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凡一直都认为,人活着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做的,人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应当自己为自己负责,而不是一旦失败了或是遇到了困难挫折就全摔到别人头上,或是让别人买单。
凭什么呢?
就算是富人,那也一定有他致富的道理,或是祖宗留下来的,或是自己凭借辛苦劳力而换来的,难道说因为他富有,就该无偿的分给穷人吗?
就算他是坑蒙拐骗,不择手段来的,但一啄一饮,自有前定,报应也是他自己的因自己的果。
楚亦凡微笑着看向柳玉泽,同样挺直后背,声音中竭力透着淡漠:“多谢柳公子赞誉,只是,到底我能帮柳公子做什么?”
柳玉泽深深的看她一眼,竟然站起身,朝着她深施一礼:“恳请郡主看在你们姐妹一场,都是楚家女儿的份上,善待可儿。”
楚亦凡第一时间就站起身躲了一躲,没受他的礼:“柳公子你太见外了,也太高估我了,你这话应该去对国公爷说。”
“我会庭华兄说的。”柳玉泽目光咄咄的看着楚亦凡:“但他是他,你是你,我只恳求郡主不要跟可儿计较。”
楚亦凡站的笔直,迎着这个俊秀儒雅的年轻男子,微微笑道:“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不闻不问’四字而矣,至于再多,恕我无能为力。”
楚亦凡真想说,柳公子你求错了人。能不能善待楚亦可,那是沈青澜的事,是她自己的事,诚然如柳玉泽自己所说,如果楚亦可永远不知足,永远不悔改,不管她是嫁给谁,哪怕是真的嫁给了李昂,得封皇后,她不幸福还是不幸福。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如果自己不把控住自己,就永远没有满足的那一天。
不满足,就只会让欲望把自己纠缠捆绑,一辈子都挣脱不开,即使到最后濒临死亡,也只有一声无耐的叹息而已。
楚亦凡真觉得讽刺,柳玉泽也太高看她了,是她不跟楚亦可计较就可以不计较的事吗?就算他不来相求,难道她还能左右沈青澜不成?年少的心结在他那里,从前的情份在他心里,年少的梦在他的记忆里,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有一刻的稍忘,不管自己是什么态度,都不可能影响沈青澜的决定。
更何况,沈青澜早就表过态了:楚亦可的事,不要她管。
柳玉泽怔了怔,面色有些尴尬,到底深深一揖,道:“多谢郡主开恩。”
楚亦凡还是躲开了没受他的礼,道:“柳公子太客气了。”她端茶送客。
柳玉泽一向就比较敏感,不会这点眼色都看不出来,起身告辞,临行前再看一眼楚亦凡,无耐的低语道:“是润默冒昧,让郡主为难了。其实我本是个局外人,不该插手置喙……”
楚亦凡不置可否。说句不客气的话,她真的觉得柳玉泽多事了。明知道是局外人,干吗还要趟这混水呢?还一副很清高的矫情样,徒然让人觉得可笑。
楚亦凡知道柳玉泽同楚亦清交好,虽是姑表兄弟,却是比嫡亲兄弟还要亲密,从前小时候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大了虽不晓得他们的具体情形,但是她知道他们娶妻娶的都是姐妹。
不得不说,楚亦凡很是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楚亦可那样骄纵任性、刁蛮无理的人会有这么多人真心实意的替她着想?就因为她的美貌么?
一个如此,两个三个都如此,难道说这些男人的眼光都如此浮浅?
她何德何能呢?究竟是这些人被楚亦可表面的美好所迷惑,还是说因为是爱蒙蔽了理智,因为是亲人,所以他们可以毫无原则和条件的忍让和宽容?
如果他们知道楚亦可都做了什么,还会这样放下身段,放下自尊,腆颜求着别人对楚亦可好些更好些吗?
楚亦凡放下茶碗,走了几步,站住脚,对柳玉泽道:“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二姐姐对吗?”
柳玉泽的睫毛颤抖着垂了下去,却很快又抬起眼睛,道:“她是我表妹。”
楚亦凡无意追究真相如何,只淡淡的笑笑,平静的道:“你说我过的一直都很舒心,可你是否真的知道这舒心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柳玉泽剧震,楚亦凡立时便明白他不是一点都不知情,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道:“我六岁那年,在湖边陪着客人行走,好巧不巧,失足跌入水中……”
柳玉泽的喉结动了动,艰难的开口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郡主才有今日之莫大的福气。”
楚亦凡有些气结,他不是毫不知情,却不敢叫她把话说完,还真是够懦弱的。楚亦凡懒的再给他留自尊,便直截了当的道:“柳公子,你这话说错了,这福气,不是上天给的,若不是当日我会游水,只怕早就做了湖底的冤死鬼,所谓的福气,也只能寄托于下辈子了。”
眼看着柳玉泽有些瞠目结舌,楚亦凡又道:“当日溺水之后,我被竹叶青误伤,若不是当今陛下那丸解药,只怕我早就死于非命,又何谈福气?而这致命的关键不是竹叶青,却是大夫替我开的解毒的草药……”
饶是柳玉泽自诩见识过后院内斗、不择手段了,听到楚亦凡这话,还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可他还是犹豫着道:“只怕郡主想多了。”
就算不是亲娘,可那是她亲爹。
楚亦凡并没有分辩,只笑道:“我不是想要申辩什么委屈,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不甘心,我也有很多委屈,这门婚事,当初不是我自己求的,如今又要被人强行从我手里夺去,你叫我怎么平心静气的拱手相让呢?我不欠谁,所以我为什么要仁慈的补偿谁什么?”
