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死了,之后呢?”
“之后啊……”祁璟轩回想着那天在芳华宫,母妃对他坦白的一切。
“两妃先后丧命,霍昭仪被推出去做了替死鬼,打入冷宫,母妃因为给皇后献了计,又因我尚年幼,威胁不了大皇兄,便被放过了。之后,卫国公元稹起了头,引群臣联名上奏,请求父皇在皇子中选一位送到佛门祈福,以平息天丨怒。自古无论在皇家还是望族里,能够代替整个家族入佛门修行,那都是无上的荣耀。”
祁璟轩眉头深锁,此一时忘了他是早就被选上的那个有福之人,忧虑道,“可是皇子有那么多,父皇该如何决定呢?”
汐瑶能察觉他的不安和无助。
那是天烨十七年的事,都过了那么久了,那时的祁璟轩是个两岁孩童,如何选上他的,根本不紧要。
自有人暗中摆布。
不觉,她将手覆在祁璟轩的手背上,抓紧,想以此安慰他。
他对她淡淡的笑,神态表情再没有无邪。
“皇子有那么多,大皇兄乃皇后嫡出的皇长子,太尊贵了,所以不行。三皇兄刚刚丧母,还在孝期,也不行。七哥连母妃是谁都不晓得,祈福只要三年,回来之后身份都会尊贵许多,此事自然不会轮到他,其他的皇子又太小,最合适的,就是二皇兄。”
袁雪飞怎愿意?!
况且出家三年,青灯古佛,庙里都是和尚,皇后歹毒如斯,定会派杀手除之,太危险了!
听到这儿,汐瑶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她道,“既是卫国公提出的,定早就有了一番计划。”
祁璟轩点头,继续缓缓说来,“时逢严法寺法会,就如今日这样大的气势,袁家在其中做了手脚,暗示众生,十皇兄是天定的祈福之人,六岁方可随国师修行。具体是个什么法子,母妃也没同我详说。”
“李修仪是袁雪飞的人吧?”
汐瑶茅塞顿开,都懂了,“只消三年,待九岁的祈裴元回京之后,定能成为祁煜风无坚不摧的左膀右臂,无论在百姓还是在宗教中都有极高的声誉,纳兰岚肯定不愿意。”
那个女人身后有连皇帝都要忌惮的望族,有身份无上尊贵的皇长子,岂能容袁雪飞占上风?!
终于到此时,祁璟轩不得不认命了。
“纳兰岚逼迫母妃加害李修仪,否则,我命不久矣。母妃为了护我,买通李修仪身边的奴才舍命将其毒死,之后再凭空捏造了许多谣言,说我出生时天降祥瑞,让人散出宫去,没多久,父皇便下了旨。我在宫中长到六岁,六岁后被国师收为关门弟子,随他游历大江南北,全天下都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可是他们都不知,我的福,是母妃害了别人的命换来的……”
他说着,说着……先是笑了,之后轻声的叹息,喉结涌动,万分哽咽,连眼眶都红了。
汐瑶抓着他的手背,唯能感觉那纤洁的手都在颤抖,在悲恸,为他的命运!
“我不怨十皇兄报复,若他母妃未死,若去祈福的人是他,那么他就不用求于袁雪飞的庇护,喝下绝育的汤药,沦为二皇兄夺储君之位的棋子,他原本可以更好……”
“他是大祁的皇子,他有资本骄傲,可是为了活下来,他连自己的孩儿都不可能再有,甚至,宫里那些阉人都瞧不起他……”
“我要如何怨他呢?我最是温婉善良的母妃是他的杀母仇人,我与他都一样,我又比他多得眷顾,如今他只是要我真正遁入空门,以此换来纳兰岚被废去后位,换来袁雪飞降为昭仪,而我的母妃却能成为一位贤后!哈哈,哈哈……”
他的母妃要做皇后了,他该高兴啊……
那么为何,他却在哭?
他……哭了?
僵滞了半响,祁璟轩深深的屏息,说,“汐瑶,你知道么?我最恨的……是父皇!”
谁说他无邪?谁说他美好?
他也有恨,也有斩不断的孽障!
“父皇什么都知,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母妃她们自相残杀。”
“他高高在上,把权利揽在手中,他坐拥天下,却是最空洞寂寞的人,这是天对他的惩罚。”
“有时,我又很羡慕七哥,可我又想,他得到的并未是他真正想要,如此,又觉得他和我一样可怜。之余这天下,他才是逃也逃不掉的那个人,所以汐瑶,你千万莫要恨他啊……”
“我们都是可怜人,身在皇家,注定一生都要搅在权利里争斗,可我就要出家了,之后皇宫,还有你们,再同我不得关系,这样……很好罢……”
祁璟轩说着,说着,便真的落下眼泪来了。
汐瑶与他一起哭,从低声啜泣,到放声宣泄。
两个人如同被欺负了的孩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整个凌翠楼都是凄凄哭声,到底是为何落泪,竟都无从所寻……
那是在凡尘最后的眼泪,哭罢了之后,断去三千烦恼丝,尘世再与他无关。
他心里的那个人
汐瑶还是送了祁璟轩去严法寺。爱叀頙殩
大哭过一场之后,两人都肿着眼睛,红着鼻子,祁璟轩笑说,待午时受戒时会有好些百姓能看到,不知的,没准还以为他舍不得皇族的富贵。
汐瑶就问他,可是真的能放下?
