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鲤脸上慢慢透出一点红,面上有着少年人的腼腆,“儿子听父皇和母后的。”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实在让人心疼。秀兰看着阿鲤那与皇帝有七成像的面容,心里感叹,不知不觉孩子们就都长大了,她竟然就要操心选儿媳妇的事了,还真有些心酸。她一向跟儿子无话不谈,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娘这心里还真有些酸。”
“娘不喜欢,那就不选了。”阿鲤难得露出调皮神色,笑嘻嘻的说:“再等几年也不晚。”
秀兰伸手挽住阿鲤的胳膊,叹道:“娘倒是想等,可你父皇等不了,他现在巴不得你立刻替了他,好让他卸下重担,出去逍遥自在。”
阿鲤其实知道他母后担心的是什么,就出言安慰道:“娘不用担忧,只要是您喜欢的媳妇,儿子自然,自然也会,”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也会待她好的。”
他越这样说秀兰越心疼,“那怎么一样。娘还盼着你能娶个情投意合的妻子,好合合美美的过日子呢!”做皇帝已经够辛苦了,若是再没有个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人陪着,那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阿鲤不知道如何能打消母后的担忧,也只能不再说了。
倒是皇帝不以为然:“若是太子妃不能与阿鲤琴瑟相合,那就再给他选两个太子嫔就是了。”
“……,你这是馊主意!”秀兰直接否决,“若是他与太子妃不睦,却与太子嫔情意相合,那才是要出事的。”终不成你老子废后,也要儿子废后,她硬生生吞住了后半句没说。
皇帝就撒手不管了:“那就一如前议,多选几个留在宫中,让阿鲤自选吧。”
秀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等五十名秀女中的佼佼者都留在宫中以后,安排身边人先去考察,然后听她们的回报,最后圈定了十名合她心意的,让带来坤宁宫觐见。
十个花季少女分作两排,每排五个人,依次上前行礼。这十个女孩事先都已学过礼仪,所以表现得都没有差错,不过依然能看出哪些是真的落落大方、哪些是面上镇静心里紧张、哪些是一直颤抖的。
秀兰赐了坐,又赏了茶,仔仔细细观察各人动作,又挨个问了几句话,然后就等着阿鲤来。
阿鲤进殿的时候先被满屋子的少女吓了一跳,但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镇定的上前与秀兰见礼,又受了秀女们的拜见,顺势扫了一圈,看清了各个女孩儿的容貌。
等送走了秀女们,秀兰就问阿鲤:“可有哪个看着顺眼的?”没准能一见钟情呢。
阿鲤脸上一红,摇头不语。
“我瞧着坐在左首第一个穿绿衣的女孩儿俏丽,人也端庄稳重,她在家还读过书;左首第三个穿黄衫的也不错,温婉明媚,也是读书认字的;还有坐在最末穿红裙的那个,眼睛真是好看,说话声音也动听……”秀兰把自己观察的结果一一说给儿子听,希望给他多一些参考。
她为了今日的会面,特意让云妆和珍娘安排了,让每个秀女都穿上与自己气质搭配的衣裳,又要分开样式和颜色,便于区分,以期能给阿鲤留下个较深刻的印象。
不过就这么惊鸿一瞥,阿鲤到底也没有看着谁更好,秀兰不得不又再安排了几次见面活动,正好春天也来了,带着一群女孩子赏花喝茶,顺便偶遇一下太子殿下,也是很美好的。
容儿对此事也很热心,还有意放下/身段去和女孩子们交往,回来也有信息报告给她娘:“卢瑶看着贞静,实则却是最爱玩闹的一个;李秋太怕羞了,跟我说一句话都要脸红,恐怕做不得太子妃;牛欣儿心眼有点小,凌敏玉不过不小心弄脏了她裙子一角,她都要埋怨好半天……”叽叽喳喳,评判了个遍。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秀兰心中最后的人选定在了三个人中间,分别是:父亲是秀才的凌敏玉、没落乡绅家出身的钟艳明以及家里是小地主的周萝。
凌敏玉就是秀兰说过在家读过书的那个绿衣女孩儿,今年十四岁,行事说话倒比同龄女孩子大方;钟艳明在十个女孩子里算是容貌不出挑的,但她是真的温柔贞静,一双眼睛望着人时,总让人有倾诉的*,觉得她特别可信,而忽略了她不过才及笄的年纪;周萝性子活泼,但言行举止很有分寸,也才十四岁,跟容儿很谈得来。
阿鲤最终选了钟艳明。
“她……,是儿子心目中的妻子。”阿鲤红了脸,只说出这么一个原因。
秀兰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情窦初开的苗头,也终于欣慰了,将其余的女孩子都好好送出了宫,还给了各家赏赐,只有周萝不愿回去,自请留下服侍公主,容儿也为她求情,秀兰看她们俩合得来,也就留下了她。
她这里人选一定,就把筹备太子大婚一事交到了皇帝手里。
八月里繁琐的礼仪终于走完了全程,太子妃钟氏入宫,与太子正式完婚。
当天秀兰百感交集,倚在皇帝胸口感叹:“一转眼我竟也做了婆婆了,说不得明年就要做祖母,啊哟,真是不敢想,太可怕了!”
皇帝忍俊不禁:“你这是怕的什么?人家家里娶媳妇不知道多高兴,偏你有这么多烦恼!”
