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把这行字,细细地看了两遍后,哑然一笑。她把那帛书拿到煮酒的炭炉中,扔进去烧了。
她这个动作一做出,那个站在殿外,正向里面瞅来的侍婢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
姬秋把空了的盒子重新盖好,递给侍婢,“交给原主。”
“诺。”
目送着那侍婢离开大殿,与侯在殿外的一个陌生面孔的侍婢会合后,姬秋收回目光。
她的嘴角,噙出了朵笑容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暨坤会向她示好!而且他还说,要还母亲一个公道,希望自己能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暨坤,真是不简单啊,居然在公子重耳府都设了耳目!可惜,他低估了公子重耳!也低估了她姬秋!
是夜,公子重耳归来。
姬秋侍候他就寝之时,便将此事禀告与公子重耳。因为姬秋明白,公子重耳手眼通天,很多事,不管自己说不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坦诚的好。
对于一早就将自己当成弃子用的暨坤,这个自己的生身之父,早在母亲被毒害之时,姬秋便不再相信他了,但是对于他要如何还自己母亲一个公道,姬秋还是很有兴趣的。
公子重耳静静地听姬秋絮絮叨叨地说完,方懒懒地说:“暨坤既然有意还姬秋母亲一个公道,姬秋不妨就陪他玩玩,看他如何个还法罢。”
“诺!”
同公子重耳相处了一段时间,这样的回答已是姬秋意料之中了,轻声一诺后姬秋放下帷幔,转身正待离去。公子重耳疲困的声音又轻而淡地响起:“姬秋只管放开行事,细节之处不必再禀告于我。”
姬秋愣了愣,便轻声应道:“然。”
只管放开行事,细节之处不必再禀告?
直至回到偏殿,直至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姬秋才恍恍惚惚地想起,这还是公子重耳,首次以如此信任的态度对待自己。
☆、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三)
公子重耳自从许姬秋放开行事之后,姬秋便多了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于是她便想,既然暨坤想要自己帮他,自己总得知道,他想自己如何帮他。整日呆在公子重耳府,自然是无法知道这一切的,既然自己想知道其中缘由,便只能主动走出去,给暨坤制造些机会。
于是,只要公子重耳无事相召,姬秋便带了随身剑士,登上车驾出门闲逛。
一天马车行进中,突然有一辆马车从旁边急驰而过,并行瞬间,那马车里的人低声说道:“司空大人欲与女郎一聚,女郎请随我来罢!”
车驾中的姬秋冷冷一笑,心想,暨坤果然沉不住气。
眼看着前面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姬秋叮嘱驭夫不紧不慢地跟着,直至那车驾在前面一间酒肆稍停了片刻,又离开去。
姬秋这才慢悠悠地让驭夫将车停妥,嘱咐剑士侯在门外,独自一人进了酒肆。
姬秋堪堪才跨入酒肆,马上便有人前来引了她去雅室。
如姬秋所料,暨坤早就端坐在室内的榻几前,见了姬秋到来,他左手一招,微微一笑道:“我儿快快安坐。”
姬秋从善如流,在暨坤右侧的榻几坐了下来。
“我儿能前来,君父心里甚是宽慰。”暨坤亲自起身,殷勤地替姬秋斟了一碗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切。
姬秋依稀记起,这还是自己记事以来,暨坤第二次跟自己说话。第一次,还是将自己遣往公子重耳府为婢那次。
收起自己的思绪,姬秋淡而疏离地说:“司空大众召姬秋前来,便不应虚以委蛇,有事不妨直言相告,姬秋现在非是自由之身,耽搁太久有所不便。”
没想到姬秋如此直接,倒是让暨坤呆了呆,认真地盯着姬秋,他的脸上倒无怒色。
“我儿言之有理。”
少顷,他放下酒斟缓缓道:“君父今天叫我儿出来,实在是有桩陈年旧事,如噎在喉,不吐不快呀。”
姬秋沉默以对,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
暨坤长叹了一声,接着说:“君父早年轻狂,偶尔也行过放dàng不羁之事,平生最大错事,便是与骊姬那妖妇曾有过一夕之缘。”
说到这里,他抬眼悄悄打量了姬秋一眼。姬秋自然明白,他想知道的,是自己这事后的反应,故尔面上应景地做出吃惊状。
暨坤眉头紧皱,接着又说:“自此以后,君父饱受妖妇所害,处处受制于她,便是你的母亲,也是因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而被这妖妇毒害。”
“你说,我的母亲,是被骊姬毒害至死?!”
