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执着于亲情者虽已安然,可那执念于比翼者犹未安息,自是要往清幽山中一行。”初阳俯身抱起小狐,不着痕迹地往外而去,不曾惊动一人。
于是一人一狐一鬼悄然远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待得老人猛然想起四处寻觅却不知踪迹何在?若不是窑火之源依旧紧贴胸口,若不是青瓷舒雅如旧梦复来,老人恍然间便要误认自己乃是南柯一游。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却不能宣告众人,只能缓缓归去。
清幽山,空翠四合,峰峦溪谷皆为密林所掩映,诸峰环抱幽洁称天下。人行其中,为林色所荫,肌肤尽皆染为碧色。若不至此,谁能解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深意?初阳一行沿着丹梯缓缓而上,似与一般香客游人无异。
立于天桥断处,可见对面有山峰飘渺若有若无,幽静空灵已极。世人传言若能虔诚一跃或可直登仙界,只是世人多是惜命又难舍心中种种挂牵,又有几人肯直面这深崖险谷?或便有好事之人终身一跃,又几曾见其托梦还乡,终成无稽之谈。
天长日久,天桥胜境人迹越发稀少。初阳行至此处不由感慨道:“世人皆艳羡神仙悠游,皆称许道法无边,只是虚实之间却终是抵不过舍得二字。”言毕她与英娘纵身而下,风声贯耳,云海绕身,俄顷间便已在清幽山山门之外。
山门外有一女驻守,只是其似乎多有忧愤,眉梢眼角俱是恨意,面容也冷如霜冻。见初阳英娘飘然而下正要开口斥责,不料细细打量后这女子反倒勉强笑道:“江师妹贵客远来,待我禀报师姐前来相迎。”
初阳也笑着上前行礼道:“韩师姐何必这么殷勤,自方寸山一别已有数年之久,却不知陆师姐柳师姐等可都安好?韩之霜师姐近况又是何如?”原来驻守山门之人正是采收清心果时有一面之缘的韩秋霜。
不提韩之霜还罢,一提此名韩秋霜忿恨之色更胜,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也荡然无存,低低地从牙缝中挤出十几个字道:“家姐当日已然身故,魂消魄散,再无挽回余地。”
“怎会如此?是我一时失言而致韩师姐心伤再起,这便叫我如何过意得去。”初阳也不知韩秋霜早已香消玉殒,愕然之下只能宽慰道:“逝者已去,韩师姐当节哀顺变以慰其灵。”
韩秋霜杏眼圆睁,有迁怒之色闪现,定定望着初阳不言也不语,但叫人心生不安。小狐被其神色所吓,毛发倒竖,若有迎敌之意。约莫半盏茶时分,韩秋霜方才恨恨地说道:“家姐往生,江师妹碎丹,俱是因梅之华贪欲无边。师伯偏心居然不肯追究其责,草草了事,又怎能叫人信服?”
“我只不过据理相争,便说我心有执念而将我送至山门驻守,美名其曰静心养气,这又如何能叫人心服?姊姊只怕身处九泉也不能瞑目。”韩秋霜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怨气扑面而来。
初阳哑口无言,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尴尬时,又有一女子御虹而来,未及落下便脆声叫道:“江师妹别来无恙?”
“有柳师姐惦念,初阳自当善加珍重,不然怎敢往群芳荟萃的清幽山中行走?”初阳有意将气氛转换得轻松一些,故而调笑道。
“初阳如此自谦,莫不是要我赞你艳冠群芳?“来者正是柳嬛风,昔日清幽山一众皆为初阳所救,今日相见自是格外亲昵。只是瞥见韩秋霜面上犹有恨意不退,柳嬛风眸子稍稍暗了一暗,却不曾出声。
“陆师妹严师妹听闻江师妹今日亲临,早已备下佳果陈酿待客。若是不好杯中之物,更有龙芽香茶可品,不如快些随我前去?”柳嬛风有意将初阳带离韩秋霜身边,急急催促其动身而去。
初阳见状只能笑答道:“恭敬不如从命,便请柳师姐指点路径直上清幽山。”
☆、第100章寒潭
座上皆是女儿家;因此大家也不拘礼也未论辈;彼此以师姐师妹相称;倒也颇显亲热。初阳本不胜酒力,故而并不愿多饮,奈何众人频频来劝却不过情面;也少少喝了几杯;脸色立现晕红;只得推辞道:“英娘善酒我远远不及,众位师姐且饶过我转与英娘开怀畅饮岂不是酣畅淋漓?”
严之风岂肯轻易将其放过;手执酒盏笑道:“初阳英娘俱是主客;岂能厚此薄彼?难得今日良友远来;共赏幽境,实可谓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并俱,怎能不频频举杯?”
“正是,正是。四美具,二难并,倾心相饮,此乐何极?初阳可不要扫兴。”陆飞羽也在一旁这般说合,脸上还带有一丝狡黠促狭。
初阳素来也算持重,醉酒之事从未曾有,此次倒有些作难。正当此时,只见小狐大喇喇地跳将出来道:“我家姊姊不善饮酒,诸位若有敬酒我尽数替她饮了。如此一来,各尽其兴岂不美哉?”
道门中人豢养灵物本非少见,但开窍之兽屈指可数,众人见小狐口作人语言辞工整,不免大感讶异。柳嬛风眉头一挑,假作不屑道:“小小狐儿,出言狂妄,莫要三杯下肚人事不知才好。”
小狐好酒,又不堪言词相激,当下夸口道:“清幽山诸位姊姊每人我先敬上一杯,然后来者不拒如何?”
