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蕙心思重重地回到德园,才跨进阮门,柳妈妈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三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正等您呢!”
“她又来干什么?”采青在身后轻声嘀咕了一句。
“哦?”阮蕙嘴角扬起一道孤形,边说边迈步进屋。
阮薇正坐立不安,看见阮蕙进来,下巴便昂了起来,“你还知道回来?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不知薇妹妹找我有什么事情?”阮蕙脸上浅笑盈盈,似乎比平日里灵动了许多。
“我娘让我来的。”阮薇正眼也不瞧她,只不屑地撇了撇嘴,“喏。”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镶金边沉香匣子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阮蕙腹诽了一句,伸手接过匣子掂了掂,沉沉的,想必里头的东西也很沉,她立即喜形于色:“多谢母亲了。”
阮薇冷哼一声,又道,“我娘让我告诉你,这两件首饰到了扬州再戴,省得让人说你寒酸,到了扬州以后,别乱说话,也别听信别人谗言,要坚信——只有阮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见阮蕙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娘非得多此一举。”说罢,扭身便走。
阮蕙目送她快步出了院门,这才将匣子打开,暗红的丝绒锦上,摆放着两件首饰,一支金步摇,做工精巧,一支碧玉籫,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匪。
023、走出晋阳
阮蕙让采青收好匣子,又把柳、杜二位妈妈叫进屋来,将苏夫人来访之事说了。
柳妈妈听闻苏夫人是阮蕙表姨,脸上再也掩不住喜色:“大小姐,这苏夫人可是晋阳的名人呐!她虽是女流之辈,却以刚强著称,为人又颇为正直,连苏学士都惧她两分呢!您有了这样的表姨,在阮府可算是熬出头了!”
“哦?”阮蕙向来足不出户,加上对周围人等的防备,行事多有顾忌,所以知之甚少,此刻听柳妈妈提及苏夫人,倒是生出兴趣来。
柳妈妈便将早年苏夫人的一些逸事说了,不外乎是什么帮助势弱女人对付风流丈夫,慷慨解囊救助贫困农户之类。柳妈妈说得眉飞色舞,主仆几个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柳妈妈说完,采青便笑道:“看来大小姐的这位表姨还真是不简单!”
阮蕙也笑了,便让柳妈妈与她去看阮蒙。
明竹在厢房门口打盹,明梅则给沉睡的阮蒙打扇,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来,看到阮蕙主仆,两人便起身迎了出来,笑道:“大小姐又来看大少爷了?”
阮蕙点了点头,“蒙儿呢?好些了么?”
“大少爷自服了罗先生的药,已经好多了,今早还让奴婢和明梅搀他起来走动了半刻钟呢!”明竹脸上掩不住欢欣,明梅也笑着点头。
阮蕙的笑意就更浓了些:“太好了,等我从扬州回来,蒙儿就会大好了。”
明竹也笑道:“方才奴婢得了消息就回来告诉大少爷,大少爷知道苏夫人要接大小姐去扬州,便给大小姐备下了好几样东西,说大小姐在路上兴许用得着呢!”
如此看来,阮蒙早已知情了。阮蕙迈步进屋,蹲下身去轻声唤醒阮蒙:“蒙儿,蒙儿。”
阮蒙早已醒转,慢慢睁开眼来,看到阮蕙满眼担忧,不由得咧嘴一笑:“姐姐,我没事。”
当着众人,阮蕙笑呵呵地把苏夫人来访的事说了,末了加上一句:“蒙儿可要好好养病,等我从扬州回来,祖母说要为我说一门好亲事呢,还要给蒙儿也找个漂亮媳妇儿……”说着掩唇嘻嘻而笑。
明竹明梅两个也捂了嘴偷笑不已。
阮蒙听出弦外之音,心知李氏并未得逞,这才放下心来,遂也笑道:“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好好养病,让姐姐回来时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姐弟俩人又说了些家常,阮蒙想着姐姐明天就要离家,颇有几分担心不舍,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劝她回去早些歇息,并让明竹把准备的一些急用药草送了过去。
阮老太太虽看了江老太爷的亲笔信,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在苏夫人告辞后不久,立即让阮继丰偕李氏亲自前去苏府拜访,自己则显得有些神情恍惚,忆及前事,时喜时悲,十分感怀。在阮继丰回来确认有其人之后,方才略略安心。
傍晚时分,阮老太太亲自过来探望了阮蒙,还到阮蕙屋里小坐了一会,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阮蕙一一应了。
次日一早,阮蕙梳洗停当,嘱咐了柳妈妈要多加小心。这才去跟阮蒙告了别,又去谢了李氏,最后到敦园见了老太太,不成想竟在那里遇到了阮继丰,父女俩四目相对,阮蕙只得问了好,阮继丰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似极了已逝的江氏,一时间竟神情恍惚愣在那里,好半晌才叫她路上要多多保重。
此去扬州路途遥远,因阮蕙的兄弟年纪都小不便陪同前往,又担心姚妈妈路上经不得颠簸,阮老太太便让大侄儿阮继瑞的二儿子阮芸随行,叫人备下了自己家常用的那辆朱轮华盖马车,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一应用品样样俱全,除了采青、采平两个随身侍奉的丫头,另从敦园拨了四个伶俐的丫头随侍,还特意叫了四个会武功的小厮跟车,以防路上遇到不测。
苏家的华盖马车也到了阮府门前,有穿戴齐整的仆妇进园来请阮蕙。阮老太太这才命芍药芙蓉几个送了阮蕙出府。
