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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蕙心知这镯子贵重,却又不便推辞,只得连声谢了,要在车内行跪拜大礼。
苏夫人搀她起来,笑道:“……等到了晋阳,你再好好拜我一拜,到时候摆上几桌好好热闹一下,也让人看看我方墨兰认了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干女儿!”
苏容一直假寐,不耐烦地听着母亲与阮蕙的对话,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睁开双眸冷冷睨了阮蕙一眼,才不满地冲苏夫人叫道:“娘亲!”
苏夫人伸手拉过苏容的手覆在阮蕙的手上,亲昵地笑道:“你蕙妹妹是个藏拙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要主动亲近些才对!再说了,你蕙妹妹在晋阳就咱们一家亲戚,以前咱们不知道,这往后呀,更要多多帮衬才是……”
苏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算是答应了苏夫人的话。
阮蕙则咧嘴一笑,重重地点头。这位苏夫人,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妇人,她若肯出手相助,不论在晋阳还是在扬州,于自己都是大大的有利。
029、初至扬州
自那次遇险之后,这一路行来,倒也平安无事。车队午歇晚行,竟比白天赶路要快了许多,果真如阮芸所言,在出发后第九日便到了扬州城。
许是阮芸派人前去江家报了信,这日凌晨,车队才进扬州城门,就有一个衣着齐整的中年男人拦住马车说要面见苏夫人。苏夫人一问之下,便知是江家遣人来迎,客气了几句便命那人引路。
阮蕙人在车内,看不见那人的穿戴举止,又听他回答苏夫人的问话不亢不卑进退有度,心里不免更多了几分警惕——这样的江家,应该不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之辈,为何十数年竟对本家嫡亲的外孙不闻不问?这其中,又有怎样的隐情?
苏夫人见了阮蕙忐忑不安的神情,只道她是“近亲情怯”,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宽慰:“……好孩子,你外祖父见到你一定欣喜若狂……不用担心……”
苏容到底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小姐,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进了扬州城,便悄悄把车帘撩起一角,目不转睛地打量起扬州城内的景色来,见城中虽无晋阳的繁华埠盛,却也与别处不同,便也不悔此行,这时听见母亲安慰阮蕙的话,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目光里有些许轻视:“不过一个老举人,又有什么可怕的?”竟也是站到了阮蕙这一边。
这倒出乎阮蕙的意料,再想不到从没拿正眼瞧过自己的苏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腼腆地一笑:“姐姐说的是……我倒也不怕,就是担心外祖父不认得我。”
此言一出,不仅苏容憋不住笑出了声,就连苏夫人也乐呵呵地笑道:“你怕你外祖父不认得你,焉知你外祖父不怕你不认得他?”
阮蕙低下头,双手把帕子绞成了一团,双颊嫣红,如那桃花一般艳丽。
这样的害羞与窘迫,倒让苏夫人有些意外,看着阮蕙如花朵般绽放的脸颊,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意,伸手搂过阮蕙的肩膀,笑道:“有你干娘在呢,你什么也不用怕。”
说话间,马车已在一处宅院前缓缓停下。门前候着一个仆妇,忙忙地上前来打起车帘,并放上脚踏侍候苏夫人阮蕙她们下车。
阮蕙出得马车,才发现面前是一座的白墙青瓦的宅子,正门之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江府”两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门上的朱漆竟已有些剥落。还未及细看,那仆妇已满面笑容说着:“贵客到了。快请进,快请进!老太爷正盼着呢!”
苏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惊异,脸上却挂着矜持的笑容,一手挽着苏容,一手挽着阮蕙,随了那女人进门。
阮蕙虽然戴着惟帽,也能看清周遭环境,早已看清这是一幢二进小院,其陈设布置简单无比,甚至可用“寒酸”二字形容,远不及阮家万一,若论清静,倒合阮蕙的心意,只是她先前从阮老太太口中了解到江家境况虽不能与阮家相比,却再想不到竟清贫到如此地步,又联想到方才仆从的举止,心里更是惊疑不已,不免暗自惴测江家落魄的原因。
第一进自是外院,进了垂花门,又过了抄手游廊,才到了第二进院子,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三间上房,两边另有三间厢房,清一色白墙青瓦,尽显洗尽铅华后的朴素本色。
正房门前候着一个丫头,见众人进来,忙打起帘子,恭敬地请苏夫人进屋。
才跨进房门,阮蕙看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由两个丫头扶着,颤巍巍地迎上前来,口里叫道:“可是我的蕙儿来了?”虽只走了几步,却因走得急了,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阮蕙眼见这老人鬂发如银精瘦如柴,心知定是江老太爷了,忙往前迎出两步,倒头便拜:“蕙儿拜见外祖父!”
老人听见阮蕙清脆的声音,一时老泪纵横,抖着手摸索上前,嘴里不停叫道:“蕙儿过来,快让外祖父好好看看!”
阮蕙素来心细如发,已觉出老人异样,闻言便抬起头来,定眼一看,不由得怔住:这老人双目无神直视前方,分明就是个瞎子!
