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一愣,旋即笑道,“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阮蕙向长乐侯和郭老姨娘望了望。
老侯爷便道,“但说无妨。”并不命两人回避。
阮蕙这才细细将那次苏家中遇刺客之事说了。
好半晌,老侯爷豁然站起身来,一掌击在案上,连桌上的茶水震得溢了出来。
众人皆抬眼看他。
老侯爷朗声说道,“如此甚好!苏家行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如此看来,对于苏家的一切,老侯爷都是有所了解的。包括自己看到的那不为人知的内幕。阮蕙暗暗心惊,便不再插言。合苏、杨两家之力,便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必能逢凶化吉。
老侯爷脸色复又暗沉,就如同外面的幕色,“恪儿滞留长宁,必是迫不得已,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想法子让他回来。”
难道杨恪竟是被软禁了?阮蕙不由得离座起身,“要不,就趁着怡儿出阁的机会……”
“也只有如此了。”老侯爷轻轻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等杨家下了聘书,就拣最近的吉日完婚。”
杨家距长乐数百里,骑马来回都要耗费近十日,况且还不知道杨家什么送聘书来?阮蕙眼神一黯。
老侯爷又道,“苏定应承我,十日之内就送聘书过来。”
阮蕙不禁长吁一口浊气,被老侯爷的果敢叹服。
“……不如就拣中秋佳节这一日,一来借团聚之名,二来贺嫡妹出阁,这样的理由,孝宗应该不好拒绝。”老侯爷沉吟片刻,拈须说道。
便是妆奁简单,也要十余日置办。贵妃新殁,苏家也不会大肆操办。虽然有些仓促,倒也能赶在中秋之际。阮蕙暗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歉然。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委屈了杨怡,蒙在鼓里不说,连终身大事也成为政治利益下的牺牲品。
长乐侯苍白的面色又透明了几分,他扶着椅座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水能载舟变能覆舟……我就不信,他能把恪儿怎么样!”
这话听着惊心。不仅老侯爷面色一变,连一直平静的郭老姨娘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098、待嫁女
这一夜,阮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方才她虽然表现得平静如水,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的意思,不能不让她深思。
次日清晨起来,采青看到阮蕙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少夫人也该安心养胎了,姨太太都说了,头三个月尤其重要……”
阮蕙别过头来,看见她两道柳眉拧在一起,一副苦恼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知道了,采青大人!”
自从嫁入杨家,主仆几个都变得比以前沉稳了不少,这样的玩笑话,几乎不曾说过。
采青闻言,眉头顿时会展开来,姣好的脸上露出微笑,“您就是嘴上应承,却总不放在心上!”
晨光映着采青明艳的脸庞,平添几分妩媚。
阮蕙心里一动。采青也不小了,该为她寻个合适的人家了。
采青见阮蕙定定地望着自己,不觉伸手在脸上一摸,“我早起洗过脸了……”
阮蕙呵呵一笑,“我是在想啊,咱们采青也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心里可有了中意的人……”
采青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娇羞地一跺脚,转身出屋,“奴婢永远呆在少夫人身边,哪里都不去!”
阮蕙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的阴霾消去不少。采青说得对,于杨恪的事上,自己出不上什么力,好好养胎便才是正理。
晌午时分,黄姨娘过来串门,说起了杨怡的亲事,“……老侯爷提的是昨日来宣旨的你的契兄……”
因与老侯爷他们达成默契,阮蕙就作出讶异的表情,“真的?”忽抿嘴笑道,“我契兄人才出众,与怡儿倒也相配,咱们两家,竟又亲上加亲了!”
原来竟是这样心无城府!黄姨娘心里一动,脸上却露出不悦之色来,“这苏家最近不是出了事么?老侯爷把怡儿嫁过去,岂不是让她遭罪?”一副为继女前途堪忧的样子。“我虽是继母,好歹也是她的姨母,若她因这门亲事对我生了芥蒂,我又跟谁说去呢……将来恪儿回来,我也不好说话……”
看来老侯爷终是将此事瞒了她。阮蕙心里暗忖,也就作出一副认命之态来,“……这苏家虽说最近不太顺意,不过谁又能说得准将来的事呢?再说了,我这位契兄文武全才,又是温柔敦厚的性子……”
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黄姨娘似乎才略略开解了些。
杨怡也从黄姨娘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那天她在屏风后面,已经将苏定的面目看得真切。那是一个眉目清朗的年青人,尤其是那坚毅的目光,让她觉得人如其名,能带给她一种安宁之感,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他了。可是,苏家出了事,苏贵妃莫名其妙地暴毙,这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又有些害怕了。
要是有大哥在身边就好了!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哥就像一只护犊的狮子,总是以一副保护神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大嫂虽然待她不错,可毕竟隔了一层。
杨怡手里拿着针线,有些心不在焉。
正恍神间,忽听屋里的大丫头晴儿在院子里说话,“……少夫人来了……”
她忙站起身来,迎到门口,就看到了眉眼带笑的阮蕙扶着采青的手走了进来。
阮蕙一眼看到杨怡手里拿着一个尚未绣完的荷包,那天青色的用料,一看就是绣给男子的,当下就含笑说道,“听姨太太说了喜讯,就赶紧来给你道喜了。”
杨怡两颊顿生红霞,心里又羞又急,一扭身就进了屋。
阮蕙看她眉目含情,知她对苏定有意,当下也跟在她后面进去。
晴儿就亲自去沏茶。
眼看屋内无人,杨怡脸上就露出几分失落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阮蕙看在眼里,不免劝慰道,“你嫁去晋阳,跟晋王府不远,有恬妹妹、恒哥哥他们作伴,倒也不比在家里冷清。再说了,我那干娘苏夫人,也是和善的人……”
杨怡脸上又添几分红晕,眼里却还是有些犹豫之色。
“你放心,若是苏定待你不好,我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阮蕙笑道,“虽说苏家门户低了些,只要人好,就比什么都强!”
