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未必短的时间里。不仅可以将我这仅剩一点的勤快给磨砺掉,更是可以让一个原本在我腹中好好呆着的肉掉了出来,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那娃娃姓苏,从了我爹的姓,单名一个瑢字。回头想起我怀上瑢儿那些时日,深觉其间水深火热,现在想起,还有些胆战心惊。
我怀有瑢儿的时候,每每夜深人静,总是做些噩梦,总之一夜下来,不是梦见百个爪牙狰狞不已对着我,就是梦到肚子里那块肉还未出世便突然消尽,弄得庄内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好在瑢儿出世之后,让人松了口气,每每晚间抱着瑢儿入睡,总是心安。
我这厢正在晃晃然的出神入境,那厢便有一个娃娃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紧抿着唇,无甚表情,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一双小手上泥污不堪,掌心被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溢出些血丝,我十分心疼的搂着他到怀里,那娃娃脸上才有些发软,将头埋进我怀里,奶声奶气道:“娘亲。”
我笑笑吩咐园儿去打盆温水,拿些药来,园儿退下,这才仔仔细细的拿起那软软的小手来看。
瑢儿抬头看我一眼,蓦地从怀里跳下,兀自找了个座椅坐在我旁边,我叹口气。瑢儿面貌白白嫩嫩,十分像女娃,一双雏形桃眼更是令人注意,却偏偏不同一般孩童一样,整日抿着嘴唇,一双桃眼却是有不同寻常的清涧,看得我心惊胆颤,不由得让我想起阿梨。阿梨与瑢儿,可谓是大不相同,我到十分情愿瑢儿可以黏我,哪里想得到,除了夜间可以抱着他睡觉之外,那厮平日里却是十分自主,庄内上下,出了与我与园儿熟惗以外,对谁都无甚表情,更别说与阿梨一样见谁都笑。
托起瑢儿的手放在膝上,一边用步沾了点温水细细擦拭,饶是我再怎么小心,瑢儿毕竟只有四岁,皱了皱眉,依旧坚持抿唇不已,反倒叫我不晓得如何下手,甚为心疼。
第五十一章
瑢儿虽只有四岁,性子却是十分机警,若是与他不熟之人,可以让他说出个一言半语的机会便和那王八长了翅膀飞天差不多,瑢儿喜静,平日里也十分乖巧的坐在我身边不吵不闹,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未见得说上几句话,远远看去到像是个粉雕玉琢十分讨喜的女娃娃。不仅如此,瑢儿素来有些洁癖,容不得衣衫上有半点污浊,平日里让我抱抱那小脸上表情也十分不耐,向今日这般消失大半日还弄得一身狼狈回来,倒真是少见,是以我在替他上药之时,留了个心思多问了几句,瑢儿垂眼绞着手别开脸不作声,最后还是我用园儿的糕点才撬开他的嘴皮子,瑢儿两眼一扫见四下无人,这才吞吞吐吐与我说明前因后果,我才晓得,这孩子,却是耐不住庄里无人陪伴,有些寂寥了。
想到这里,我叹口气,却是看着他久久不语,瑢儿见状也不说话,十分乖巧的坐在我身侧,一边歪着脑袋看我,半晌,才软糯道:“娘亲,瑢儿不出去了,瑢儿在这里陪着娘亲。”
我笑笑捏了捏他的鼻子,站起身,转头吩咐园儿准备一套男装,园儿看我一眼,眼色十分奇怪,半晌才领命下去,我弯腰对上那双澄澈如玉的眼,道:“那瑢儿陪娘亲出去走走罢。”
话一说完,便看见那小脸上笑开,等我再要细细观赏,瑢儿却收了笑,俨然一个风轻云淡的样子。
也不晓得这不外露的性子是学了哪个的……
心里虽是嘟囔,却突然想到这些时日以来鲜少出庄,也不晓得外面成了什么样子,倒是十分乐雀,忙接过男装换上,将将踏出庄门,园儿便跟上来,吞吞吐吐道:“夫人,园儿跟你去罢。”
也不晓得是跟着还是监视,说起园儿,倒是除了这一点外,很是对我的胃口,想来心里也十分惋惜,隧道:“那你跟着罢。”
此话一出,那厮才十分惊喜的看我,恢复了往日的圆润。
这个不晓得什么名的山庄地处城外,三面环水,从庄外坐马车行了半个时辰,便可隐隐看见远处褐瓦翻飞的檐角,想必已是到了城门,遂动了动身子,叫醒了瑢儿,低头一看,那双桃花眼中犹有水汽,瑢儿止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露出一颗虎牙,问道:“娘亲?”
娘哟,这娃娃将将醒时睡眼朦胧的样子也不是一般人可见的,遂哄道:“到了,瑢儿下车罢。”
瑢儿应了一声,下车后又恢复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还未等我站定,便举起一双手指着远处与我道:“娘亲,为什么有那么多人?”
我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平日里畅流无阻的城门前,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排队进城。这种情况是我未曾见过的,遂一手牵着瑢儿过去,等轮到我三人之时,我才笑着与那守城士兵道:“不晓得这锦州城出了何事,要这么排查。”
那守城士兵十分心高气傲,甩都不甩我一眼,鼻子里直哼哼,最后不耐烦道:“妇道人家,管那么多作甚!”
