地掐了一把方琼的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然她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说出她的想法,她只是涂个嘴快,可是接踵而来的麻烦事,我无法估量。
廷曦皱着眉头,英气十足脸透着淡淡怒意,柔和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却像是被他所散发的寒气震摄,隐隐中,我甚至也有些心悸。
“子夫,疼就是疼,不要瞒我。”
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方琼在一旁偷笑,悄悄在暗处回掐了我一把,一脸羡意,还一个劲地对我挤眉弄眼。我‘噗’一声笑了出来,廷曦见状也止不住地摇头,爽朗大笑,这才把一时紧张的气氛压了下去。
“驾!”
廷曦厉声一喝,马儿得令一甩脑袋,蹄子卷起滚滚沙土,只见呼啸而过的春风拂过策马奔腾的他,沐着耀眼的金辉,嵌入我的眼帘。
我们一路没有耽搁,就连吃饭也是在官道的驿站里匆匆嚼一个饼子,喝一口凉水又马不停蹄的上路。终于在临近夜幕之时。到达目的地——淮安。
触目所及,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经过一两个瘦的如皮包骨的人也是死气沉沉,耷拉着脑袋,走路一摇一晃。若不是提前知道了淮安的惨状,做好了应对天灾的心理准备,否则站在这片仿若死城的土地上,我想我会忍不住流泪,或者惊叫。
我紧拽着廷曦的衣袖,从走进淮安城的这一刻就没停止过颤抖的手,到底是我的,还是廷曦的?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心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只是看见就已经受不了,那么那些正在受难的人,要怎么活下去?
街道两旁本应是热热闹闹的酒馆,不知是关了多久的门,爬满了蛛网,白蒙蒙的网线缠绕在柱子上、残垣上,挂着几片零落的枯叶,明明是春意正浓。可是春天似乎走不进这座城,比之寒冬更冷冽、更绝望。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都像是夹杂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充斥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无法体会到这种濒临绝境的惨状,有人经过,可是奄奄一息,也许下一刻,这世上,就再无这一人。
迎面走来一个衣衫褴嵝的老婆子,满脸爬满皱纹,眼窟窿深陷,一双皱巴巴的手已瘦的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颤颤巍巍地走到我们面前,眯着眼打量我们一行人,许是看出是外乡人,死沉地眸子闪过一瞬光芒,急急地给我们下跪磕头。
“公子、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子,他才三岁……就要饿死了啊!”
我脚上有伤,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扶起来,触碰到他的手腕,我不禁鼻酸,这哪里是有血有肉的人,明明就如一堆白骨,轻轻一碰就能粉碎。
“你孙子在哪里?”
她转身指着一处茅屋,紧拉着我的手。指甲嵌进肉里,好像只要她一放手,就会失去救她孙子的希望。我没有挣扎,看了廷曦一眼,他拧着眉,上前一步张臂扶住那老婆子,动作轻柔,他的两只手就成了那老婆子最大的支撑。
裴煜站出一步说:“我们分头行事,两个人一行,去看看别的地方的情况,尤其是农田,看看虫灾严重到了什么地步。还有,路上遇到灾民,能帮则帮,找一下这城里还有馒头店没有,若是有,就发出告示,明日午时在街口救济灾民。”
我点头,当前的形势也只能按裴煜说的做,于是我和廷曦一行随这老婆子去救她孙子,裴煜和贺怜君去农田、李伯意和乔青衣去找馒头店、孙慕陵和方琼挨家挨户的去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至于廷昭就带着一批随从和奴才四处巡视走访。
一路由这老婆子带路,我们很快就到了那处茅屋前。这屋子以前应该只是一间杂物房,里面除了满地的杂草和几把农作的工具之外什么也找不到。角落里卷缩着一个小身子,身上穿着肮脏的粗布衫,左脚上穿着一只明显大出许多的草鞋,右脚却赤luo裸地光着,局促地缩着脚跟。
听见声音,这孩子才慢慢转过头,虽然满脸灰土污垢,也掩不住那双乌溜溜地明眸,一脸惊恐地打量我们,待看到老婆子时。他咧开嘴憨笑,大喊道:“奶奶……奶奶……”
他扭着身子想站起来,我托着伤脚急忙走上去,摁下他稚嫩的肩膀,也许是饿的太久,本就没什么力气,‘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杂草里。
廷曦扶着老婆子靠在一边,走到我身旁蹲下身子与那孩子对视。“他病了吗?”
老婆子急忙点头,我随着廷曦的目光看去,小男孩脸上果然浮着异常的潮红,有气无力地呼吸,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小南都病了好几日了,饭都没得吃,哪还看得起病啊!”
老婆子说得老泪纵横,哽咽着声腔,因为自责,还砸了自己胸口几下。
“哪里有大夫?”
“哪里有大夫?”
