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酒……怎么比御膳房送来的滋味还要好?
“想来仿佛是庸人自扰。”慕容紫道,语调凉凉的,“我以为我的感情一定要纯粹得没有瑕疵,可我们在这世上,本就沾染了尘埃。九郎你是一国之君,后宫里的女人是你的责任,其实你没有错。”
其实他没错,是她太贪心。
楚萧离闻她这番话,忙是睁大了纯洁的眼睛以正清白,“你莫吓唬我,女人多是非,朕有你一个就够了。”
原先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将两样分开着对待。
他可以一心一意的只爱着一个女人,和后宫里的若干妃嫔怎样都不会相同。
他不了解慕容紫的顾虑,他以为,那些女人放在那里无伤大雅,偶尔与她们春风一度不得要紧,因为他是皇帝。
只变化不知是何时开始的。
好在这样的变化非但不让他厌弃,反而令他感到安稳。
收回思绪,他问身旁的小东西,“你不信我能做到?”
慕容紫自嘲笑笑,“女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我会想,信了你能否信一世?若你让我失望了怎办?那时我都全信了,岂不是会很亏?若不信……”
为何她今夜要在这里借酒浇愁呢?
明明心底全是期待,定在院门那处的视线移都移不开。
“若你今夜不来,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可若你来了,明日呢?后日呢?”
口中的疑问越发飘忽,慕容紫的脑袋往旁边的肩头靠去,眼直直的带着几分傻气,为难自己,“是不是我强人所难了……”
谁都可以许她一生一世,楚萧离的许诺就是那么来之不易。
前路漫长,布满荆棘,无论最后赢或输,免不了血雨腥风,更是注定了伤痕累累。
除了他,若完全失去他,她还能拥有什么?
当一个人成为了你的全世界……慕容紫从来没有像而今这样惶惶不安。
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个甘甜如泉水的声音,说,“既你如此怕,不如走一步是一步,今夜我来了,并未让你失望,那明日你该做什么便去做,若明日我让你失望,你是想走还是想留,那时再说也不迟。”
醉意涌上头来,她合眸,天地在温柔的旋转,明知道这回答太狡猾,也罢了。
至少此时你在我身边。
……
清晨,春裕宫。
刘莺莺的酒里有她刘家秘制的配方,纵使前夜醉得睡过去,次日醉酒之人亦能够耳聪目明,毫无头痛乏力的症状。
置身金碧辉煌的寝殿中,慕容紫站在众女官的最前面,神采熠熠的领众人贺完吉祥的话语,遂吩咐四下为德妃娘娘梳洗整理。
呆会儿三夫人要一齐前往仁寿殿向两宫太后请安,谁也不能缺。
“你们先退下,本宫有话要与慕容大人单独说。”六重的帐帘后传来宁玉华低沉阴冷的声音。
真是巧了,淑妃大婚后也要先单独与慕容紫说话,这德妃亦然。
不知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讲究。
候在殿里殿外的奴才闻得了,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不解来。
又想,昨夜皇上并未踏足春裕宫,莫大委屈,德妃与尚寝大人有血缘之亲,想一诉苦楚也是可能的。
纷纷退出寝殿。
慕容紫从容自若的走近,站定在宁玉华对面。
面前的伊人无比憔悴,青丝长垂,精致的脸容毫无讨喜的表情。
在她的眼底下泛着显而易见的淤青,看便是彻夜未眠的形容,实在惹人怜惜。
六重华帐的掩盖下,这雕纹繁美的床榻四周尽是挥之不散的怨气。
这些,皆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娘娘请吩咐。”
“吩咐?”宁玉华坐在床榻正中,不善的望住她,“你走过来些。”话中已不难察觉将要隐忍不住的怨怒。
昨夜楚萧离根本没有来春裕宫,去了哪里,她的探子早有回报。
是华庭!!
楚萧离去那里,要找的除了眼前的人,不做他想!
慕容紫未动,维着表上的客气,“奴婢站在这处回话就好。”
冷静得近乎无视的态度惹得宁玉华暴怒,几乎是低声嘶吼她的名字,纵身而起,扬了手就要打来——
手未至,解恨的耳光亦未落下,慕容紫早有所料,连躲都不躲,站得纹丝不动,只道,“你想清楚了吗?”
宁玉华怔怔然,高举过头的手定在空中,憋屈得通红的双目灼烧着这一张被自己恨极了的脸容。
直想将慕容紫顷刻间化为灰烬!