杨怡这才开口说道,“我倒也不是觉得苏家不好……就是乍听要定亲了,心里有些……”虽然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毕竟缺少母亲细腻的呵护,难免有些忐忑。
阮蕙与杨怡处境相似,自然也能体会她的心情,当下上前在她身侧坐下,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当初嫁给你大哥之前,也与你一样……”情真意切地跟她说起了心里话。
杨怡脸色渐渐舒缓,浓眉大眼的脸上慢慢露出小女儿的情态来。
姑嫂俩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阮蕙才告辞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
于阮蕙来说,颇有一日三秋之感。
苏家那边行事果然神速,第三日晌午媒婆进门,与黄姨娘议定亲事;第七日下午,聘书与聘礼到达,吉日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而秦家那边,老侯爷也遵照圣谕派人上门提亲。秦仁德尚在长宁未归,秦夫人先前早有打算,眼见圣谕赐婚,自然满心欢喜,当场应承下来,不过并没有议定大婚的日子,说是等秦老爷回家再议。
……
秦家在杨家恢复王爵的那一天,也接到了圣旨。是一道赐秦秋水为福宁县主的圣旨,还附上了赐婚这一节。
秦秋水差点昏厥过去,总算有秦夫人死死掐着她的胳膊才没让她当场出丑。
不过余公公看到她满面泪痕地跪接圣旨楚楚可怜的模样,眉心还是不可自抑地跳了一跳,这样的美人,怎么竟赐给了杨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过转念想到杨家那位世子夫人的绝色,便也释怀——敢情杨家小子,都有艳福!当年长乐侯的夫人,还是因为姿容太过出众,才惹出那一段风波来的。
心存幻念的秦秋水日盼夜盼,竟盼来了这么一纸圣谕,其心之苦可想而知。若是从前,她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是圣旨赐婚,若执意不从,便是带整个秦家,都要为她所累。想到嫡亲姐姐秦若水所托,她简直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嫁给杨家次子杨慷,至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时常见到杨恪。
099、秋风起
八月初五深夜。
长宁安王府。
一轮弯月如钩,挂在黑沉沉的天幕,夜风吹拂着府内围墙边几棵大槐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扰人心神。
杨恪安静地坐在安王府的大书房内,望着桌案上明晃晃的烛台,微微有些恍神。
他已经在安王府呆了整整十天了。老安王素来是个清闲王爷,按辈分算起来,还是杨恪与堂叔。此人爱附弄风雅,闲来无事便习些诗书琴棋,家中藏书竟达数万余册,整整堆满了两个书房。因此这些天来,杨恪多半时候都是在老安王的书房度过。好在老安王虽然迂腐,却不干涉他的行动自由,倒也相安无事。
孝宗皇帝已请国师看过天相,拣了吉日完成登基大典的仪式,这个吉日,便是八月初八。
长乐的来信是今天傍晚送入安王府的。
得知苏定与杨怡定亲并于中秋佳节完婚,杨恪着实吃了一惊。
苏家的底细,在苏贵妃得宠的那几年,他曾经暗地里派人调查过,倒没什么出奇之处,如今苏贵妃殁了,苏定却出了仕,这其中必有缘由。老侯爷行事一向缜密,既然答应了苏家的亲事,想必也是另有打算。
信是由阮蕙亲笔书写,并未提及他为何没有如期返回长乐,只表达了盼望他能赶在杨怡出阁前回长乐,想来是怕信被人截去的缘故。不过杨恪还是从简短的话语中读出了阮蕙的思念之情。
握着薄薄的信纸,杨恪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新登帝位的孝宗,魄力惊人。不仅收回了各藩镇的兵权,连宫里的禁卫军也统统收归囊中。这样一来,先前手握重兵为新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几位老王叔就不悦了,纷纷上书表示要功成身退。哪知孝宗雷厉风行,二话不说就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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