我与廷曦异口同声的问道,竟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找到一丝暖意。
问了大夫的住处,我因脚上有伤,就和廷曦商量留在茅屋里照顾老婆子,他先带小南去看病,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廷曦轻轻松松地就抱起小南,正要出门,小南‘哇!’一声扯开喉咙嚎啕大哭。许是因为被陌生人抱着,他不安分地在廷曦的怀里扭来扭去。
“是不是男子汉?”廷曦也不慌,反倒调侃起小南。
一个三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子汉,照样不给廷曦面子,越哭越来劲。
“想不想吃肉?”
小南立马顿了哭声,啜泣着回道:“想……”
“哥哥请你吃红焖羊肉,吃完后还让你打包带回来给你奶奶吃,你跟不跟我走?”
“嗯?说话要算数,拉钩拉钩!”
廷曦摇头苦笑,无奈地看着我,勾起小手指与小南郑重其事地定下盟约:“拉钩上吊一年不许变!”
我与老婆子留在茅屋里,一时无话,气氛有些诡异,我随口问道:“怎么称呼您呢?看你一人带着孙子也挺辛苦的。怎么没看见小南的爹娘?”《小说下载|wRsHu。CoM》
老婆子身子一颤,抬头看着我,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夫人叫我兰婆吧,这里的人都这样叫我。小南生下来没几月,他爹就得了场重病去了,他娘受不了这穷日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的养这孩子,谁知遇上虫灾,把粮食全毁了,我们哪里还活的下去了啊!”
兰婆抹了一把泪,浑浊的泪水自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滴下,抹干之后又湿了。
我上前拍打着她瘦弱的背脊给她顺气,心里也是堵得慌,老天真是一条活路也没有留下,这婆孙俩若不是遇见了我们,后果可想而知。
断断续续地又从兰婆口中了解了现下淮安的状况,有钱有粮的都将粮食囤积起来,绝不施舍一粒,闭门不出,等着虫灾过去。至于这些既没钱又没粮的,自然就是像兰婆这样,有的还要上街去乞讨找食,更多的是躲在自家屋子里等死。
如此严重的灾祸按理来说朝廷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如果收到消息也该及时拨来赈灾银两,可是距离虫灾发生已过去了大半月,朝廷不仅没有拨款,甚至连一个官员也没派来。别的地方前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这种事,只是我清楚的记得,皇上接到折子之后是立马拨了二十万两白银赈灾,派遣太尉大人随行监督灾银妥善用到了受灾地。
要让我相信皇上对此不闻不问或者淮安城的官员没有上报,还不如让我相信有人从中作梗,私吞赈灾银两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谁能如此胆大妄为,瞒过朝廷,瞒过百姓,只手遮天呢?
“兰婆,朝廷没有拨款赈灾吗?”
我知道我是在明知故问,可是心里始终抱有一点希望,我不愿相信一个人可以置整座淮安城的百姓于水火中,亲手把他们推向死亡。
兰婆想也不想地摇头,大叹道:“哪有什么银子?朝廷根本就没管我们死活!”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九十章 天灾人祸(二)
第九十章 天灾人祸(二)
第九十章
我接着问道:“淮安城的巡抚是谁?”
“夫人是说宋光?虫灾一来百姓不是没有找过他。结果他携家带眷一夜之间都跑光了,到现在也没一个像样儿的官来帮帮我们!”
我心里琢磨着,这里面一定大有乾坤,兰婆口中的宋光是个关键人物,只是我疑惑一个巡抚而已,是有天大的胆子才敢私吞灾银,要说他没一两个同谋,独他一人胡作非为,也怕是太嚣张了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更是一个人影也找不到,只有咧风肆意吹打起地上的落叶‘悉悉索索’的旋转飞舞。
摇摇欲坠地木门‘砰’一声被廷曦一脚踢开,他一手抱着熟睡的小南,一手捧着用黄油纸包着的馒头,像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这鬼地方找个大夫都这么难!”
廷曦皱着眉头,俯身将小南放进我怀里,馒头还冒着丝丝热气,兰婆接过手狼吞虎咽地没几下就吃了两个大馒头。
我摸了摸小南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烫手。“大夫怎么说?”
“再送晚一些去,这孩子就没命了。”
探入小南衣衫。炽热的背上一个劲地盗冷汗,小手紧紧抓着我的广袖,脑中幽幽飘过靖涵的小脸,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泪水悄悄溢满眼眶。
正说着,裴煜和贺怜君先从农田里回来,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一起。我怕吵醒小南将他放回兰婆怀中,嘱咐了兰婆几句,我们一行人出了茅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我们赶紧要了几间房。
我将从兰婆那里打听到的事依依说给他们听,每个人脸上都浮出疑惑,廷曦愤怒地砸了几次桌子,连一向温和的裴煜也死捏着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轰然粉碎。
“杨福,立刻给我写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密函送去给皇上,务必要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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