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终究是个死物。
她最担心的终于还是发生了,怨不得谁,更恨不得他。
冷绯玉定已知道天烨帝的心思,冷家和她之间,他只能选前者。
赌局铺开时,注定就有两种结果:赢和输。
而今她也早已明白,赢了这回,只能算做新的起始,即便输了,也左不过垂死挣扎,未到末路。
接过蝴蝶钗,汐瑶沉默移身离开八角亭,再不多看冷绯玉一眼。
什么都不用说,他与她都是聪明人,都是天涯沦落人。
……
夜至。
沈家亮起上千盏红色的灯笼,酒宴还未开始,祁尹政就携了纳兰皇后相至。
他二人穿着华贵的便服,身后只跟着王福,更在众人接驾之后,道今夜家宴,没有君臣之别。
可他们是大祁的帝王与皇后,主宰这片广阔疆土,更掌控所有人的命运,怎可能没有分别?
帝后的到来,让这一夜的沈府光彩夺目,羡煞旁人,自大祁开国来,还从未有商贾之家得到如此殊荣。
汐瑶同往常任何时候一样,安静的坐在属于她的位置,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心思,她更不能表露。
只喜宴上的欢声笑语,仿佛全与她无关。
她好像正沉入深深的漩涡,而她却不知该如何挣脱。
要任由自己被绝望淹没吗?
前世的记忆不住的回荡在脑海,犹如锋利的荆棘,将她越缠越紧,让她遍体鳞伤,她透不过气,更不敢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度跌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那样的窒息中,忽闻一声尖啸的宣唤声——
“传定南王世子冷绯玉上前!!”
随着众人的目光,汐瑶的视线无意识的往那孑然的身姿追逐而去。
整晚她都没留心任何人,包括才将断了她念想的冷绯玉,此时瞥见那高大魁梧身影,随着他步步行走间,才是觉出一丝冷漠的滋味来。
他虽是冷家的人,可那权贵门阀大家,受制于皇族,她怎会想到去希翼他的搭救?
汐瑶心中潸然,冷绯玉已来到圣驾前,笔直跪下。
王福得祁尹政的示意,走到冷绯玉面前,见面无表情,又想起昨日太极宫发生的事,便也不慌传达圣意,笑着弯下腰,温声对他道,“皇上方才同皇后娘娘说起南巡,世子途中救驾有功还未赏过,故而趁着今日大喜,宣世子上前来,世子若有什么想求的,尽管提来便是。”
虽他说得轻巧,更没有个宣旨的意思,可此话一出,离圣驾不远的人听了,无不吃惊非常。
冷绯玉是将来的定南王,他一人足以代表整个冷家,皇上对他器重,就是看中冷家!
有什么相求的尽管提来?
这句话真真惊人!
那么冷世子到底会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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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上你!
众人揣测着冷世子的心思,甚至比他还要焦急和期待。爱殢殩獍
那坐在左面的定南王早已脸色僵凝,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儿子,额角青筋隐隐颤动,像是在压抑又忧虑着什么。
就连前一刻还在与身旁大长公主闲话家常的关慧英,也绞紧了手中的绣帕,生怕冷绯玉在此时说出不该说的话,要了他不该要的……
这在座的人中,有对此无所谓的,有艳羡非常的,还有觉出异样,坐等看好戏。
汐瑶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心下皆是感到悲凉骁。
不止她,些许人都看出这是皇上对冷绯玉的试探,更是对他明示的告诫——永远不要消想天子不会给你的东西。
“启禀皇上,臣下南巡护驾,边疆杀敌,乃义不容辞,职责所在!故而臣下愧不敢邀功!”
沉默良久,所有人都听到冷绯玉掷地有声的话语冤。
他是大祁的英雄,是未来的定南王,肩负冷家命运兴衰,他说的每句话都要深思熟虑,小心谨慎。
皇上希望他请赏什么,他心中清明!
早在今日赴宴前,父王再三嘱咐过,若皇上有所明示,他必要请旨赐婚,而他能娶的女子,只能是翰林院大学士贾晟之女。
分明是早有预谋,是别无他选!
汐瑶的命运他改变不了,连自己的竟然也……
“冷世子。”王福见他神情倔强,而圣上又脸色微有愠怒,只得再轻声对他劝道,“您是个聪明人,莫要执迷啊……”
他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得感恩戴德的收下?
抬起头,冷绯玉向祁尹政正视过去,年轻的俊庞在月色下显得坚毅而冷峻,对抗上至高无上的帝王,那张无情冷面,给与的只有绝对的命令。
无一能幸免……
……
沈家的筵席要摆上三天三夜。
第一日接待王公贵族,第二日招呼八方远朋,第三日宴请祁国文人雅士、风流俊杰。
既然已经被看做是纳兰家的金库,索性沈瑾瑜便也暗中狠狠的利用了这层关系,为沈家的将来,搭桥铺路。
近子时,祁尹政与纳兰岚在羽林军的护送下回了宫,一起离开的还有左相大人。
也是这会儿,汐瑶才见到跟在袁正觉身后的袁洛星。
这天沈家宾朋满座,来的都是京中有权有势的人物,难得袁洛星穿着简单,头上的珠钗还没平日戴的多,连罗裙的颜色也不似以往鲜艳亮丽。
更在与汐瑶四目相触后,整个人仿是略有一颤,连忙躲闪回避开来,生怕再多有交集。
这倒让人感到意外,难不成那日在马场瞪了她一眼,将她吓到今天还没缓过神来?
