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门外忽有脚步声急急传来。侍女知道是萧钰在房中,不敢贸然闯入,只是苍白着脸说道:“小郡主,灵堂出事了!”
她骇然一惊从榻上跃起来。以为是暗灵又来了。
侍女在房外催促着她赶快过去,说巫师方才接到了神谕!
萧钰转身看了萧灵玥一眼,她故作镇定的对自己点点头,那双眼睛里,朦胧印着一层少女看不透的深意。
灵堂的哀声忽然静止下来。
唯有恐惧萦绕。
江昭叶面色平静的朝巫师问道:“何来灭顶之说?”
“萧氏……萧氏就要完了!”巫师颤抖着双手捧起那碟白米举到众人眼前,“烬失,图沉。萧氏大命将泛!”
“呵……”江昭叶却忽然冷冷一笑、对巫师的说辞不屑一顾,“妖言惑众!萧氏怎会大命将泛!”
他朝身后的骁军将士递了个眼色:“带他出去,西南王府不需要这样的巫师!”
啪嗒一声。那碟白米掉落脚边,巫师震惊的朝他看去,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你!”
顷刻,便被骁军两名将士架着四肢往外抬出。
一室的王府下人悚然着不敢出声,对于他们来说,萧氏的覆灭等同于西南王府的覆灭,王府一旦出事,他们这些下人定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西南战事未平,竟在此胡言乱语搅得人心惶惶!”江昭叶环顾众人一圈,声色俱厉的喝道,“今后要是有人乱嚼舌根,下场就同他一样!”
话落,所有人匍匐跪地。
赶来的萧钰正撞上巫师被人拖走。
巫师一眼认出了她,预感到自己的下场竭斯底里向她求救:“小郡主,救命……救命啊!”
“喂!”萧钰迎声截住那两名骁军将士,“他是巫师,怎不好好呆在灵堂里?”
两名将士对视一眼后说道:“校尉下令,撤换巫师。”
“小郡主!他们……他们竟敢蔑视天神的旨意!”巫师挣脱出将双手合在胸前,“天神所言,岂能亵渎!”
“放了他!”萧钰朝两名骁军将士喝道。
骁军将士朝她深深行了一礼,默不作声竟然扛起巫师离去。
“我说放了他!”萧钰追上前再度拦在他们身前。
西南王府什么时候轮到江昭叶做主了?就算姐姐不能出面,也还有她这位小郡主,骁军跟随父王出生入死,是萧家的忠勇之士。理应对她敬重才是。
“请小郡主让开!”然而那名将士并不打算听命,横眉冷眼居然动手将她推至一边。
“你……”萧钰顿了顿,拔脚跑向灵堂。
巫师的求救声越来越远,在她踏进灵堂的那一刻。江昭叶挥手从身侧将那人召来。男人同样身穿巫师袍服,可眉目却万分冰冷。那分明是军士才有的铁血目光。
“这是新的巫师!”江昭叶语气冷淡的向众人说明男人的来意,眼角一扫,余光瞥见一脸疑惑的萧钰!
她看着在西南王府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江昭叶,心下暗暗一惊。
父王虽曾经力图将他培养成新的西南王,然而他如今已不能迎娶姐姐,却仍妄想操控西南王府的一切?!或者,欲吞下整个西南郡!
脑海中蓦然有这个想法,连自己也吓了一跳,萧钰定定神,向他问道:“方才的巫师究竟说了什么?”
“你不必知道。”江昭叶突然缓和下来,可言语丝毫不让步!萧钰剐了他一眼,走到跪地未起的下人身前,厉声一喝:“方才的巫师到底说了什么!?”
“钰儿……”
“江昭叶!我只是想知道巫师到底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你如此大动干戈将他带走!”她竟似变了一个人,冷冷的将身后的柔声细语打断,“我好歹是郡主,你身为臣子,难道不应该向我禀告?”
江昭叶只当她是往常的无理取闹,低笑:“我知道你累坏了,这段时日,我替你打理王府!”
“你凭什么替我打理王府!”她从前在他面前总是拿不出郡主的风范,只因以为他会是一心一意为王府、为姐姐好的姐夫,但他现在分明变了个人!
“凭我是萧家的女婿!是西南郡未来的王”江昭叶倏地跪在棺木前面朝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话方落音,不止萧钰震惊不已,连西南王府众人一时之间也唏嘘万分!“萧家的女婿?西南郡的王?”她顿了片刻道,“姐姐已成为太子妃!你……”
“不是还有你吗?”他未起身,诡异深长的吐出一句,那抹低哑的笑意里含着对一切的不屑。
她震惊望着那张邪魅的笑脸,转瞬盛怒,原来他对姐姐的情义竟不过如此、抵不过西南郡的王位!
“你简直……”萧钰劈手便要向他斩去。
江昭叶轻而易举的截住她,握着那只润白的手腕凑近少女:“我对你们姐妹向来一视同仁!”
“江昭叶你无耻!”萧钰羞愤怒骂。
然而他却无视众人的诧异,蓦地将萧钰往前一推。
韦录手忙脚乱扶住脚步踉跄的少女,讷讷的看向江昭叶等待他的命令。
啪嗒。
王府门前的男人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旋即随着众人匍匐。
浓郁的酒气萦绕不去,四周的人群不约而同纷纷退出一方空地。
就这样跪了整整一天,天色由暗转白、由白转暗!