他道,能不能放下,也要走到那一步,何不洒脱些?
有舍才有得。他只是去做和尚,不过是没得肉吃,没得酒喝,每日念念佛教,敲敲木鱼,日子清闲非常檑。
因此换来今后的一世安宁,冷家再无后顾之忧,值得了!
靡靡梵音响起,青丝落地。
国师亲自为十二皇子剃度,后,赠法号:无戒轰。
无既是有。
祁璟轩生来便是桎梏,今朝入空门,求得解脱,再无戒!
……
法会了持续三天三夜。
这期间自大祁四面八方赶来严法寺进香的人络绎不绝,人人都想沾得刚出家的十二皇子的祥瑞,求得他的赐福。
三天后,天烨帝下旨,冷氏淑妃筱晴,钟祥世族,毓秀名门。孝敬性成,端方识礼,温恭素著,晋封宝立尔为皇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是冷家应得的。
……
第三天,傍晚时汐瑶自东瑾苑出来,瞧着愈渐暗淡的天色,是有些怔怔然。
嫣絨随在她身后,见她动也不动,忽然僵立住了,也跟着不明。
她望向雪桂,眼色里都是担忧,不知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雪桂暗中指了某处与她看,那方向,指的正是云王府。
随即,她二人低头掩笑。
“又得一天了,这日子过得就是快,姑娘晚上想吃什么?”嫣絨笑问道。
汐瑶拔回神来,刚想道‘随意’,雪桂抢了先,说,“吃什么不是吃?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我瞧着姑娘近来不得胃口,赵婶子该着急了。”
嫣絨又问,“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汐瑶转回身来看着她两个,哼笑了声,“别同我打哑谜,不就是想说那个人有三日没来了么?瞧瞧,这就是没做亏心事,人都觉着他心里有鬼,我自要去看看,嫣絨,去喊慕宝备车。”
雪桂对她心服口服,“大姑娘就是快人快语!”
……
天黑前,马车驶到了云王府。
祁云澈在宫里还没回来,阿鬼见着是汐瑶来了,半句多余的话没有,转身就去吩咐大厨房准备晚膳。
云王府中十年如一日,尤为才将立春,寒气未退,整个府上哪处都阴森森的,心蓝最是感觉慎得慌,可她们是姑娘贴身的四婢,只好壮了胆,硬起头皮跟着来。
赶巧了颜莫歌不在,这晚膳汐瑶还是一个人食的。
饭罢,她便兀自拿了茶具,去听风小阁煮茶喝。
虽然天早已不得前月那么冷了,周围的树干更冒出少许新芽,阿鬼还是在小阁里摆了两只暖炉,且说,七爷今夜回不回来都拿不准。
自鸠毒一案后,祁云澈每日都要在宫里忙许久,这三天只从宫里出来一趟,而后又回去呆在太极殿,为皇上分担政务。
冷家淑妃封后的圣旨一下,群臣都已将他当储君看待,缺的不过是一张圣旨罢了。
尘埃已落定。
这天夜色极好,一轮满月悬挂当空,珠圆玉润的焕发着盈盈光芒。
汐瑶坐在从前最喜的那个位置,听风煮茶,赏清月。
脚边,凌歌和飞墨各自盘踞她左右两侧,懒洋洋的趴着,打瞌睡。
说来好笑,四婢还是这天头一回与这两个大家伙照面。
见着毛色泛着光泽的大猫在面前恣意,张牙舞爪的往汐瑶身上扑,找她疼爱,就是雪桂都有些汗颜,越发的觉着姑娘行事彪悍了,竟养两只会食人的豹子做宠物!
当初云王送刺猬不对姑娘的胃口,她们几个还商量着不知姑娘喜欢小兔还是小鹿呢?
不想,总算让云王殿下蒙对了一回!
云王府的地势极好,尤其是听风小阁,置身此处能观四方,府外不远处闹市的灯笼还未撤,这会儿不少百姓外出赏灯,不时有笑语声随风传来,听着便是一派安然。
待汐瑶的茶将将煮好,假山下,祁云澈提袍悠悠的行了上来。
“怎起了这兴致?”他望见她,绽出一笑,毫不意外。
汐瑶莞尔,起了作弄的心,“不知王爷问的是我突然造访云王府呢,还是突然跑到你王府的听风小阁来煮茶喝?”
在她身旁落座,祁云澈反问道,“不能是起了兴致来探望本王?”
他的云王府……说得可真够生分。
说话间,两只豹儿倒是识趣,祁云澈是它们的饲主,见他一来,就起身下了假山。
“你姓‘祁’,我姓‘慕’,同你不得多大关系,来探你做什么?”说完,汐瑶给自己倒了茶,都不理会他。
哪想茶还没送到嘴边,祁云澈连她握杯的手一起抓过,就着她的手将茶饮尽,后赞道,“好茶!”
汐瑶瞠眼瞪他,“哪个喊你喝的?”
云王殿下诧异极了,“你人在我的府上,用的是我的茶具,煮的是我的茶,就更别说你的人……”
“我的人如何?”汐瑶想把手收回,偏被他抓得死紧,她蹙眉恼他,“你松手啊,捏得我都疼了。”
祁云澈变本加厉,就是不松手,眯着眼耍痞,“天下间除了爷,还有谁能让你疼?”
闻出他话里那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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