柳玉泽汗湿衣襟,低声道:“不是叫你补偿,只要你肯善待。”
“这话就更可笑了,世俗礼法,由不得我说什么做什么,柳公子要是这样言之凿凿,便是怀疑我不安好心了,不如亲自去京兆尹那里告我一状,说我心胸狭窄、妒妇难容、手段毒辣,要谋害相公之妻好了。”
柳玉泽狼狈不堪,却又不好当面以袖拭汗,只尴尬的道:“是润默不通俗务,郡主切莫跟在下计较。”
“计较?不会。”楚亦凡淡淡的一笑:“我还是那句话,我顶多也就是做到‘不闻不问’四字而矣。”
柳玉泽被楚亦凡的言辞逼的连连语塞,到最后只得汗颜的强笑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可错也错了,但我此行的目的已然说的很清楚了,郡主大人雅量,润默感激不尽,他日若郡主需要润默,只管开口。”
楚亦凡轻笑道:“柳公子客气了,亦凡不过是俗人一个,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求人的时候,难得柳公子这样宽宠大量不与我计较,又许下来日之诺,亦凡不胜感激。只恨我没有叫一声表兄的福气。”
得,柳玉泽更是汗出如浆。谁让他一来便把自己撇清的跟楚亦凡没有一点关系呢?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说不定楚亦凡心里对他满是鄙夷,以为他对楚亦可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是如今说什么错什么,柳玉泽只得告辞。好在楚亦凡虽然言辞冰冷,但心志坚决,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全是一片真心。他的确没什么可以替楚亦可担忧的。
柳玉泽出门,沈青澜早就得了信亲自来送,柳玉泽勉强撑住了从容的神色,还是愧疚的道:“是我不该冒昧唐突了郡主,还请庭华兄代为转寰,我的确没有恶意。”
沈青澜虽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多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显然柳玉泽在楚亦凡跟前没落着什么好处,当下便只宽容的笑笑道:“小事小事,润默别放在心上就好,凡娘就是面冷心热……”
柳玉泽苦笑一声,道:“这话真是让润默惭愧。”楚亦凡倒的确当得起“面冷心热”这四个字了,那自己呢?面冷心冷,活该自掘坟墓。
柳玉泽出了一回神,这才对沈青澜道:“论起来,可儿和凡娘都算得上是我的表妹,还望庭华兄不要顾此失彼。这世间能享齐人之福者多矣,但真正能享尽其中真味者,只怕十之无一,还请庭华兄珍惜。”
沈青澜满心苦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要强颜欢笑接受柳玉泽的祝福和劝谏。这珍惜二字,于他来说真是讽刺。
迎娶楚亦可的事就办得简而又简。不仅府里没有张灯结彩,甚至连所谓的彩礼都没有,更别说交换庚贴之类的例行举动,不过是合了合八字。
楚亦可又气又怒,大闹了一场,倒是楚鸿程十分的镇定和从容,只说了一句话:“这些习俗的东西,有什么重要?不过是个过场,再说从前也是走过的……”
楚亦可一下子就失了声。
的确,从前都走过这些过场的,就差一步,她就嫁给了沈青澜,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不过是个平妻,她自己又是嫁过人的,沈青澜的态度并不特别热络特别热衷,她有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是一件过了气的旧衣服,难免要被人嫌弃,她就算再不服再不愤又有什么用?
楚亦可犹自愤愤,楚鸿程已经一针见血的指出道:“这些都是虚的,你就算不为了家里着想,不为了你大哥着想,也该替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做……”
楚亦可又不傻,自然知道要务实。李昂对她如此厌弃,连面都不肯见,就算她手里有遗诏他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封她为后?如今更是连纳她为妃都成了奢想,可如果连沈青澜这边都放弃了,她下半辈子还哪有出路?难道真的要青灯古佛过一辈子?
爹爹从前倒是极宠她的,可那也是因为她能为他所用。如今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又因为她的缘故牵连到了大哥楚亦清,自己在他眼里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再金贵,也金贵不过楚家唯一的男丁,因此她除了乖乖交出遗诏,并且乖乖嫁给沈青澜之外毫无办法。
楚亦可咬唇沉思半晌,郑重的下了个决定,朝着楚鸿程深施一礼道:“爹,女儿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将来难免要和六妹妹起了争执,到时候爹是帮谁?”
楚鸿程不介意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你从小生在爹身边,长在爹身边,虽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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