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哪能呢。”高静媛口是心非的说。她是小心眼,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一百年都记着呢。
“你出生后不久,爹娘就为了上任做官丢你在老家,直到长到六岁才见面。你心里有怨吧?”
“呵、呵!陈芝麻、烂谷子,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即便元元要怨,怨的也是无端被抄家,害得不能享世家小姐的福吧。”
转移话题高静媛在擅长了,不过这会儿高祈恩彷佛看透了一切,笑容中带了一点苦涩,摇摇头道,“为父从来不懂女儿心思,你妹妹、你娘,她们……哎!可只有这一点最确定:从你六岁爹娘再见你之日起,你怨恨的东西多了,一根针、一根线,都能让你恼个半天。唯独抄家这事,你没有半点怨恨。”
同时也是最快接受现实,全心全力为全家奔走的那个。
高祈恩心里头暗暗的道。原本他也赞同妻子房氏的看法,大女儿心性偏执,心胸狭窄,偏胆大妄为,不顾其他,行动常有惊世骇俗的兆头,是个稍不留神就能犯大错的人。可谁能料到,最后贻害全家的,竟然是他们认为最为乖巧的小女儿呢?
早早放弃的,其实一直没有长歪;而一直寄予厚望的,其实内里早就变了。他,竟没有看穿!
“只有这件事,你没有怨恨。为父……错得太多了。”
高祈恩将锦盒推进两分,嘴角的苦涩越来越重,“……再者,为父也没有其他嫡出的孩子,这份家当,除了你,还有谁人能继承呢!”
高静媛抱着锦盒,终于感觉到了沉重的,迟来的“父爱”。可惜,这份爱来得太迟,迟到她已经完全不抱任何期待。如今的她,对高祈恩的态度和善,甚至有些同情,不是出自一个女儿,而是……陌生人,对陌生人她都会如此!
因为所有的子女都离开了,唯独她在身边,所以改变态度,所以发现她的美好……请算她心胸狭窄吧,她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候补的轮胎一样的感受,这不是她期望的父母之爱。
养父母对她尚且专心一志,呵护备至。
高静媛最后还是接受这笔财产,虽然是以嫁妆的形式得到,可她没有视为自己的私财,而是用这笔钱搜寻小弟守愚的下落。若干年后,终于找到了守愚,将他送回了父母的身边。尽孝什么,让儿子去做吧,她是泼出去的水。既不期待得到什么,也不在乎失去什么。
至于那时高祈恩的感叹,房氏的追悔,其实都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尽了自己的责任,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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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声红莲喜炮炸开,厚重的硝烟气息弥漫得看不清人影。傅家上下张灯结彩,连下人都换上裁制的新衣——不管内心的想法如何,这门婚事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宫内已经传旨下来,说是陛下可能要亲自观礼,傅家哪敢不慎重对待?前两天就派人将花轿经过的大街小巷清理了一遍,一些商铺,尤其是棺材铺、米油铺等都被叮嘱了,万万不可有一丁点阻碍花轿的地方。
在一片郑重其事中,新郎傅胤之穿着大红礼袍,跨上了自己的枣红战马。他身后陪同的不是傅家兄弟,而是在北疆一起并肩战斗的袍泽。有几个,正是去北固城给高静媛送召回顾氏圣旨的人。
“真的要娶那个高家小娘子,哎,听说她脾气不怎么好。”
“你说错了,不是高家小娘子,是顾家!她祖父父亲不是身世大白了么,人家是顾氏血脉。”
“哪里弄得清啊,先是说不是,赶人家出族;过不了两年又说是,强拉着写进族谱了……不管姓什么,干嘛一定要娶她呢,京城里身娇够贵的大小姐多得是!”
傅胤之一回头,冲着发牢骚的某人一笑,压低声音,让周围人恰好能听到,“她脾气的确不好。所以……你们要当心。当心她过了门,给你们小鞋穿。”
“啊,她不敢吧?”
“新嫁的小娘子不都是羞羞答答的么!大哥,万一她真的使小性子,就看你的了!”
傅胤之听了立刻转过头,脸上恢复面无表情的沉着,心里暗道,一年没见,也没传达个什么消息,他还不知道是不是泥菩萨呢。看他的?他心里更没底!
就顾静媛那个性格,说不定她要磨砺的人,才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他自己!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傅胤之信守诺言,如约娶妻,无论身份地位的变换,恐怕会得到落难后女方的无比感激。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也说不定。换到顾静媛身上,傅胤之拿不准了。
三年来音讯绝少,甚至在顾家被抄时没有给以任何援手,这本身就够冷酷无情了。因为这层担忧,傅胤之在通往洞房花烛的路上,心里头如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挡酒自然有他身后那帮兄弟,这三年他也不是白过的,愿意为他醉死的兄弟前仆后继呢。喝得半熏半醉的,他终于红着一张脸挣脱了敬酒的人群,跨进门槛的时候,瞧见几个打扮得无比喜气的三七三八她们,挥挥手,让她们都散去了。
心跳如擂鼓的一步步走到内室,距离床榻越来越近了。那个低垂着花盖头,曼妙的身影是谁?傅胤之觉得自己酒气上涌,越发热了。
他的动作无比缓慢,生怕自己哪一点出了错,小心翼翼的坐在顾静媛的身边。
“你……”
还未说完,顾静媛急促的制止,“先别说话!”
