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复存在了。既然如此,如何由公子重耳手下得个安逸,再想脱身的办法便至关紧要的了。
细细想来,姬秋想公子重耳重才,或是跟他所图有关,但姬秋很明白,自己是个女郎,在这时世想要以才德获得公子重耳依附一时或许可以,依附一世则难。因而自己在公子重耳面前既不能表现得太为引人注目,也不能碌碌无为,就这样假以时日,或许自己便能找个机会自行求去。
有了记较,姬秋当下心中大定。
此后一段时间里,她除了每天例行探视公子重耳之外,便呆在书院专心整理各种古书典籍,一时倒也过得快活自在。
一天姬秋正在专研一册刚得的古籍,不想一直忙于公子重耳的事的英姑倒找了过来,还没说正事她倒是先骂开了,“侍官好生安逸呀,姑子我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尘,你倒躲在这里清闲来了。”
姬秋一笑,抛下古籍奉上一杯清茶戏谑道:“我等不是姑子,这公子府上下多我不算多,少我亦不算少,但公子府如果没有姑子在这里盯着,这上下哪里还有规矩方圆!”
☆、第三十八章 姬秋之才(一)
姬秋这番话说得英姑颇为受用,不由笑嗔:“不愧是认字断文的世家大族女郎,这说起话来就是中听,既然你这么会说话,娘娘那里你且去回个话罢。”
“娘娘?”
虽说姬秋明白英姑说的应该是骊姬,但她仍装作不知道问了一句。
英姑呷了一口茶应道:“骊姬娘娘处。”
“娘娘与咱们公子向来亲厚,如今公子缠绵病榻多日不曾前去问安,难免娘娘挂念,你且去娘娘处回个话,好让娘娘放心。”
英姑这话,倒是解释了。
姬秋闻言起身,“如此娘娘那里我就走一遭罢,只是……”
“只是为何?”
英姑见姬秋突然沉吟有些不解。
姬秋想了想方又问:“不知道公子可有话要转告娘娘?”
“公子病体才有所好转,这种小事就不要再烦扰他了。”
英姑如此交待一番后便离开了,姬秋趁着回屋梳妆整理,就便理顺了思路。
骊姬向来提防公子重耳,宫宴一事虽然自己已尽力掩饰,但那等地方骊姬自然是有耳目的,至于那天的事她知道了多少倒也不清楚,再则公子府近段时间人事异动,骊姬就算在公子府有所安插,只怕这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公子重耳久未前去问安,骊姬怕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今天一去只怕事必小心应对。
而公子重耳打的什么算盘姬秋便全然看不清楚。
要说公子重耳的病已经惊动君上,但时至今日却无论是君上或是公子重耳处都未见露出半点风声,显然君上与公子重耳已于此事达成某种共识,那就是将此事刻意掩盖了起来。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公子重耳却对自己没有任何交待,他就不怕自己在骊姬面前说漏了嘴么?
就这么揣着心事,姬秋坐着公子府的车驾去了祥瑞宫。
姬秋去到时骊姬正用手支了头闭了双目斜躺在榻上,膝下一宫人正跪在地上替她细细拿捏。
管事姑子轻禀,“娘娘,公子府侍官姬氏阿秋,代公子重耳前来问安来了。”
“唔。”
骊姬打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半晌半晌,才懒懒地睁眼瞟了姬秋一眼。
姬秋敛眉观心,移步上前欠身问道:“娘娘最近可还安康?公子惦念,特遣阿秋前来问候。”
“代公子前来问候?”
骊姬哧哧冷笑,“你们公子如今是架子大了,居然连给本妃请安这种事也可着区区一个侍官代为前来,倒底不是生身之母,既然如此勉强,这些个世事俗礼往后也就免了罢。”
“娘娘休要动怒,公子近日抱恙,恐将秽气带至祥瑞宫,所以不便前来。”
姬秋眉目轻淡,应答亦是不卑不亢。
骊姬面色稍缓,慢慢坐正身子,眼风轻扫四周,不过一会殿上之人除了管事姑子与姬秋之外再无旁人。
稍顷,骊姬的声音轻轻冷冷地传来,“公子抱恙,可是中秋宫宴那天醉酒所至?”
果然,骊姬对公子重耳的病甚为着紧,但姬秋于来时路上已经有了记较,当下回道:“正是。”
“你们明知公子身有沉疴,为什么席间不多加阻拦,以至惊动君上,姬氏阿秋,你可知罪!”
☆、第三十九章 姬秋之才(二)
骊姬的声音带着沉沉怒意,姬秋虽心无所惧却仍做出一副惶恐状,上前一步伏于骊姬榻前,敛眉观心颤声回道,“阿秋已经知罪。事发当天阿秋见公子已醉,本想悄悄找个先生讨些解酒药丸,没想到先生拘泥小节,说是讨要药丸的事非经院正同意不能答应,阿秋也没想到因这事扰了君上。”
骊姬又是冷冷一哼,“听说君上对公子重耳醉酒之事颇为震怒,所以公子重耳身侧无论先生近婢悉数受罚,没想到君上独独对姬氏阿秋当天的行事赞赏有加,既然如此本妃倒不好横加怪罪了。”
骊姬话里隐含试探,姬秋只装作不知道,一揖伏地只道:“谢娘娘不罪之恩。”
“本妃于你何恩之有?如今阿秋所要倚仗的人是公子重耳,你只要在公子重耳面前好生尽忠便可以了,本妃这里倒是无关紧要的。”
骊姬已经有些恼羞成怒,语气中那股子阴冷更为明显。
“阿秋所倚仗的虽然是公子重耳,但阿秋也明白自己的荣华皆因娘娘所许,阿秋不是忘本之人,于娘娘的恩典自然时时铭记在心。”
阿秋一番忠心表得铿锵有力,骊姬终于缓和了神色,半响复柔声说:“你这小姑子,果然是个知事懂礼的。起吧!”
