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打着补丁却干净整洁的衣物,熟悉的……人。
“……娘?!”月君迟疑又震惊的喊道,她娘,不是早就被那个负心人害死了么?
看着月君呆怔的样子,祝芹虽仍是担心,却也忍不住慈爱的一笑,放下手中的茶壶,走过来摸摸月君的额头:“傻孩子,病了一场,就不认识娘了么?”
就着祝芹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元月君一直盯着她娘,眼也不眨。就生怕这是一个梦,一眨之后,她娘就没了。
被自家女儿一直这样盯着,祝芹不禁有点奇怪,伸手掖了掖月君的被角:“刚醒,烧也退了,好好再睡一觉吧,一会儿让溪丫头端药给你。”
见祝芹起身要走,月君忍不住手一动,拽住她娘衣角。
祝芹身子一顿,安抚地拍拍月君的手,“乖,放开,娘去给你做点饭,你都昏睡了三天了。”
顺着祝芹的手势,月君这才看见,自己的手分明是个小姑娘的手。
月君一愣神之下,手却已经松了。
祝芹走后,月君独自躺在床上愣神。
她明明记得,她亲眼看到那个负心人的女儿要风光大婚;明明记得,她要杀了那负心人还有他全家为她刚出生就被生生冻死的女儿,她横死的爹娘以及凄苦一生的小妹报仇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自己会成了这样一幅样子,那个负心人到底死了没有?
到底是大病初醒,想了一刻,元月君就耐不住身体疲惫,再次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觉,元月君睡得并不安稳。她反复的梦见,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刚刚出生的女儿躺在血泊中哭泣,而她的灵魂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
月君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前来送药给她的元文溪给打断了。
看着床前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药的幼妹,月君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
见月君迟迟未有动作,床前幼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道:“姐姐,药药,苦,乖!”
听得这童言稚语,月君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一把搂过床前的小人,连药碗被碰翻在地也不顾,只紧紧地将她抱住不放手。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永远不要醒来罢……
才四岁不到的孩子,俱受惊吓,又加上担心药碗被摔碎会受到责骂。“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见吓着自己妹妹,元月君也顾不得伤心,只赶紧将小妹搂在怀里,小声劝哄着。
祝芹听见动静,慌忙掀帘来看。就见地上滚着一只药碗,那药撒了一地,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搂在一起哭个不停。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撒了药么?再去煎一碗就好了,至于两个孩子哭得这么伤心。
祝芹念叨着,一边蹲身去收拾。
文溪正哭得伤心,转眼见自家娘亲进来,赶忙挣脱姐姐,扑到娘亲身边依偎着,指着月君拖长了声音,抽噎着道:“娘~娘~都怪姐姐!都怪她啦,她突然拉我,我才没端住的,呜呜……”
闻言,月君这才想起,刚刚是她莽撞了,也不晓得有没有烫到。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呃,嘿嘿,娘,你快看看小妹,看她是不是烫到了,哭得这么厉害!”
祝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文溪,小小的人儿还在纠结愤怒于自家姐姐害自己打了药碗,看也不看月君一眼,只抱着娘亲的胳膊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
“好了,没事,乖,来,跟娘出去,娘再倒一碗药过来给姐姐。”见小文溪没事,祝芹便起身,牵着她的小手出去了。
看着微微晃动着的门帘,听着外面传来的语声,月君觉得有点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午后,她本是想回来陪陪自家娘亲,毕竟一个人,不,一只鬼孤零零的飘荡在世上能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记得她回来时,那门帘也是这样微微晃动着。她如往常一样穿帘而过,来陪失明的娘亲发呆,却不想下一刻,目睹的却是那样的一幅惨烈的景象。
她还记得她急急的扑上前去,想要护住娘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利刃穿过自己的身体落在娘亲身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娘亲倒在血泊当中,一如当初的女儿。
想着想着,月君眼前仿佛又有血色晕染开来,耳畔也仿佛传来了刀剑入肉的噗噗声。她的心里惶恐起来。急急地挣扎着下了床,就那样穿着单衣,冲了出去。
直到看到好好的站在院子里的娘亲和妹妹,月君才长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就在门口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看着她们忙碌。
听到身后的动静,正在摘菜的祝芹回过头来,看到月君仅着了一身单衣,就那样坐在风口。
“快进去,你这丫头!才刚刚退热,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说着就急急起身,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伸手从晾衣绳上取了件衣服。
将衣服递给月君,不待她穿好,就将她往屋里推,“快进去!饭菜马上就好!”