老人已在身边丫头的帮助下触到了阮蕙的肩膀,当下上前一步,轻抚着她的头发,好半晌,才喜极而泣:“……我的好蕙儿,让你受苦了……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你相见!”
阮蕙此前也曾对江老太爷有过埋怨之心,怪他十几年置阮蕙阮蒙于不顾,此时见到江家寒酸至此,老人还双目失明,心里一软便原谅了他,又听他失声痛哭,便不由得想起早逝的江氏、阮蒙和自己在阮府艰难的处境,一时间竟觉悲从中来,便也放声大哭,顺势把胸中的不快尽情发泄出来。
站在一旁的苏夫人也眼角微润,举起帕子悄悄拭去泪痕,轻轻扯了扯苏容的衣袖,示意她上前向江老爷子问安。
苏容见了祖孙俩相拥悲泣的情景,也微微有些动容,便上前一步跪在阮蕙身边向江老爷子磕头,大声说道:“苏容见过江老太爷!”
江老爷子闻言止住眼泪,出声相询:“苏容?”
虽然知道江老爷子看不见,苏夫人还是上前施了一礼,方才笑道:“启明拙妻方氏见过江伯父。”
江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侧过身来长鞠及地,口里说道:“苏夫人的大恩大德,老朽绝不敢忘。”
苏夫人忙上前扶起江老爷子,浅浅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家父与您是八拜之交,原当以至亲相待,只是家父去世得早,咱们做晚辈的又忙于俗务,不免失了应有的礼仪,您老人家不见怪就好,又何须如此多礼?”
阮蕙此时才算明白了苏家与江家的关系,原来并不是什么表亲,那苏夫人想是为了方便这才在阮老太太面前自称是阮蕙表姨。这样一想,对苏夫人亲自送她来扬州,便生出几分感激,先前所存的戒备之心也一下子消失殆尽——既然江老太爷将自己托付给她,必定已把自己并不痴傻的事情告诉过她,自己又何须再作隐瞒?思前想后,阮蕙便上前冲苏夫人施了一礼,大大方方地承认错误:“蕙儿的病……已承罗先生之手诊治痊愈,这一路上,蕙儿怕多生事端才未敢向干娘明言,还请干娘勿怪蕙儿失礼。”
话音刚落,就听苏容失声嚷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在……装傻?!”
030、个中隐情
苏夫人见了女儿大惊失色的模样,当下便含笑替阮蕙解释:“容儿你别误会,蕙妹妹并不是有意瞒你,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江爷爷信中早已跟我们说明,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行事鲁莽……”
话音未落,苏容已双眉一挑,“这么说来,二哥和您都早已知道蕙妹妹她并非真傻,只单单瞒了我一个人?”
“怎么会只瞒你一个人呢?除了你父亲和我,连你二哥都是不知情的。”苏夫人深知女儿脾性,又婉言说道:“随行的阮芸是你蕙妹妹的堂哥,聪明能干机警过人,要是阮芸知道你蕙妹妹原来一直在装傻,这往后的日子,你要她怎么去面对她祖母及父亲?若因这事让你蕙妹妹在府里的处境更加为难,你又于心何安?”
苏容听说连二哥都不知情,满腹怨气略有消减,加上此前已听父母说过阮蕙在阮家处境维艰,这才嘟着嘴道:“你们总当我是小孩子,什么大事都不跟我说……”
阮蕙此时已搀了江老太爷起来在东面上首的竹榻上坐了,听见母女俩为自己的事发生争执,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忙过来好言好语安慰苏容,陪了不少的小心。
苏容心地素来单纯,只因那天无意当中听见厮儿们说有可疑人跟踪是为了阮蕙的美色,又加之母亲食言心里不满,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这才恶面相向,不想后来遇险,发现竟是因为苏家已入内宫的姑母,不免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懊悔,只是碍于颜面没有主动赔礼道歉,实则心里早已不存芥蒂。此时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阮蕙言词恳切向自己示好,自然也就放下架子与之亲近起来。
江老太爷又引阮蕙去见了外祖母。江老夫人当真是卧病在床,瘦得只剩皮包骨般,虽然精神萎靡,看见阮蕙时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一阵痛哭,只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令苏夫人苏容也倍感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祖孙几个痛哭过后,方才想起安顿客人,忙忙唤了先前迎阮蕙她们进门的那个中年仆妇并方才那两个丫头去安排饭食。
因见苏家仆人太少,阮蕙便让采平领了玲儿珑儿几个去厨房帮忙,又让采青去请阮芸和苏定进府歇息。
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阮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多时,采青回来说不见芸二爷和定二爷。
阮蕙心下犯疑,想起路上情形,便猜可能是苏夫人作了安排,又想到苏家与江家并非血亲,苏夫人能送自己到扬州已是大义之举了,自己与阮蒙的事情,又怎好再麻烦她?当下便向江老太爷说道:“……虽有干娘同来,老太太还是怕不妥帖,特意请了大房的芸二哥送我,芸二哥去年秋天中了秀才,今年还要去京城长宁参加礼闱……虽是自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