到得府门处,只见沿着宽敞的青石路一溜儿派开十数辆马车,为首的便是阮老太太的朱轮华盖马车和打着苏家标识的翠盖朱缨八宝往后是清一色的黑漆平头小油车,车两边站着身着蓝衣黑裤的仆从,黑压压的站满了整条青石街。
阮蕙正了正头上的白纱惟帽,踩着脚踏,扶着姚妈妈的手上了阮家的马车,姚妈妈随后也躬身上车,待阮蕙坐好,便轻声吩咐:“可以走了。”
采青与采平并敦园的几个丫头分别也上了后面的平头小车,四个小厮则翻身上了白色的骏马,领头的苏家马车缓缓启动,一时间,车轮滚滚声夹杂着仆从们小声的议论,慢慢往北边的驿道而去。
阮蕙坐在车里,听着骨碌碌的车轮声,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伸手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悄悄打量起路上的风景来。
此时还未驶出晋阳城区,沿途高楼林立商铺琳琅,街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只看得阮蕙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姚妈妈静静看着阮蕙好奇兴奋的模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也不出声制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出了晋阳,映入眼帘的便是无尽的田野和稀疏的农庄,道路两旁高耸的杨树一排排向身后闪去,马车开始加速了。
阮蕙揉了揉生痛的眼睛,慢慢转过头来,才发现姚妈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也绽颜一笑:“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晋阳呢!”语气中有些许解释自己失态之意。
姚妈妈宽容地笑道:“别说大小姐,就是老奴这把年纪了,也还没到过比晋阳更远的地方呢!这会儿又没外人,您就看个够吧!到了扬州,兴许就……”却是点到即止。
扬州,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还有陌生却带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阮蕙强压住心头的纷乱,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茫然。是的,在这个时空里,兴许只有扬州那些姓江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024、路遇蹊跷
这一路只闻得马蹄得得车轮骨碌,并无闲杂人等大声喧哗。阮蕙靠着铺了紫竹靠垫的座位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这次的扬州之行,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两世的记忆里,都不曾出现与扬州有关的片断,为何现在竟毫无预兆地多出这件扬州之行的事来了?难道是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的轨道?抑或是原本就有这一段插曲,只不过没有被本尊的记忆保存?
去不去扬州,已由不得她自己。既然阮老太太肯放她走,想必也是有恃无恐的,兴许是有万无一失的应付之策吧!要不然,以阮老太太的为人,是绝不会就这样放自己跟素未谋面的苏夫人千里迢迢去扬州的。
单调的马蹄声中,阮蕙眼睑低垂,似乎已沉沉睡去。
姚妈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半睁半闭的的眼睛时不时睃向阮蕙,偶尔还抬起手来将车帘撩开一条细缝来,悄悄察看外头的动静。
这一路马车多是疾驰而行,约摸走了两个时辰,苏家领头的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缓缓在一处驿站前停了下来,原来是苏家打头的管事安排了上好客栈请主子们进店歇息。
苏家车队里过来一个穿戴齐整的婆子,来请阮蕙下车吃饭。
姚妈妈得了阮老太太的嘱咐,但凡不涉及到阮家的厉害之处绝不轻易开口,她冷眼观察着苏家一干人等的行动,适时地保持着沉默,与采青几个扶了阮蕙下车。
想是怕小姐抛头露面,阮家的小厮已将以车驶进客栈后院,阮蕙戴好惟帽,下车后就目不斜视地随那婆子上了二楼雅座。
苏夫人身着浅紫色的雪纺衣裙,头上挽了个坠马髻,只插了两朵紫色珠花,别无其它饰物,显得十分清雅宜人,见阮蕙由姚妈妈与采青扶着进屋,便款款站起身来,亲热地笑道:“这大热的天儿,可真难为你了。”说着离座来挽阮蕙的胳膊,顺势让她在刚才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阮蕙本欲推让,可想到自己原本就是傻的,只怕分不清这些礼节,便大大咧咧地坐了,又笑呵呵地冲苏夫人道:“表姨这样子打扮真好看,跟我娘可像了。”
苏夫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从未见过你娘,怎么知道我跟你娘长得像?”
阮蕙脸上仍旧挂着傻呵呵的笑容:“我娘的画像挂在我的书房里,我一日总要瞧上两三回,又怎么会没见过她呢?”
苏夫人眼神一闪,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娘生得倾国倾城,我哪及得上她半分?”
这话倒是不假,以江氏之姿,只怕满大周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阮蕙咧嘴一笑,算是默认。她不过是个傻子,应该不太懂得谦逊,有人夸赞她的母亲,她自然要表现得十分开心了。
苏夫人也微微一笑,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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