初阳待要阻止,想想小狐酒量着实不坏,即便醉倒也应无大碍,故而安坐席间不动声色,只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与小狐轮番大战。
一时间小狐反倒成了众人焦点,气氛格外热烈,初阳英娘反能置身事外悠然品茗。终是一狐难敌众人,只不过三五巡小狐便已昏然不知事,沉沉醉卧席中。
众人尽兴退归原座,倒也再不提初阳饮酒之事,反而柳嬛风轻声问道:“江师妹此来清幽山不知所为何事?但凡我等能稍尽绵薄之力只管爽快开口,千万莫要暗自为难。”
“正巧我前一阵得了一枝千年灵芝,赠与江师妹养伤最好不过。”严之风也不甘其后,一表感激关切之情,“不知江师妹碎丹之事可有转圜余地。”
“多谢诸位师姐关爱,求道之人所为岂只在结丹一途,当是叩问万千道途。世间之人常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可见死生之事尚不足虑,则区区碎丹之事又何必郁郁心中久久不去?初阳早已不再介怀。”
初阳放下手中茶盏,躬身一礼后又继续说道:“不过此来却又一事,须得列位相助一二。”
“到底是何等事体,初阳尽管道来,若有难处众人计议。”柳嬛风见初阳郑重其事,也收敛笑意,沉静相问。
于是乎初阳将蒯通、梅之华、心魅之事从头细细说起,只将蝶梦、火龙等事略过不提,以免多生是非。
话将终了,初阳方才叹息道:“情之误人,往往在于痴情者不知其害而肆意妄为,譬如蒯通。情之醉人却又在此,深情一往将己身忘却将外物忘却,心中唯留心爱之人,这等情痴又怎不令人动容?因此我千里迢迢来至清幽山正是要将梅之华与蒯通合葬一处。”
前尘后事众人俱已听得明白,只是此时表情却各有不同,柳嬛风面有难色不知如何开口;陆飞羽面上有不解之色眼中还有些嫌恶之情。
唯有严之风与梅之华本是同出观心真人门下,情分自是不同常人,踌躇再三方才闷声道:“梅师姐做下这等泼天祸事,虽九死而莫能尽赎,师父念及师徒情份多有回护却难敌群情汹涌,只得将梅师姐遗骸沉入山后寒潭之中以免遭人轻慢。”
“寒潭?可是其中多有古怪?”初阳蹙眉以问。
“寒潭之水寒冷无匹,寻常人近之化冰,道力低微者亦不敢轻近。梅师妹身葬其中只怕魂魄也为之所冻结。若仅仅如此倒也未为难事,只怕是到时如韩秋霜一众又要多加阻扰,若是一时口角伤了和气又该如何是好?”柳嬛风也慢吞吞地补充说道,似乎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
“一诺千金,何况死者为大,蒯通既已全心交托我自当竭尽全力,便请柳师姐引路往寒潭一行。”初阳话语中无有一丝犹豫,重诺之意可见一斑。
听得此言,陆飞羽眼中嫌恶之意越发深重表情也越发古怪,却不曾出言阻扰只是默然相对。柳嬛风则犹有疑虑,不肯开口应承,场中一时有些尴尬。唯有严之风暗叹一声,轻声道:“江师妹不如我同你前去,正好我也许久未去祭拜梅师姐。”
初阳无耐只得抱起酒醉未醒的小狐淡淡地说:“严师姐既肯同行,自是极好不过,不如这便前去也免另生枝节。”严之风也点点头,稍作收拾便引着二人往后山而去。
一路上氛围格外凝重。虽说是盖棺定论,善恶是非皆由他人评述,只是严之风心中也是别有滋味:近者往日之姐妹,远者昔日之无情。此时又怎好一言蔽之?
而初阳虽已料想此行不易,却未曾想梅之华所言所行将往昔清幽山同门之谊破坏殆尽,居然人人或是唯恐避之不及,或是衔恨在心时时更欲煎迫,也不免有些莫名的感怀,因此也不肯轻易出言。英娘向来不喜多言,此时更是默默。
三人各怀心思悄然而行,将近寒潭却怎知突有嘈杂之声由后追来,严之风不禁停下脚步转身皱眉疑问道:“寒潭静地,向来无人高声,今日到底是何人敢于在此吵闹不休?”初阳不明就里,只是心中泛起一些不安的情绪,似乎柳嬛风所言转眼就要成真。
“严师姐,莫非你忘却当日梅之华翻脸无情誓要将你诛灭之恨?江师妹,莫非是忘却当日梅之华猖狂妄为而致使你碎丹之苦?如若不是,为何不让那贱人生生世世永沉寒潭,为何不让她永世不得入土为安?”来者十余众,当先者居然是驻守山门的韩秋霜,只见她面色铁青,恨意一览无余。
☆、第97章薪火相传入V第一更
大抵一族一姓总会有些传奇人物传奇事件为后辈所津津乐道;青瓷汪家也概莫能外。老人说得悠然神往,初阳等也听得跌宕起伏。
“汪家祖上本居中原汝州之地,世代以瓷业为生,然因循守旧终不能脱颖而出,遂有将旧法烧制之术革新之意。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又听闻浮梁瓷业兴盛远胜汝州,因此吾祖执意迁居至此以期汪家能博采众家之长而独树一帜。”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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