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因他未经召见入宫便施以重惩,就得同时处理他呈禀的命案。这么做便是对少将不利,而少将是帝王心腹,若他出了事,说到底就是对皇上不利!所以皇上干脆对这桩命案暂不理会。只是他没料到,怀瑞王偏巧在此时回都。”说罢合起手中折扇,抬眼看了看听者,“怀瑞王以为青玉说得如何?”
“景城王聪睿,竟能揣摩圣意,本王佩服。”
一句话说得不冷不热,让景青玉一顿。
但仅是片刻,他便又道来:“现下,皇上知道自己必须要着手审理这桩案子,因他更知道,怀瑞王此次回都大半是因为章将军的事,可章将军恰就在天牢中离奇身亡,他若不给怀瑞王一个交代,给羽骑一个交代,只怕军心不服……但坏就坏在这一点,皇上一面不愿得罪羽骑,一面又不舍得处罚爱将……”
他只说到这里就停下。
怀瑞王越听却越有兴趣:“在景城王看来,皇上最终会选择什么?”
景青玉淡淡一笑:“大约会选择得罪羽骑……自古君王忌功臣,我们的皇上也不例外,他最怕功高震主之人,而怀瑞王恰是这样的人。”
景青玉似乎有了十足的把握将这些话说出来而又不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怀瑞王冷笑着,并不否认他对自己的评价:“景城王又如何得知皇上会选择得罪羽骑?”
他把玩着折扇,回答:“猜的。”
短短两字说得理所当然,却又准确合理。
他总不能说,他暗下打探了不少消息,包括让风远阁的姑娘们从肃王口中探出口风。
“景城王机智过人,今日得以同游,倒是值得。”说话间,两人搭乘的船只已经泛到了湖中央。苏婺与随从在船尾站着,并未过来打扰两人的谈话。
景青玉自然知道怀瑞王此话何意。
换言之,就是得了他这个“军师”倒也值得。
反正不管景青玉愿不愿意,此事都已成定局。两人出游回去后,朝中各派系定都将他视为怀瑞王的臣属。
不过景青玉对怀瑞王耍的这一个小计谋一点反感也无,相反,他不排斥自己成为怀瑞王这边的人。因为对于现在的景氏来说,缺少的的确就是军队靠山。当然,他也不认为陈显会是一个好君主。
背叛不过须臾而已。
既然已经背着叛国者的罪名,也不必遮遮掩掩。
此时有人愿意招纳他,何乐而不为。
“怀瑞王今后若还想游湖,青玉必定奉陪。”他一手扶着轮椅,一手划开折扇轻扇湖中的暖风。态度已然明显,怀瑞王心中欣喜,他这一招棋总算是没有走错。
羽骑固然坚不可摧。
但那是在皇饷维稳之下。倘若将来真要与陈显争天下,就必须得有雄厚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以制造兵戎、供给军粮。
放眼望去,如今的大淮王朝只有景城王最合适不过。
怀瑞王笑了笑:“肃王因风月之争刺杀景城王,实在不堪,本王出策将肃王遣往西南郡,景城王可还满意?”
转眼提到此事,景青玉还算淡然,虽然指尖已经微微用力,但语气仍然平稳:“怀瑞王的计策自然好。”
此计一箭双雕,一是将皇帝召来的兵马不声不响的赶到边境去,二是借此送给他景青玉一个人情,怎会不好。
游赏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人便一同返程。
怀瑞王毫不遮掩的邀景青玉入府欢饮。向来不近美色的他甚至还召了舞姬前来表演。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果不其然,还未到第二天,传言到了皇帝那里便是:怀瑞王怕是将景城王纳入自己麾下了。
皇帝因诸多事烦忧,此刻听闻这事,情绪难免有些低沉。因此景素欢请他过去用膳的时候,皇帝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反而去了陶妃宫中。
第八十二章 案情(1)
也是翌日浣妃来时,景素欢才知道皇帝昨夜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青玉他……果真在怀瑞王府留宿?”她不敢置信,掐着掌心希冀这是个梦而已。但掌心的痛意很实在的贯穿筋脉冲到了心口。
“表兄派人送消息来时顺道提起的,说景城王昨夜在怀瑞王府通宵达旦的玩闹,若不是与怀瑞王为伍,想必景城王不会如此!”浣妃说的真切,更让她深信不疑。
“愚蠢!”景素欢忽然拍案而起,目中怒意升腾,“实在是愚蠢!他难道不知皇上如今对怀瑞王的态度?为何要自找死路?”
浣妃还不知其中缘由,更不知景素欢为何勃然大怒,开口劝道:“怀瑞王是皇上的亲侄子,皇上多年来对他疼爱有加,景城王与怀瑞王交好,也不算什么坏事。怎到了贵妃口中就变成自找死路?”