这一刻,姬秋的愤怒却是真真切切的,不用装也怒形于色了。不仅仅是因为从暨坤口中,听他亲口说出自己母亲的死因,更因为暨坤的无耻。
因为姬秋对自己母亲死于谁手,早就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母亲因何而死。如今暨坤将母亲之死,悉数推到骊姬头上,无非也是想让自己帮他一起对付骊姬而已,这一点,姬秋心里非常清楚。
“委实如此。骊姬那妖妇,居然授意我后苑的妇人,于你母亲的饭食中下毒。”
☆、第一百一十章 真相(四)
说到这里,暨坤居然还湿了眼眶,不无伤感地说:“君父一时之错,却连累糟糠之妻枉送了性命,故而心中无时无刻不想为她讨个公道,然,妖妇深得君上喜爱,多年来,君父虽然时时不忘报仇二字,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姬秋慢慢抬起头,她冷冷地盯着暨坤,小脸一片煞白。那积压在心中已久的怨恨,此时如蔓腾一样在她心中疯长起来。
眼前这个丈夫,这个母亲的郎君,这个自己的生身之父,在谋害了母亲的性命之后,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姬秋将下唇咬了又咬,仍是忍不住颤声问:“司空大人想要如何?”
暨坤虽然对姬秋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司空大人颇为不满,但他仍然压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当今君上年老昏庸,君父思之良久,唯有另立储君才可大仇得报。”
“大人的意思?”姬秋惊诧。
“君父曾经属意公子重耳。”
在姬秋不无惊诧中,暨坤阴阴一笑,冷冷地说:“公子重耳原本便是个命不长久之人,又因他母子均受制于骊姬那妖妇,因而他表面虽然对妖妇百般顺从,但暗里却是蓄势待发,只为有一天,可以解救其母出火海炼狱。只可惜……”
说到这里,暨坤冷冷一笑:“只可惜,公子重耳心思恁重,竟然拒绝向君父借力,就连君父有意与他联姻,也被他拒之万里。时至今日,君父都无法了解他的意图为何。”
“大人既然已经转而扶植公子夷吾,必然是已经同公子夷吾达成共识了,姬秋于大人而言,实在是没有半分可用之处。”姬秋对暨坤打算很是好奇,于是便出言试探。
谁知道暨坤听了连连摇头,只说:“公子夷吾为人阴狠,虽然借老夫之势回了晋阳,但这个人,野心甚大,此人就算有朝一日很登上君侯之位,却未必可以长期为我所用。再则雨儿心胸狭窄,因不满秋儿你有国士之才,从而招至公子重耳一语差评,自此难登正妻之位,逞论以后还能登上国母之位了,其后,她就算能为公子夷吾生得子嗣,也难承大统。”
“大人的意思?”姬秋故作不解。
“君父知道公子重耳是个重贤的,对秋儿你更是百般袒护。我儿有谋有略,如果有朝一日能怀上公子重耳怀的子嗣,那么有君父家族护佑,我儿所生子嗣,必定能登上大子之位,到时就算公子重耳不在时世,我儿有君父家族护佑,一样可享良田无数,奴仆数万,家臣上千,我儿若听君父安排,富贵权势,实在可以等闲视之。”
姬秋终于明白暨坤的意图了。
因为公子重耳已无性命之忧的事,一直秘而不宣,所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因此,暨坤想来想去,比起不好操控,颇有野心的公子夷吾来,公子重耳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因为,这个短命的公子,就算让他一时得势,也终将会有撒手的一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相(五)
正因为他命不长久,就算暨坤全力扶助他,让他登上君侯之位,也不怕他以后不听话,只要自己能怀上公子重耳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能在暨坤的扶持下成为大子,到时公子重耳听话还好,如不听话,那么便让这个短命的公子提前短命,就像他对自己母亲所做的那样。
暨坤只要控制自己的孩子,便一样可以达到他左右天下的目的。
想到这里,姬秋不由抽了口冷气。
她从来没想到,暨坤,竟然志在天下。
“司空大人太看得起姬秋了。”姬秋冷冷一笑,淡然道:“当初,司空大人曾经说过,嫡女貌丑,虽然是名门之后,但有碍观瞻,便是将她送给公子为婢,只怕都有辱公子慧眼。公子重耳,生有谪仙之姿,他又怎么看得上貌如无盐的姬秋呢?我想司空大人的算盘,可是打错了。”
姬秋这话说得十分直接。不但直接,还很明白地拒绝为暨坤所用了。
暨坤没想到姬秋会拿他以前的话来回敬自己,一股恼意瞬时浮上心头,他朝着姬秋一瞪,怒气冲冲地威胁道:“姬秋不要忘了,君父与骊姬有染之事,一旦暴露,君上大怒之下,身为暨氏嫡女,姬秋也难独善其身!姬秋更不要忘了,正是因为有了大儒狐偃的认可,姬秋的贤士之名才为世人所接受!老夫倒是想知道,如若世人知道姬秋是个不孝不敬的女郎,还会不会承认姬秋这个贤士之名?!”
姬秋当然知道,儒家之道,最重孝道。暨坤这话,却是拿孝道来逼自己就范的了。
暨坤想错了,姬秋早在准备脱离暨氏时,便知道,自己与暨坤,总有撕破脸面的那一天,而她也不是没想过应对之策。
早前,她没想到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想着,自己一个对暨氏没多大用处的小姑子,到了婚嫁之时,借用姬氏旁枝对暨坤施压,让暨坤对自己放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那时姬秋还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死,背后牵涉到暨坤与骊姬这桩丑事。
更让姬秋想不到的是,暨坤竟然用自己这桩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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