“额,怎么了?”
顾静媛直起身来,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飞到壁挂前,一把抓住装饰性的宝剑,手腕一抖,挽了个剑花。
傅胤之的酒立刻醒了。
“娘子,你要做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花烛
剑花一挽,傅胤之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还以为顾静媛憎恨他至此——要用宝剑一绝生死。咦,不对啊,是不是酒喝太多了,思维比平常都慢了半拍。
他所了解的顾静媛,聪明而狡猾,理智而精明,怎么可能是个不估量双方力量强弱,就拼个你死我活的糊涂人?真要害他,也该是表面善解人意、屈从温顺,然后趁他酒酣之后再下杀手……
那才是她的风格嘛!
等等,他打了一个酒嗝,越发觉得自己醉了。看看,都想了些什么东西!今天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但凡一个男人,对洞房花烛的期待都是可想而知的,他怎么尽想一些稀奇古怪的!
顾静媛抿着唇,回眸望了他一眼。该怎么形容这一眼,说风情吗,不,眼神中充满了警告,还有一丁点的暗示,包含着千言万语,然而没有一句是跟传送秋波有关的。
她将宝剑对准屏风后的紫檀雕花落地衣柜,剑光一闪,那虚假锁上的铜锁就掉下来,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出来!”
刚刚那个凶悍眼神,加上此刻威风凛凛的持剑英姿,新娘的繁多衣饰压根没有阻碍她半点,顾静媛冷笑着,“再不出来,我就刺了!”
衣柜里没有动静。
顾静媛俏脸上越发冰冷,这种冰冷在一团嫣红胭脂陪衬下,更显得娇艳雨滴,彷佛怒放的玫瑰,天然带刺,一不小心就被刺伤了。
“我在自己洞房里挥剑耍乐,律法可没有任何一条说不准。便是不小心刺中什么,可怪不得我!”一面说,一面作出砍的姿势。衣柜里忙不及的出来两个声音,“等等/不要!”
傅胤之换了一个姿势坐,然后看到衣柜里忙不迭冲出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两个堂妹。顾静媛不记得她们排行是第三还是第六,但是记得自己一年前离开傅家时,这两位“好心”的送了雨伞和扇子。
雨伞寓意“分散”,扇子更是代表“失宠”,都是极好的礼物么!顾静媛见它们制作精美。都拿到当铺里典当了,好歹换了些银子,解过燃眉之急。
从某方面来说,顾静媛是打算大度的不计较。可是,这病不包括捣乱她的洞房!
宝剑在两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两位傅家千金虽然明知道又傅胤之在侧,顾静媛绝对不敢做什么,但是那宝剑银光闪闪,又开刃了。不小心在她们吹弹可破的面庞划了点儿皮,可怎么办!
“你,你快收了剑!哪有人似你,在洞房里也舞刀弄枪的。难怪人人说你是母夜叉,活阎王,扫把星……”
还待继续骂,另一人急忙拉了拉,示意她别说了。
顾静媛哪里是肯吃口头亏的,宝剑再一挽,显摆似的刚好让剑锋擦过两人的身体。轻轻一笑。“哦,原来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洞房啊,别人的洞房!不管我是谁,你们两个躲躲藏藏,在我洞房里的衣柜里,打算做什么呢?”
“我们……”
又被拉了拉袖子。
顾静媛知道问不出什么,左右不出那点事情呗!傅家不情愿娶她。大概是知道永安会亲临婚礼现场,不好直接下手,就打算破坏洞房,之后的招数大概也为她准备好了。
可惜,她不是喜欢按照剧本一板一眼的演下去的演员呢!
想破坏洞房,可以,只有她来,旁人。闪边去!
“我真的很好奇。”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可惜眼神透着一股邪气。顾静媛的宝剑已经搭在刚刚那个出言不逊的傅家小姐肩膀上,“你们两个可都是不出闺门的千金大小姐呢,至于亲自出面吗?在洞房里……嘿嘿,你们就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传出去坏了名声。”
“我呸!你你,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别休想了。”
“就是,你别以为自己会得逞。我们傅家,不可能要你做媳妇!”
顾静媛听说,秀眉一挑,横剑回眸看向傅胤之,语气清淡,“我会得逞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别有所指。
傅胤之觉得自己酒气越发上涌了,不然他怎么兴致盎然,怎么觉得浑身发热呢。作势低头看了下,然后一笑,“娘子放心。”
顾静媛很是满意这个回答,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将宝剑抬得更高一些,抿唇一笑,“看来我到底能不能做上傅家媳妇,有人愿意配合呢!”
那两个傅家小姐又羞又气,脸上可以滴出血来,“你……”
话未说完,外面一阵喧哗,“不好了,走水啦,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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