铛!
王府灵堂的方向在子时传出一声响。
门前跪拜的百姓听到此声起身后退,拥挤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宽阔。
棺木被仆人从府内抬出,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却不见萧钰的身影。然而黯夜之下,百姓均躬身为西南王送丧,没有人注意到失踪在队伍里的小郡主。
西南王府的变故,昆玉百姓多少惋惜。至少是陪伴着这些百姓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且在战乱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世族!
纸钱纷纷扬扬洒在昆玉城上空,深夏的夜里,如同皑皑白雪一样铺满了房檐街道。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巫师眉目冷淡低语诵念。
江昭叶漠然随在身后,眉眼不时望向空中那轮满月。
如今已是子时,离那个时刻应该也不远了。
果然,出殡的队伍还未离城,天际的黑暗便逐渐向满月袭来。
西南王府最东面的一处院子里,韦录正捧着饭菜劝萧钰进食,然而她一天来正眼都不看他。
手脚被绳索捆绑,让江昭叶的人喂她吃饭她宁可饿死,况且如今,怎还能吃得下饭!
“小郡主,您就吃一点点,否则饿坏了校尉非处罚我不可!”韦录不同于那些不近人情的的骁军将士,对她反倒好言相劝。
“我要去露水阁!”萧钰蓦然说道。
韦录旋即摇摇头。
她腾的怒火四起,大声喊道:“我要见姐姐!”
“校尉说了……”韦录重复着江昭叶所说的话,“只要过了今晚,就会放你出去!”
哐当!
萧钰忽的用脑袋朝韦录撞去,他措不及防,手中的饭菜掉了一地。
“小郡主……”
韦录反应过来,急忙扯住滑稽跳向窗边企图纵身跃下楼的少女。
岂料萧钰忽然弯腰狠狠咬向扣住肩膀的那只手!
就在此时,沿着窗沿投入房中的月光猛然一暗。她和韦录几乎是同时抬头望向天边——满月在一瞬之间被黑压压的云层遮着,原本从苍穹铺洒下来的月色经过支离破碎以后彻底消失。
她骇然一惊。不好的预感刹那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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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不得不停下,月食瞬间,惊恐四起。随着月光被吞噬,不祥之兆刹那涌入人们的脑海!百姓神色惶恐,仿佛将要面临巨大的灾难。
他们纷纷跪倒在棺木前虔诚祷告,祈望“天神”能驱散月食带来的阴霾。
黑暗覆盖的城池转瞬变得沉闷、压抑!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队伍里的火把映照着江昭叶阴沉的脸。
然而在众人惊恐万分的时刻,巫师却冷静的回身对着棺木默默的诵念!半晌,取过纸钱焚烧在棺木之上。微弱的火光下,燃尽的火灰随风散落,簌簌而坠。
巫师随即劈手夺过家仆手中的火把急急掠过棺木,一眼之后,猛然下跪!
“天神降谕!”他嘶哑道出一句后面朝棺木磕头!
一城百姓还未从晦暗之中回过神来,江昭叶已先俯首跪下。
“天神降谕啊!”巫师再度竭声喊道!
那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将额头抵到冰凉的地面上,等待着巫师的下一番话。
“天神西归,西南失王,日月不复,暗无天日!”巫师转过身又朝江昭叶一拜,“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以承日月亘古!”
人群里轰然窃议起来。
江昭叶眸中分明划过低浅的笑意,却仍旧惊诧问道:“此神旨从何而来?”
巫师起身提起火把映照,赤红的棺木上,那些落下的灰烬竟拼出几个字,他随着起身顿住一看,低低念道:“江氏将也,封王!”
话语穿过徐风入耳。
仅过片刻,便有人重复巫师的话,面对江昭叶叩拜。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相比对黑夜的恐惧,西南王位的继承对于百姓来说远远没有那么重要。不论谁成为王,他们依旧年复年、日复日生活在昆玉城中。即便战乱、病疫,只要有统领者,一切无异。
王位更替,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但他们却无法忍受生活在黑暗之中。
一刻也不能,黑暗如鬼魅,会将心中的信念一点一点吞噬尽。
“请校尉登上郡王之位!”
目睹满月落入黑暗。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拥护里。呼声渐高,阵阵蔓延入长街小巷。
在人们无法看见的暗处,巫师身旁的将士低低舒了口气,这么多年的扶持终归没有枉费。在得知萧灵玥成为太子妃的那刻,他的确曾打算让萧钰接替她姐姐下嫁江昭叶,好让他还有继承王位的可能。
但没料到,帝都那人将历法送来竟比预期中的还要快。让他们得以计算出今夜的月食。借此做了手脚。
在西南这片敬仰天神的净土之上,依靠神来夺取王位比依靠族氏血缘要轻易得多。
那样一来,根本不需要迎娶哪门子的郡主。
不过江昭叶那小子竟然在灵堂中对萧钰说出那番话。倒令人意外。
难不成,他真的对她有非同一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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