“我是担心叫孩子们催老了呀!”秀兰抬起头看皇帝,“你瞧瞧我眼角,多了好多纹路,还有啊,今早梳头,竟然多了两根白发,唉!”
皇帝实在无语,将她按回胸口趴着,说道:“哪里老了?我也没瞧见你眼角有纹路,你还跟十几年前一般的美,放心吧,睡吧。”
“老两口”各怀心思的睡下,第二日倒一起笑吟吟的看小两口来行礼。
钟氏是个无可挑剔的儿媳妇,虽受出身所限,很多东西不懂,要秀兰从头教起,可她十分聪明,比起秀兰当初可是强的太多。她又温柔和善,待容儿和猛哥儿都像亲姐姐一般,很快就博得了小姑和小叔的称赞。
秀兰不由感叹:“我们阿鲤还真是有眼光。”
皇帝嗤笑:“但凡提起阿鲤来,你总是要赞一赞的。”又是酸溜溜的口气。
秀兰也不理他,看着儿子和新媳妇十分和美,心中大石放下,只觉万事胜意,再没什么可愁的。
皇帝也满意,等到过完年,看着太子妃像回事了,应能把内宫管起来,就寻了内阁大学士们来,让他们议禅让礼。他这个意思早都透给了大学士们,大伙也觉着太子比这位圣上更靠谱,于是此事进行得十分顺利,到四月里,皇帝正式的把皇位传给阿鲤,自己做了太上皇。
秀兰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这么快就当了太后,就被皇帝拉着出了京城,沿运河坐船一路向北了。
“我们就这么扔下阿鲤他们两个,真的好么?”秀兰有些担忧的问道。
皇帝………现在是太上皇了………站在船头吹着小风,心里十分舒爽,闻言头也不回答道:“你怕什么?我们在他们才不好放开手脚呢,我们走了,他们才更能施展得开!”
“可你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太上皇朱祖治同学转头笑答:“巡视九边!”打从前年收回了燕王手中的兵权,又挤兑死了康平郡王之后,他就想去北边看看,所以现在刚甩脱了担子,他立刻就北上了。
猛哥儿从船舱里奔出来嚷道:“父皇,我可以骑马打仗吗?”
没等他父皇答话,他母后先就噎了回去:“你瞧瞧你那短腿,能爬得上马吗?”
容儿站在猛哥儿身后嘻嘻的笑:“我说什么来着?你这是自讨没趣!”
猛哥儿回头看见周萝也跟在容儿身后偷笑,觉得面上无光,哼了一声就躲回船舱里去了。
秀兰从来没有想过今生还能出京师,可偏偏她就嫁了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昏君,于是就跟着他走遍了大明的北方防御重镇,还在宣府陪着他跟鞑靼小王子打了一架。
鞑靼小王子突然来袭的时候,总兵刘骏都慌了,秀兰看他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把太上皇这位祖宗给送走,偏偏太上皇不肯,还想亲自动手出去打架。幸好有个人拦住了他。
此人是秀兰一直想见而不得的偶像——阳明先生王守仁。
当初王守仁被夏起发配,秀兰也不知道他悟出来心学和知行合一没有,反正夏起死后,王守仁被平反,之后他自称身体不好,休养了一段时间,没有出仕。
但他爹是太子的老师,朝中又有大臣极为欣赏王守仁,屡次举荐他,皇帝就把他召了回来,让他进了兵部,其后王守仁上疏论北部边疆防备等八事,皇帝看了倒很欣赏,亲自见了他一回,没多久就让他以右佥都御史职位巡抚北平。
这老兄从此就在北面扎了根,一扎就是五年,帮皇帝收回了燕王手里的兵权,又挤兑死了康平郡王,皇帝是十分欣赏他的。
也因此,这次鞑靼小王子寻衅骚扰,他才能拦得住现在的太上皇。
其实宣府兵精将广,又是军事重镇,根本不惧鞑靼小王子,刘骏是武状元出身,兵法谋略都有,跟鞑靼人也是刀枪往来惯了的,若不是因为太上皇带着太后和公主、二皇子在这里,他根本不把鞑靼人当回事!
但为了满足一下太上皇的雄心,他还是不得不听了王巡抚的话,按着太上皇的布阵,出去跟鞑靼小王子接战。
当日太上皇坐镇城头,底下的兵士们士气高涨,又有大炮助威,刘骏摆开阵势和鞑靼小王子战了个不可开交,将到午时前后,又有自大同的援军赶来,鞑靼小王子看阵势不妙,敌方士气一直高涨不退,也只能鸣金收兵。
经此一事,京里的阿鲤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送信请太上皇和太后回京,最后更是搬出了杀手锏:皇后有孕。
于是在离京两年之后,秀兰跟她家太上皇终于踏上了归程。实则到了此时,就算皇后没有身孕,他们也得回去了,因为容儿即将及笄,该当给她招驸马了,还有一个早熟的小子猛哥儿,已经看中了周萝,央求他母后一定先给他定下来这个媳妇。
“我说什么来着?都叫孩子们催老了!”秀兰对着她的昏君哀叹。
那昏君却故作轻佻,伸手抬了她的下巴说道:“谁说老了?我瞧着你还是当年倚在门口乘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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