如此也好吧……
让她畏惧你,总比让她时刻想骑到你头上要好。
至于慕容嫣之流,汐瑶未曾见到,只白日时与二叔母小叙了会儿,当时远远的望见和慕坚站在一起的慕汐灵。
三妹妹看自己的眼神,探寻中不乏怨毒,想到南巡前的事,她恨自己,亦是应该。
而得此,也给汐瑶提了个醒,于张家一事,还远有纠缠。
佳酿飘香,美乐不绝,浮华身外,全与汐瑶无关。
待身旁众人尽欢时,她悄然离席,漫步到后院无人处寻个清静。
……
酷暑的夜,连月光都是热的。
身后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喧嚣之声依稀传来,听似不真切,却又尖刺得难以忽略,那是京城权贵之所在。
只此时的那处,在酒意的熏染下,一张张最真实的脸孔,难以克制的毕露出来。
是谁说,人性本善?
沈家统共有四座院落,分为春夏秋冬,汐瑶望了望周遭的景致,凭那几颗光秃秃的梅树,心断这应该是冬霜院。
又想到二哥哥说过,冬霜院那道墙的后面,邻着的正是定南王府冷世子的凌风阁。
当日拿来打趣她的话,她含羞低头,笑着不语。
这夜想起来,唯有唏嘘。
沈瑾瑜懂她的心思,就连她为何会毫不犹豫拿着赢了赛马之事,使唤两王为沈家张罗新宅的真正目的,都被他看穿看透。
只不过眼下一切皆是竹篮打水,唉……
拿出那支崭新的蝴蝶钗,汐瑶细细的将其端详,这也算冷绯玉有心了。
再想到他方才向皇上的请赏,哪里是要赏赐?分明将他逼到死角去,非要他认命不可。
这冷绯玉当真是条硬汉,什么也没要,反而讨了为静和大公主送嫁一职,以表其对大祁与皇上忠诚不二的决心。
静和大公主袁雪怡是袁家的人,他此举正缓和了冷家与之僵持的关系,也算称了祁尹政想互相牵制的心意。
故而,没有再强加任何,干脆利落的封了他一个策南大将军,率五万精兵为公主送嫁。
冷绯玉骁勇善战,名声早就远播南疆,只怕若他日南疆王再来犯,那个‘策’字,立刻就能变为‘征’。
他这一去,没有两个月定不能返,远离京城朝堂的是非,倒是落得轻松了。
汐瑶眉间疏阔出一抹淡淡的了然,无论那人的心有多强,都会有想逃避的时候。
等他回来,他便不再是曾经会感情用事的冷绯玉。
一番思绪罢后,忖着天色也不早了,汐瑶便是起了想回武安侯府的念头。
哪知这一转身,见到的是这日她最最不想看到,亦是此生最最怕看到的人……
“王爷怎不在前厅饮酒?”
她笑,面色清淡,连自己都对这平和的态度感到轻微的愕然。
只她这抹淡笑,却被祁云澈看出了无力。
“这处清静。”他一向惜字如金,说完之后,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无奈,汐瑶只能僵僵站着。
深沉的眸光,被她手中那夜色里泛出金属光泽的东西给引去,他垂眸看,见是支造工精美的蝴蝶钗,心有一沉,再望回慕汐瑶。
单是他眼光扫过去,竟都能让她为之一颤。
从前他只是怀疑,而今却能异常肯定,她并非不愿嫁入帝王家,只是不愿意与他。
为什么?
她在他心中的疑问太多,让他不时想起,更不小心就深陷其中。
可这些疑惑似乎永远都寻不到答案,难得她对他处之泰然,他不想打破这份宁和。
由此,祁云澈凝着她越发为难的脸容一会儿,便默然的移开了身子,往她身后的寂夜里行去。
就这样被放过了?
反倒是让汐瑶感到不自在。
再望见手里的钗,蓦地想起那另一支的下落,她忙不迭回身。
“王爷留步。”
祁云澈果真停下,转身来,再度与她面对面。
他俊庞静若止水,欣长的身姿并不显瘦弱,反而能让她忆起他骨骼粗狂的线条,还有月夜下挥剑斩杀的凛冽。
从来,他都强大得不可置否。
亦是从来,她都不曾懂过他的心思。
“有什么事吗?”祁云澈对谁都淡淡的,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将所有的激荡和起伏都深埋了。
汐瑶行上前去,启了朱唇,想问他那钗的下落。
可见他神情疏离,一副对谁都不在意的清冷之态,忽的,她又想起那夜自己所做的荒唐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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