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恍然彻悟,由始至终,她从未走入他心。
此生再遇,是她意料之中,怎可能不见?怎可能躲得过?!
可是汐瑶万万没想到,他一出现就奚落了自己,将她当成个不相干的路人,清淡的语气,隔着无法横跨的距离。
他说了就说了,自来就将自己摆在了无人能够触及的云端,他高高在上,俯览众生,众生在他眼中只是蝼蚁。
皇位是他的,他黯然于心,任凭煜王和明王争得你死我活,他只需要做大祁的云亲王,然后等着密诏公之于众便好。
他当然不会知道她是谁,更不想知道,只由此经过,兴致一语,遂让她万箭穿心。
前生久远的痛楚从身体深处扩散开,随着筋骨脉络,将她完全包围!
最伤她,最让她痛的人竟嘲笑她。
呵……
他竟嘲笑她?
汐瑶呆如木鸡的望着祁云澈,垂在双肩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那双曾经只会向他投递去憧憬深情的眼眸中,慢慢的,慢慢的有恨意渗透出来,藏不住,遮不了,浓厚而炙烈!
她在恨他?
察觉她的情绪变化,祁云澈微有怔忡。
白日在辉明殿饮酒,他与冷绯玉都觉得无趣,索性去了演武场,这会儿从那面过来,无意中听到慕汐瑶与她庶妹的对话。
两个都是黄毛丫头,初次入宫竟斗成这般,慕汐灵被指婚的事也传开了,恐怕皇后都为之头痛,怎能不让他和冷绯玉另眼相看?
尤其慕汐瑶的语气,老辣如过尽千帆,得道成精,娇弱的身子骨一点看不出大家闺秀的淑和德。
联想初次在裕德街与她第一次打交道,虽伶牙俐齿,有几分狡猾,但说到底还是欠了些火候。
可遇上那样的事,也算处变不惊,表现上佳了。
祁云澈觉着自己是慕汐瑶的救命恩人,虽不需她对他感恩戴德,但哪有这般横眉红眼瞪自己的说法?
转而又忆起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与自己正面相对,不认识也是应该,但如何都不该是这个反映吧?
两相对视,一头哀怨冲天,一头却是只有茫然无解。
连后出来的冷绯玉都看出蹊跷,分明是路子不对。
瞧见慕汐瑶对祁云澈不加掩饰的怒目,他也想不明白,但这样直接的恨大祁的皇子,真真大不敬!
他走到二人之间,清咳了声,正欲道出祁云澈的身份从旁对其加以提醒,不想才刚起了念头,就听慕汐瑶不客气的问道,“你方才在笑话我?”
她话说得极其迅速,干干脆脆的质问,小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仿若云亲王点个头,她都能张牙舞爪的扑上去与他拼命。
冷绯玉瞧不明白了,长公主前几日不是才说,应是慕汐瑶躲着祁云澈的么?
而向来祁云澈就是个随性的人,既让他遇到慕汐瑶在此教训家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都遇上了,断没有藏着的道理。
且这条是通往莲台的必经之路,听到她自顾自哎的话,他觉得有趣,便那般说了。
“是。”
祁云澈似轻笑了声,亦给与她肯定的回答。
只一个字,火辣辣的打在汐瑶脸上,让她更加愤然,连眉头都拧了起来。
她到底在痛苦什么?
冷绯玉见情况不对,真担心她会动手,“慕汐瑶,你可知道……”
“有什么好笑的?”汐瑶反问,声调又高了几分,连那瞪大通红的眼眶中都有珠光在翻涌起来。
祁云澈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这世上追悔莫及的事太多,再者是她妹妹先算计的她,反击回去无可厚非。
既然做了,又何苦感怀悲秋,多此一举?
再望慕汐瑶那一身戾气,如炸了毛的猫儿,利爪随时都会往他身上挠。
别说平日在自己的王府里被下人惧着,连个正眼都不敢同他对上,就是进到宫里来,也只有祁若翾两姐弟还有冷绯玉和他走得近些。
可这慕汐瑶竟凶他?
稀奇!
祁云澈只提了提眉,嘴角扬起一抹讥诮,“觉得好笑就笑了,何须理由?”
汐瑶闻言脸色蓦然僵硬!
是啊,是啊,此生他根本不识她,就算知道又如何?她能奈他何?!
这本就是祁云澈真正的样子吧?
不近人情,冷面更冷心!
他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无需努力就可得到天下和所有,哪怕有朝一日她再不甘也好,都要对他俯首称臣,可是——
“你身边可有心肠歹毒的不得不防的人?你可尝过被亲友设计暗算的滋味?你又可曾试过被置于困境走投无路的绝望?你根本什么不知,你有何资格嘲笑我?”
她连番激烈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前世的伤,前世的痛,还有前世的情……
许是她真的压抑太久了,唐突的重生,忙不迭的操持计算,她不允自己今生再出任何差错,每时每刻都紧逼着自己,却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纵然知道面前的祁云澈根本不同,可只要想到他是最能撼动她的存在,她还是忍不住向他宣泄她所有的不满和恨!
祁云澈俊庞久久的平静,只觉眼前这女子的无名火无故烧到了自己身上,更甚不可理喻。
他何时变得那么好脾气的容人欺了?