姬秋依言起身肃手而立,骊姬又恢复了姬秋初见她时的温婉墩厚,甚为担心地说:“你家公子是本妃亲手带大的,向来亲厚胜过本妃那个嫡生儿子,只可惜他自小身染沉疴,故而本妃对他的身体最为着紧。这么些时日未见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可好?”
骊姬终于沉不住气,无心再与姬秋兜兜转转,不由开门见山地问起来了。
不过对她所问的事姬秋早就意料到了,故而从容应道:“娘娘,阿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骊姬闻言目中异光频动,当下允道:“阿秋有话只管说。”
“阿秋知道娘娘与公子向来母子亲厚,但人生之事最是无常,生死祸福最是难为捉摸。阿秋斗胆奉劝娘娘一句,凡事随心便好,倾注太过,只怕招人口舌。”
“阿秋可是有所察……”
“娘娘!”
姬秋猝然打断骊姬,诚惶诚恐地说:“阿秋不过一乡下女郎,所想所说,只是自己的愚见,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骊姬神色一整,认真打量了姬秋一眼,复微眯了双眸,顷刻,冲她缓缓摇了摇手,黯然道:“你且退罢。”
“善。”姬秋见她神色中己见疲惫,便轻轻退了出去。
姬秋才一退出,一旁的管事姑子便愤愤地说,“这个姬氏阿秋很是狡诈,此番前来事关娘娘担心的事竟然半分都不肯透露,这样的奴才娘娘何必对她假以颜色。”
“桑姑!”
骊姬猝然睁开双眸狠狠剜了管事姑子一眼,这才沉声斥道:“你逾越了。”
“奴婢知罪。”管事姑子一惊之下连忙请罪,但语气却颇为生硬,很不服气。
“桑姑,你是宫中老人,亦伴在本妃身侧多年,如何时至今天仍不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
骊姬重重闭了闭眼,良久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声音已平淡如初,“这个姬氏阿秋或许狡诈,但她所言却不无道理,当下之计以静制动才是良策,不管君上对这件事知道了几分,咱们祥瑞宫的人自当撇帚自清,千万不可再多作打探惹人话柄。”
姑子面有愧色,低声应道:“娘娘教训得是。”
“去罢。”
骊姬面上疲态更甚,再次合上双眸之前仍不忘交待,“休要乱了阵脚,别的君上还没查到咱们头上,你们倒一个个自己跳了出去。”
“善!”
管事姑子缓缓退出大殿,半晌半晌仍是怔怔的想不明白。
这个姬氏阿秋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细细体会却暗示颇多,这个乡下女郎还真真不可小看了去。
☆、第四十章 堪当贤士(一)
公子府
花园凉亭内,公子重耳一身白衣胜雪斜卧于榻几旁,双眸微眯,神色慵懒如猫。
突听身后脚步轻盈,公子重耳懒懒睁开双眸,轻笑问:“她可是回来了?”
“正在路上。”
英姑递上一物至公子重耳手中,眉眼间尽是折服,叹道:“非但如公子所料,这个姬氏阿秋行事可谓滴水不漏,这事处置得很是圆满。”
公子重耳但笑不语,接过英姑递来的物件,展开略略瞅了一眼,便拢于手中。
“这个姬氏阿秋不仅善谋,而且及为惜命,就算不为本公子,她也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
公子重耳嘴角轻扬,眸中尽是戏谑之色。
“公子就算知道阿秋为人,姑子我仍不明白,公子怎么会将这等大事便全然放心由她处置,您就不怕阿秋万一言辞不当给公子招祸么?”
公子重耳对英姑的担忧不置一笑,径自自斟自饮起来。
英姑见公子重耳无意解说,便准备悄然退去,不想堪堪走出数步,公子重耳又淡然道:“阿秋回府后让她前来见我。”
“然!”
英姑后退了下去,公子重耳又自饮了一樽,喃喃道:“替本公子招祸么?姬氏阿秋何等惜命之人,怎么可能如此。”
说到最后已是十分肯定的了。
这个姬氏阿秋,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
初见姬秋之时,这个貌不出其的女郎正在想着心事,眉眼间全是笑意,然而不过顷刻之间,她便将心思藏匿得干干净净。
公子重耳素知自己的外貌亘古未有,平常人见了无不惊为天人,这天下女郎但凡见了自己,没有不倾心者。没想到这个女郎在见了自己之后,面上没有半点仰慕的神色,而且神色自若地藏匿了心思。
当时重耳便想,这个女郎,竟有名将伯干的气度,实不可小看了。
骊姬对姬秋的态度本在重耳的意料之中,只是让重耳没有想到的是,她会遭人陷害误入思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