可是,由得这一声不高的提醒,真的让她犹豫了……
“你在威胁我?”她不可思议,咬牙恨道。
慕容紫没得与她兜圈子的心情,直言道,“你可以这么想。”
无视那只汹涌着随时会挥舞到自己脸上的手,悠然一回身,转去打量宫婢早就准备在旁侧的数个锦木拖盘。
盘中内容相当丰富。
锦衣美服,珠钗首饰,碧玉的手镯,粒粒温润饱满,价值连城的东珠。
这是后妃奢华生活的象征之一。
慕容紫美目流转,将托盘所乘之物逐一欣赏,含笑淡语,“我们把话说开了吧,今日之所以你能够在这里,全赖当天我在边城大发善心,应允了你的兄长。”
否则,站在这里的德妃就要是另一位了。
“谢就不必了,毕竟眼下我在这宫里与你身份有别,今后只要你安分守己,我是可以容你衣食无忧的好活的,但像前日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至于宁玉书能不能做得了北皇,全凭他自个儿的本事。”
而来到了楚宫,且不说当上皇后,能不能好活都要另当别论了。
她真敢真的把慕容紫如何?
“自然,你若心有不甘,等你的哥哥做了皇帝,等你有了资本,你再与我斗也不迟。”
方才宁玉华是心虚了。
若那一巴掌真的打下去,等同于与慕容家翻了脸。
更何况慕容紫还在无泪宫的宫主,她和楚萧离的关系如何,宁玉华看不真切。
真打了她,得罪慕容家之余,可否还会开罪了楚皇?
加上慕容紫态度强势,毫不退让,她在这后宫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些统统是宁玉华困惑所在。
她在楚宫的地位尚不稳固,前日去请示两宫太后,包括昨天,都是对慕容家这几个女人的试探。
原打算先除掉就近的,但当下看来是不能够了。
沉默了会儿,她冷静了许多,主动放下抬起的手,狐疑问,“你是皇上的人?”
慕容紫没有回头,轻松的道,“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不会说,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宁玉华蹙眉,继续猜,“你在这宫里的目标是——皇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定眸在首饰盘上,慕容紫望见了不久前司徒艺亲自做的一支翡翠流苏头钗。
未曾犹豫,她拿起那钗在手中一面细细打量,一面漫不经心的说,“我说是,依着你眼下这般根本斗不过我。我说不是,难不成还能为你所用,将你推上皇后之位?”
她慕容家又不是没人在宫里,没道理平白无故把北狄的公主拥上那个位置。
“还有——”
放下头钗,慕容紫再转身时,宁玉华已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莫提昨日,先前的凌人之气都全然不见了。
她闲适的笑了笑,娇美的脸上洋溢的全是满意的神色,继续道,“你藏在身边那位萧家的高手我可以不追究,但往后若还如昨夜那般鬼祟跟踪,就算我当作视而不见,想必楚萧离也不会轻易罢休。你我好歹表亲一场,与你说这些话,是告诫,亦是好意提醒,全当我送你容升德妃的贺礼。”
话尽于此,慕容紫对着她盈盈一拜,就她福身那刹,被高领遮挡得若隐似现的颈侧上,一枚嫣红印记清晰的被宁玉华看在眼里。
她瞠目,恨得眼睛里要滴出血来!
那是怎样的痕迹,是谁给与的,她当即醒悟。
更甚,慕容紫此举故意要让她看到,不过是另一种无声的
可经过先前那番话,愣是哑口无言,一时无措,只能任由慕容紫徜徉而去。
人刚走,床榻正上方忽的落下一道矫健身影。
那影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落地时已单膝跪在宁玉华的身后。
“公主莫要动怒,怒则乱心。”
她声音纤嫩,身形娇小,穿着与宫中侍婢无异的衣裳,那低下臣服的脸孔却是异于常人的平静和冷酷。
在她寥寥所言里,对宁玉华而言,更像是摆在她身边时刻的警醒。
宁玉华侧首望了她一眼,将面上复杂不忿的情绪强压而下,勉强道,“不是说了没有人在的时候你无需跪我么?”
女子不为所动,反刻板言道,“楚宫不比其他地方,谨慎为上。”
宁玉华的示好被她不轻不重的推了回来,蹙起的眉间褶痕更深了些。
慕容紫不好对付,与萧家的合作又谈何容易?
收回那一丝假意的情绪,她问,“依你刚才所见,你认为慕容紫本意如何?”
女子答,“要么是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所言非虚。”
宁玉华默然。
从昨日到方才,慕容紫似乎没有刻意想要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这无非两个可能:她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抑或者要掩饰的太深太多,故而以此扰乱她的心神。
沉吟,宁玉华再问,“那么你觉得我当如何?”
女子还是一副冰霜表情,仿若生下来就没有情绪,道,“奴婢只会杀人,一切谨遵公主吩咐。”
谨遵她的吩咐?
还是萧家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宁玉华无奈而幽长的叹息,遂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时候不早,她该好好准备,前去向两宫太后请安了。
昨夜楚萧离根本没有来她的春裕宫,恐是正午未过,她已成后宫里的笑话。
慕容紫的意思太明了!
让她在这后宫里安分守己的做个德妃?根本不可能!
自她远离北狄只身来到楚宫,身后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对于挡在眼前的,她能做的只有一样——斩尽杀绝!
……
德妃还未受宠就已失宠,未斗先输。
少了一位强劲的敌人,对六宫其他妃嫔来说无不是件天大的喜事。
虽说楚萧离的做法于理不合,可无论在朝中还是两位太后那儿,都没有谁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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