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心里也在犯嘀咕呢,对方走得这样快,连插句话的功夫都没给她留,她的计划不得不往后挪了。想了想,她耸耸肩:“算了,不管她伤得怎么样,我的确不小心撞到她了。再说,青姨娘对我一向挺照顾的,帮她熬个药也没什么。”
她转身去找玲珑。对方听了春瑛的话,眯了眯眼:“玉兰出去了?她不是伤得很重么?还能走路?”看起来很是不满。春瑛只得道:“她看起来很疼,大概是担心会有后遗症,想找人治疗吧?请问姐姐,青姨娘的药在哪里?她生病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老病,姨娘每月都要犯。”玲珑从里间取出一包药材和一只瓦罐,指了指走廊拐角处:“那儿是下风处,你在那儿熬吧,三碗水熬成一碗,记得送药过去时,带两颗红枣儿。”
春瑛接过药和瓦罐,看了看她指的地方,心里忍不住多想:熬药不是应该在茶房里熬的吗?在那个拐角处,无论是从正屋还是锦绣、玲珑两人的房间,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难道说……玲珑还在防备自己?
她觉得有些扫兴,最近几天,青姨娘对她的管束放松了许多,今天早上和十儿一起回浣花轩玩,也没人说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信任了呢。
她闷闷地照着玲珑的话,拿一张小板凳坐在走廊拐角处,升起小药炉熬药。药的气味并不难闻,但看火的过程却很无聊,她开始盼着玉兰早点回来,她好换手去找三少爷,结果一直等啊等啊,都没等到人。
玉兰到底去找谁治伤了呢?如果是她受了伤,一定会留在房间里,请别人送药油来的。贸然跑出去找人,万一找不到人怎么办?万一中途又摔倒了,加重伤势怎么办?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有气无力地扇着炉子,一阵风吹来,隐隐约约带来几句话:“……别教母亲担心……”听着像是姑太太的声音。
春瑛停下手,探头往周围望望,并没看到姑太太的身影,但她身后的窗子开着,风从房间另一面的窗户穿透过来,把屋里的声音也带到了她耳边。
房里似乎有人在小声哭泣,春瑛没忍住好奇心,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小心地把板凳往窗子方向挪了挪,好听得清楚些。
姑太太在房里继续说话:“……哥儿年纪还小,又资质平平,往后多半只能守成……过两年就及笈,难不成……误了花期……”她似乎有些激动,咳了好几声,屋里传来表小姐着急的声音:“母亲、母亲!”
过了一会儿,姑太太的呼吸才平顺下来,缓缓地道:“你外祖母家……家势显赫,又是为娘至亲,看在为娘份上,必会护你周全……攸哥儿品性纯良,虽有些跳脱,到底年纪尚小……虽在学问上差些,日后继承你舅舅的爵位,也尽够了……”
春瑛撇撇嘴,觉得姑太太的眼光很有问题,三少爷的品性纯良?!他可是看谁不顺眼就能狠下心算计的主儿!小小年纪,装得人人都以为他是乖孩子,光凭这点就知道他纯良不到哪里去……
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表小姐似乎在努力说服母亲:“弟弟之事,母亲心里想必也有数,舅母……”她说到这里,春瑛忽然瞥见锦绣从房间里出来,吓了一跳,忙坐回原位,装作若无其事地扇炉子。
锦绣从她身边走过,扫了她一眼:“别扇得太用力了,火太旺,会把药熬过头的。”
春瑛干笑着应了,放轻了扇风的力度,待她的身影消失,才重新把头伸回去继续听。
“……你外祖母和舅舅怎会容她胡来?不过是代管几年……你年纪尚小,哪里懂得打理?交给管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二叔又是读书人,不通俗务。你舅舅手下有许多能干的管家,尽管叫他们料理去……”
“母亲!”
“别总是把人想得太坏了……你舅舅自有万贯家财,哪里会贪图霍家的产业?他自小最疼为娘……往后,为娘若有个好歹,你在这个家,绝不会受委屈……”
“母亲……”
“我知道……咳咳……你念着兰章……你们从小熟识,知根知底,兰章那孩子聪明,品行也好,可是……你顾伯伯与你父亲认识十来年了,他光是知府就做了三任……日后顶多是做到布政使,在朝中根基也浅,哪里比得上你舅舅家……我听你顾伯母说起,在穷地方当官,她还要亲自下厨、洗衣、种菜……漪儿,你从小就娇养,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表小姐沉默着,春瑛觉得自己听到了大八卦,忙屏住呼吸,听得更专心了。
姑太太又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不要不服气,为娘也是为你好……兰章是老来子,过两年中了举,必要娶亲的……你要守孝,荣哥儿又小,他能等你几年?况且我们两家并未定亲,不过是你父亲与顾伯伯口头约定,连个信物也无……好漪儿,你就听为娘一句劝……别叫为娘担心……”
窗里传来表小姐低低的抽泣声,却始终没有明确的回答。春瑛无声叹了口气,坐回原位,觉得表小姐更可怜了,也没有了继续八卦的欲望。
药终于熬好了,春瑛小心将它倒进瓷碗,想到还缺几颗红枣,正想起身去找,却看到玉兰兴冲冲地跑进院门,一点都看不出伤了脚。她正想叫对方,玉兰便先过来了:“药煮好了?妹妹辛苦了,我这就送过去!”说罢捧起碗就走。春瑛急得追了几步,想起红枣,又转身去寻。
待她找到红枣,赶到青姨娘的房间外时,却看到玉兰站在房门边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而房间里,青姨娘正跟锦绣说话。
春瑛迟疑地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没出声,只默默地轻推了玉兰一把。
玉兰却仿佛被吓了一大跳,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叫,回头看到春瑛,便瞪大了双眼。
房间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青姨娘厉声喝问:“是谁在外头?!”