浣妃心下暗想,景素欢如今答应站入十一皇子的阵营,而景氏与怀瑞王交好,无疑就是将羽骑也拉拢过来,若得羽骑的支持,才是十一皇子夺嫡的最大优势。
景素欢闻言却冷冷一笑,宫中封妃的的女子恐怕只有浣妃如此单纯了罢。连陶妃都知晓皇帝不喜怀瑞王功高震主,还嘱咐十皇子勿要与怀瑞王走得太近,可浣妃竟然说,与怀瑞王交好不算坏事。
云雾迷蒙的活在宫中,不懂得察言观色,也难怪她会教出十一皇子那样口无遮拦、不擅心计的孩子。
景素欢也不愿同她多辩朝事,大淮的派系争端太过于复杂,多说无益。而她作为景氏嫡女,也只想攀附君王来保景氏荣华,她的选择仅在皇帝与皇子之间,怀瑞王那一类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与之有过多交集。
偏偏景青玉……
“对了,”浣妃起身分外亲和的挽着她请之入座,“这次过来,本宫是想告诉贵妃一个好消息。”
景素欢的怒气总算缓了一缓。问道:“可是肃王的事?”
“正是。”虽然在殿中只有两人与各自的心腹,但浣妃还是小心的四顾了一下,“表兄按贵妃的意思深查此案,就在前日,无意抓到一个与案件有关的人。”
景素欢眉头微微一蹙。
只听浣妃又道:“那人趁夜来宗正府,想偷走肃王犯案的证据。结果被表兄逮个正着,暗下盘问了他,才知道是肃王的人。没想到肃王已前往西南郡,还胆敢派人在江淮动手脚……”
“肃王难道想毁掉证据?可他谋害青玉之事天下尽知,毁了证据又有何用?”
“大约想毁了证据。到时摘得功名回来翻案罢。”浣妃随口应了一句后继续说。“那人怕表兄对他用刑。便把肃王刺杀景城王的事情一五一十招了,据说借风对景城王下蛊的计谋不是肃王想出来的,而另有他人。”
景素欢一震:“难不成除了肃王还有人想对青玉不利?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回倒是浣妃显得聪慧些:“自然是好消息,至少贵妃现在知道想要谋害景城王的不止一人。除了提防肃王,更要提防这大淮朝中任何一人。”
景素欢转念一想,浣妃这话竟然也说得没错。旋即追问:“那后来如何?是否已经查出另一个人的身份?”
“表兄正在查,”浣妃垂眸道,“那人身份神秘,表兄说就算要查明,恐怕也得等月余,毕竟不能动用宗正府和刑部的力量,只有表兄与几位僚属私下查探。也并非轻易的事。”
景素欢知道她所说不假,在天子脚下想要查明一桩由皇帝亲自“了结”的案件,绝非易事。因而便不再询问神秘人的事:“肃王派来的人如何处置了?”
“以夜闯宗正府的罪名交由郡府处理了,倒是未说是肃王的人。”浣妃如实相告,“表兄割了他的舌头。说是他偷瞧了宗正府的重要档案,怕他说出去。”
虽手法颇为狠辣,不过景素欢对此举表示赞赏。
这样一来便只能怪肃王无慧眼识人,派了一个不中用的人来偷盗证据。他纵然心怀怨恨,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不敢前来探口风。也就不会知道他的属下把他干的好事都抖露了出来。
那个贼子也许会因为偷窥了皇室档案而被处以极刑,或是流放边远之地。
总之透露了线索之后,他会从帝都永远消失。
浣妃离开谦云宫时,正巧被慕容昭庆瞧见。她本也是来找景素欢的,但见了浣妃之后便又折回去了。似乎前来只是为验证某些说辞的真伪。
千萦十分不解:“娘娘不是有要事与贵妃说吗?”
“现在恐怕得考虑了。”慕容昭庆语气淡淡,让千萦一头雾水。
还不等她问,慕容昭庆又冷冷道:“贵妃眼见嫡位之争越来越明显,攀附慕容家不成便抓住十一皇子不放,这等心机,也难怪她膝下无子还能越了陶妃与浣妃执掌凤印多年。”
千萦听到主子非议贵妃,旋即慌了神:“娘娘,这话不能乱说……”
“罢了,以后少与她来往就是,爹说得对,景家本是商人,自然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慕容昭庆向来厌恨这类趋炎附势之人。这也是她之前为何不答应与景素欢为伍的缘由。只是后来被景素欢捉住了自己在楚徽宫犯案的把柄,才不得不相助与她,而后又见她禁足,心有怜惜才对她关怀备至,谁想,重掌大权的景素欢瞬时便把商人算计的本事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
握着手里那枚在长亭发现的细小金鳞,慕容昭庆心中的怒意越深,加快了脚步。
沿着宫道的花木早已凋零。
落得空荡荡一片,是极了凄凉。
而宫外的怀瑞王府,却别有一番景致。
庭院中的花都是阮梦兰送来再亲自布置的,盆栽耐秋耐寒,虽入深秋仍是争相绽放。
景青玉昨夜喝得烂醉,倒头就睡在了怀瑞王府。
而怀瑞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醒的还是比他早,醉意未退,也还记得命人熬了解酒汤。
苏婺将解酒汤送进来时,景青玉正扶着额头半卧在榻上。
汤碗有些摇晃的伸了过来。
景青玉接过苏婺手中的汤碗喝了一口后只觉得哪里不对,随后抬目看着苏婺那一张臭脸:“这是怎么了?”
“王爷为何瞒我?”苏婺不擅隐藏感情,见景青玉问,他也不拐弯抹角。
景青玉愣了愣:“我瞒你什么?”
“玉屏卷之事。”他颇有些失落,“王爷早便知道玉屏卷不在皇帝手里,为何还要让他们前去偷袭游行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