我一个气急,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波澜不惊道:“不许对我娘亲凶!”
这出声娃娃面貌极好,年纪虽小,一双桃花眼却有几分凛冽之气,再加上那声音很是突出,乍一出口,周围几丈之地硬是安静了下来。许是第一被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堵得无话可说,那守城士兵噎了一下,而后回神来才道:“什么人扰乱秩序!”说完便要上前,我退后一步,忙将瑢儿护在身后,手中不紧不慢掏出一张银票,顺势塞进那人手中,那人顿了顿,在看向我,眼中赞美之意甚多甚多……
那人朝我示意,我靠耳过去,那人才不禁不慢道:“摄政王近几日便要到锦州来,上头交代了不可懈怠,不然人头不保。”说完还十分紧张却很是喜感的在颈间做了个自刎的动作、
我的心突的一跳,不由的浑身发软,再回神,耳边只听得我的声音里竟是万般颤抖:“……摄政王?可是斐国丞相……?”
那守城士兵一听,不可置信道:“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你一个妇人可不要多嘴。”
四年前……
四年……
这四年来我特意对外界消息不闻不问,对斐国朝政之事更是充耳不闻。四年!未曾想到,四年之后再次听见那个名字,却还是止不住的心慌,鼻子蓦地一酸,周围熙攘之声却通通不能入耳,一阵秋风追来,才后知后觉脸上俱是湿意……
不!我不能见他!我还有瑢儿!
瑢儿……
我的瑢儿……
瑢儿?!我急急环顾四周,才发觉四周皆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瑢儿已不知去向,连园儿也……
周遭人流攒动,莫不是被带进了城?
瑢儿素来警觉,绝不会跟着陌生人到处乱跑,只愿现下他与园儿在一处……
我勉强定了定心神,然,直至深夜也未见的瑢儿的身影,我又心急雇车回了山庄,一问才知,园儿也深夜未归,夜深人静,烛火秉承愈亮,晃晃悠悠,我现在竟是连半点办法都没有,一夜无眠至天明,第二日一早又让全庄上下开始进城寻找,崔管事梗着脖子往庄外看,与我道:“夫人先歇会罢。”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
我忙摆手道:“不用。”
话音刚落,崔管事便伸手指了指我身后,道:“夫人……”
我一愣,回头一看,却是一辆马车,车里有人掀开车帘,施施然走下车,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又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娃娃,桃眼,薄唇,静如润月,正睡在他的臂弯里,正是瑢儿!
我心下一喜,忙走过去,却是没有那个心思寻问为何易昭会突然出现,我低声唤醒瑢儿,这才看清瑢儿小脸上还有些未干的泪渍,见了我,忙挣着要从易昭怀里出来,道:“娘亲。”
我弯腰问他:“有没有伤着哪?”
瑢儿摇头,我十分心疼,又道:“有没有饿着?”
瑢儿又是摇头,易昭笑道:“多年未见,到不晓得你还会变得如此。”
我那厢却有些挫败,要是换了别家丢了孩子失而复得,那必定是惊天动地一(文)般的哭上一哭,然后相看(人)泪眼蒙蒙,而今瑢儿(书)与我之间太(屋)过淡定,仿若不是失踪一夜一般,不管是与别家来比,还是与那戏里写的来比,顿觉档次高了一层。
待将瑢儿带回房哄着睡过午觉后,易昭正坐在外厅中,侧脸微颔,却是未变的模样,缎带锦袍,华贵逼人。他今日未穿蓝衫,却是挑了一件月白的袍子,席地而作,手指不停在桌上把玩茶具,我稍一愣神,却仿若见着一人身着月白锦衣,素手执卷,提笔朱砂,万般的毓秀温雅,一双桃花目偶尔朝我望来,眼尾一扫,便是一顾倾人魂的姿态……
若是以往,我定不会如此不知所措,而现下我却晓得了那人就要来,同处一片天地,心里便像被小刀划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我不禁呼吸一窒,却觉得有一双手正抚在我眉间,继而是双眼……慌忙退开,却见易昭不知何时起身来到我面前,见我如此,却是挽了挽唇,道:“夫人想他了。”
想?不想?
我张了张嘴,却未说一字,兀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捧了杯热茶轻啜一口,微冷道:“易公子有事?”
那厮一顿,继而收回手,坐在我对面,不可否置道:“莫不是夫人还未忘记那人?”
忘?
如何能忘?!
如何舍得?!
西裴宫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从一开始娶我便是步步为营,再来费尽心机,天衣无缝的算计……如何能忘得了?!
我心里突的一跳,顿觉心尖尖像被钝器一点点割开,刨开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痴舍,忘不了,也不舍得忘,原本下过无数次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却是如同砸了个窟窿的河堤,宣泄不止……
好在他千算万算,却不晓得我有一个瑢儿……
思及此,我心绪渐宁,却听的那人道:“夫人可知,摄政王执政四年,府中女眷全无,唯有一人是个例外。”
我灌了口茶,心里没由的一跳,却是不自觉的紧了紧,“那又如何?”
那厮没料到我如此反应,有些晃神,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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