玉兰的脸一下刷白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心插柳
玉兰顿时焦急地往外走了两步,谁知锦绣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玉兰慌乱间扯了春瑛一把,干笑道:“方才熬好了姨娘的药,我怕姨娘等着吃,便马上送过来了。”一边说一边把药碗捧过去,却不知道方才的举动已经让药汁溅了出来,沾了她半个右手背。她讪讪地缩回右手,往裙上擦了擦。
锦绣怀疑地盯住她,接着又把视线转向春瑛,春瑛心里正有些过意不去,只得替玉兰圆谎:“是……请青姨娘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了,把药放在桌面上吧。”青姨娘迈出门,淡淡地道,玉兰闻言忙将药碗送到房间的桌面上,匆匆行了个礼便走了。
春瑛有些尴尬地放下红枣:“这个……玲珑姐姐说要和药一起送来……”
青姨娘皱着眉问:“春儿,我方才分明看到你一个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玉兰几时和你一起走了?你看到她在门外做什么了么?”
春瑛心慌意乱地,想要替玉兰解释几句,却又念着青姨娘待自己还算不错,帮别人骗她好像不大厚道,但玉兰偷听又是因为自己才暴露的,这种事自己刚才也做过,要是把对方供出来,好像就更不厚道了,因此吱支吾唔地,半晌才说出一句:“没做什么呀……就是……送了药来……我只比她慢一步而已……”
锦绣没好气地弹了她的脑门一记,便对青姨娘说:“罢了,姨娘,她们都是这府里家生子儿,你何必叫她为难?”又教训春瑛:“往后见着她再这样鬼祟,记得开口提醒我们一声儿,姨娘这样看重你,你可不能辜负了姨娘的期望。”
春瑛讪讪地低头应了。锦绣又道:“这玉兰是怎么回事?每日里就爱到处打听些有的没的。咱们家可没这个规矩!本来我看着她还好,除了有些爱说嘴,人还算伶俐,记性也好,也会服侍人,还想着要提拔她上来呢,却是我瞎了眼!玲珑总说她不可靠,爱听墙根儿,我还不信呢,今儿可是撞上了!”
春瑛心虚得不敢抬起头来,心下反省,以后再也不能偷听了,就算再好奇也不能!不然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像玉兰这样,让人瞧不起。
青姨娘察觉到春瑛的不自在,倒没起疑心,只是劝锦绣:“罢了,府里派过来的丫头也多,你跟她生什么闲气?用得着时,叫她打打下手,用不着时,就叫她回屋做针线去,眼不见为净!”接着又叹了口气:“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原本我打听她的父母,才知道她家是先前那位舅太太的陪房,上头有个姐姐是靖王妃娘娘的陪嫁,那日王妃娘娘来看望太太时,跟来的四个丫头里就有一个是。我打量着她姐姐是极本份极有规矩的,她应该也不差才对,没想到也走了眼。以后再挑人时,多留心就是了。”
春瑛继续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也有几分懊恼。原来玉兰很得青姨娘和锦绣看重的,却因为自己拍了一记,生生把机会给弄没了。而自己其实才做过偷听的勾当……
锦绣根本没看向她,只是专心跟青姨娘说话,面露忧色:“姨娘,我也是心急。小姐早就提过,等把小少爷接回来,就派我过去侍候。如今我马上就得走了,可小姐身边只有玲珑一个,哪里够使?太太又是那样……”她眼圈一红,忙低头擦了:“当初办丧事时,都怪那些族老再三挑剔,太太和小姐不敢违礼,却生生把身子给弄坏了。太太伤了元气,又伤心过度……养了好几个月,才能上路回京。半路上又因为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到了京城,在侯府里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犯了老病……如今太太连饭都吃不下,小姐见了,也没有胃口,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青姨娘闻言也发起愁来:“没法子……只能尽力让太太多吃点东西……你昨儿不是说,老太太叫人送了补身的汤过来么?”
“太太嫌那汤里肉味儿腥,刚喝两口就吐了。”锦绣眉间皱得更深,“如今只能进些参汤和燕窝粥,再熬几样味儿清淡的汤喝罢了。小姐为了劝太太多吃点东西,连自己的饭都耽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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