“身陷险境,遭人暗算,那都是你自己太蠢,怨不得别人。”
云淡风轻的嘲弄声响起,言毕就见汐瑶面容一拧,咬着下唇的皓齿都发了颤,她似恨极了,僵了半瞬,扬起手便狠狠挥向他的侧脸——
祁云澈纹丝不动,幽潭般的眸淡薄的望着她,像是刻意要容她这样做,更要以此加重对她的不屑。
那些痛,那些伤,对他来说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可就在她那素白指尖几乎要触到祁云澈的脸颊时,亦是生兀的静止在那里,而后颤晃不止。
她胸口起伏,却不难看出,是在极力的控制情绪。
“慕汐瑶!”冷绯玉僵了半瞬,遂厉声大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对皇族大不敬可是死罪!
更之余祁云澈还救过她的命。
若这一巴掌落下去,她可真要将命抵给他了。
汐瑶当然明白,她太明白了!
只因今生的她早就打定主意,与他绝不会再有半分关系,所以连这样的交集都不要有。
“我在做什么,无需定南王世子焦心。”再开口,声已冷,凭空的怒意也顿时消散了。
瞥向冷绯玉,她收回了什么都没碰到,却已然发麻的手。
再望了祁云澈一眼,勉强的挤出一丝复杂非常,却要强装不在意的笑。
“汐瑶不过是好心提醒这位公子,如我这般粗野之人,公子还是远离些的好,不若被圣上指了婚,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留下这叫人似懂非懂,又与之前发生之事全然无关的话,慕汐瑶转身往莲台去。
“你……以前识得她?”冷绯玉忍不住问。
那人儿情绪太激烈,又太冷心,若没有个什么,怎会如此表现?
祁云澈亦有些怔愣,望着那远去的人,一时无言。
她那身形太娇小柔弱,穿着身鹅黄的纱裙,随着她轻缓的步子,轻飘飘的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让两个将她收入眼底的男子看了,不约而同的生出莫名的错觉。
本是她一场无理取闹,何以此刻瞧着却觉怜惜?
明明都要流下眼泪来,又生生给她压了下去,隐忍到了极致。
仿若这世间所有负了她一般。
尤是那对着祁云澈发的无名火,都师出有名了。
而她不哭,只因不值得哭!
“不识。”
他淡声。
……
莲台是天烨初年,集千名能工巧匠,耗费半年时间,在皇宫中最大的碧池上打造而成。
此台造工精美,清雅又不失奢华,统共能容下近三百人,其中又分九台五桩,从正高处往下看,成莲花图案,真龙天子位居正中,造型更有‘九五至尊’之意。
池子里的荷花经花匠的改良,能从四月末断续开过的八月间,但凡雨季之后,日头渐暖,每逢宫宴便在此举行。
良辰美景,君臣同乐,共饮佳酿,赏舞曲听美乐,再合适不过。
汐瑶刚步入禁军戒严的范围,就听见以莲台为中心,接连不断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她抬眸望去,便见到那当中靠近圣驾的池台上,独独得一清逸洒脱的男子孑然而立,他双手托举皇上赏赐的金樽,微仰着下颚,崇敬的正对绮璃宝座上的帝王。
即便汐瑶只能依稀看个身形轮廓,心中也能勾画出他此时的表情。
眉眼含着柔顺谦和的笑容,嘴角上扬出傲然的弧度,罢了再以那清荷,以那金樽,甚是以那风,那月,那星,那碧池中荡起的涟漪,即兴作诗一首,异彩大放,惊为天人!
那是她才绝无双的修文哥哥,时隔多日忐忑,总算见着了。
这会儿莲台上正热闹着,皇上开了金口,允这些朝臣家的公子小姐们随性作诗,作得好了便有丰厚的赏赐,甚至是求个赐婚,都是可能的。
汐瑶随等在那里的宫婢前往苏氏她们的坐处,因她在外台,离圣驾有些远了,那方又热闹得不得了,根本顾不上外面,故而连礼数都未使。
苏月荷母女先见到慕汐灵红着眼入座,才看到的慕汐瑶,看她脸色也不怎么好,顾及白日已经在宫里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于是也没有多问。
带人坐定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照样吃吃喝喝,跟着傻乐。
沈修文无疑在这夜出尽了风头,慕汐婵细细同汐瑶兴致勃勃的说,皇上已经连赏了他三次,就连一向在朝中争斗不合的左右两位丞相,都齐声对其赞不绝口。
沈家的大公子得蒙圣恩,就连沾亲带故的慕家都跟着沾光。
只坐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周遭看过来的目光都变化了。
谁还会惦记着慕汐瑶被罚抄经的事呢?
汐瑶听她说着,面色上淡淡的,瞧着就没精神,不时应和三两句,不管气氛如何热闹,总是提不起兴致来。
祁云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面前,立刻让她乱了阵脚。
瞧她那点出息,差点就素面挂泪,痛哭流涕。
都风风火火的开始谋算新生了,总惦记着前尘往事作甚?
她是该对祁云澈熟悉至极,可自己于他来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她既然知晓将来会发生何事,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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