月君挣扎着不依,奈何病后体弱,一点力气也无,只得可怜兮兮的抱住娘亲的胳膊,“娘,娘,你就让我坐在外面看会儿,我睡了这么些天,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见祝芹不为所动,月君三两下将衣服裹在身上,“看,我都穿好了,绝对不会着凉!”
月君再三哀求,祝芹只觉得今天月君有点反常。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病了撒娇任性罢了,再摸摸月君脑门,发现确实没有发热的迹象,又拿了三四件衣服给月君裹上,这才任她去了。
吃过了饭,又喝了一剂药,本想再抱抱小妹。但小妮子还记着先前月君害她打翻药碗的事情,正别扭着,又加上药力发作,月君一时又开始犯困,只得作罢,先回房睡了。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月君早早就醒了,昨天睡得死沉,连文溪什么时候爬进她的被窝都不知道。
小丫头捏着小拳头紧挨在月君身边,小脸红扑扑的。月君没有动弹,只痴痴地把她看着。
她的眼角又湿润了,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原本是死了,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去到传说中的地府,反倒孤零零的在这人世间游荡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间,她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惨死,眼睁睁的看着害她的人越过越风光。她恨,恨老天不公,恨苍天无眼,更恨自己的无力。
直到那天,她终于忍无可忍。她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狠心人若无其事,一脸幸福的嫁女!当她看到那个年轻娇憨的女孩披上大红的嫁衣的那一刻,再到她早夭的女儿,她再也无法忍受,当场就发了狂!她怨,她要把曾经伤害过她的,全部送去地狱!
她还记得最后一刻,当她将方家人全部囚住时,那个曾经在方宅门口送了她一串佛珠的老和尚出现。叹息着,将还是魂体的她打昏,再醒转,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时隔二十年,她又见到了父母家人,身康体健;小妹更是好好的,并没有孤苦无依的被逼落发。
虽然她搞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但总之,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一定不要像上一世一样,让家人惨死,小妹孤苦。
想到这里,月君忍不住又有些激动起来。她伸出手去,搂住还在酣睡的小小人儿,月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的,现在她才七岁,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七岁那年是曾有过一场大病。
她之所以记得那一场病,是因为前世时,她病好后不久,就是方立名那个没良心的渣人来到她们家的时候!
想到方立名,月君有些着急了起来,昨天光顾着高兴再见到家人了,而忘了问是什么日子了。不行,得马上去问问,万一那个方立名已经同他爹相见了可怎么办?月君暗自咬牙,重活一世,她说什么也不要让那个奸人再来祸害她的家人!
她小心地掀被下床,看床上的小丫头不安的动了动,又赶紧轻拍了两拍,见小丫头咂了咂嘴又沉沉睡去,这才出得门去。
天色还早,但院子里已经隐约传来了炊烟的味道,她娘已经早早起来正在为家人准备早餐了。
月君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真好!”
洗完手脸,来到灶房,祝芹看了眼神清气爽的月君,嘴角露出一丝笑,招呼道:“今天没烧了吧?”
月君摇摇头,习惯性的走到灶口,随手添了根柴进灶膛,再拨得两拨,就见那火苗轰地一声就烧了起来。
看着月君的动作,祝芹倒是惊奇了下,再次打量了眼自家大女儿:“今天你烧火倒烧得顺手。”
元月君一愣,这才想起,她以前在家的时候是从来不会烧火的,哪怕是她娘烧得好好的火,只要让她一拨弄,保准会灭。
低着头,元月君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是啊,这是跟方立名成亲之后,被逼得一点点练出来的啊。可是谁又能想到,她那样一心一意侍奉着,信任着的人,最后会那样的对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会好的!伸手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月君暗暗对自己道。
再抬头,元月君已挂了一脸得意的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这么点子小事,还难不到我!”
说完还一脸傲娇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示意这确实是小事一桩不错。
看着月君的样子,祝芹只觉得自家女儿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她一时也说不清,只觉得若是以前,自家女儿绝对不会这样,又是撒娇,又是得意的。
不过这样才有小女儿家的样子,小孩子还是要活泼些好。以前的她,太过文静了。
“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还有多久过端午啊?”元月君状似无意,实则紧张的问了句,她很担心,担心她迟了。不过,就算是迟了也不关系,她以后再想办法补救。
“君儿想吃粽子了?过几天就是了,嗯,还有五天。”祝芹偏头抿嘴笑笑道。
“谁,谁想吃粽子了!我只是问问!”元月君故意做出一幅耍小心思被抓包的样子,跺跺脚就扭身跑了出去。
一边跑着,月君一边想,“还有五天,那我得快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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