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整衣,凝眉道:“禀报过陛下了么?”
“尚未禀报陛下。”
“你先回去,本宫立即赶过去。”我目送她匆忙远去,唤来阿绸,吩咐她仔细照看心远,携着阿缎赶往英仁殿。
二皇子风寒已见大好,怎会再次高烧不退?是奶娘与宫娥没有仔细照顾?我已下达懿旨,她们为何如此不知好歹?或是,别有其他隐情?
“滚开!***才!”远远的,就听见凌璇娇声怒喝。
“皇后娘娘懿旨,谁也不许抱走二皇子,淑妃娘娘也不行。”玉阶上的侍卫冷声道。
“放肆!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抱走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可?你再阻扰,本宫让陛下将你处死!”凌璇硬声威胁道。
“你这是要处死谁?”我冷冷开口,步上玉阶,清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殿,只见大殿上衣物凌乱,茶盏、花瓶碎了一地,碎裂的瓷片清光晃晃,青花寂寥,斗彩艳丽,浮动着刺人的光色。三四个宫娥侍立在门扇之侧,瑟瑟发抖,脸上皆是红印子与青痕。
“姐姐来得正好,”凌璇抱着襁褓、扬脸看着我,目光深湛,“这***才挡本宫的道,正想通禀陛下呢!”
“陛下政事繁忙,怕是无暇理会奴才挡主子诸如此类的无稽之事。”我含笑如暖阳。
“是吗?姐姐如此笃定?”凌璇只着浅粉素绫宫裙,外披绣工精细的白羽淡纹锦裳,后裾长曳于地,软软盈盈,令人越发觉得娇怜;脸上未施莹粉胭脂,云鬓轻鬟简约明丽,越发衬得容光白皙如雪、弱如花落。
我正要开口,却见凌璇盈盈下拜,眸光微垂:“臣妾拜见陛下。”
暗自心惊,我徐徐转身,只见一列侍卫威然站立,流澈净立于阶下,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凌璇,却是清润至极,瞧不出喜怒;灿灿阳光笼照一身,明黄便袍散出粲然芒色,几乎刺痛我的双眼。
心念急转:他赶得这么巧,是凌璇早已差人通报的吗?
宫娥、侍卫跪了一地。心神略定,我敛襟微福:“臣妾见过陛下。”
流澈净转眸望向我,朝我走来,俊眸中仿佛落入暖阳的点滴星芒、笑意暖暖,伸手扶起我:“皇后无需多礼。”
无需回眸,我亦能想象得出,凌璇此时的眼神定是愤恨交加。
流澈净悄然握住我的右手,仿似再是平常不过,脸色蕴静无波:“二皇子于英仁殿教养,淑妃前来探望也无不可,今儿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闲得太清静了?”
如此简单的握手,亦是如此亲密,心中仿有涓涓溪流润然而过,漫起无数水花轻跃。
凌璇细细的眉梢浮起一抹哀戚:“陛下明鉴。陛下瞧瞧,今儿宝宝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不醒,定是奶娘和宫女疏于伺候……陛下,臣妾一心想着宝宝,就让臣妾亲自照顾宝宝吧。不是亲生的娘,毕竟……”
流澈净瞪向众人,不怒自威:“为何不传御医?你们怎么伺候的?”
一众宫娥吓得发抖,求饶之声不绝于耳。一个稍微胆大的宫娥禀报道:“奴婢该死!奴婢一大早传了刘御医诊治二皇子,刘御医开了方子,奴婢们熬了药伺候二皇子服下,高烧渐褪。不久,二皇子又烧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璇凄然泪落:“陛下,这些奴婢怎会仔细照顾宝宝……今儿高烧,定是昨晚着凉了,宝宝还这么小,怎禁受得住一点儿风寒呢?原本由皇后娘娘照顾宝宝,臣妾也安心,可是,皇后娘娘也要照顾大皇子,难免……有所疏忽……”
此话听来,死水亦有微澜。表面上是怪我照拂不力,内里却是暗示我趁机下手陷害二皇子。我神秘莫测的看流澈净一眼,他目光幽深,眼底仍是暖暖的……
我温婉笑道:“淑妃是责怪本宫照顾不力?”
凌璇轻咬下唇,神色甚为不驯:“嫔妾不敢!皇后娘娘许是有心无力。”她脸色凄惶,无不是身为母亲的苦楚与哀痛,“陛下,宝宝尚小,稍微一个不慎,宝宝就……”
我骤然怒喝道:“二皇子高烧不退,为何不速来禀报?一个个的都死了?奶娘,昨夜何人当值?速速禀来,否则,全部赐死。”
一个宫娥吓得不支倒地,奶娘颤抖如风絮飘摇:“禀娘娘,是……奴婢当值。”
我怒瞪着她:“你伺候不力,该当死罪!二皇子为何夜里受凉,还不从实招来?”
奶娘略微斜眼看凌璇一眼,惊慌道:“禀……禀娘娘,二皇子……夜里踢翻了被子……所以着凉……”
凌璇咬牙骂道:“混账东西!你死哪里去了?”她楚楚的看向流澈净,泪如雨下,令人心怜,“陛下,奶娘视宝宝命如草芥,理应处死!”
流澈净微微拧眉,脸上晃动着些些许高深莫测的流光,无法辨别是冷漠或是震怒。
奶娘呆了一呆,突的惊醒,伏地大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凌璇气急败坏的朝侍卫命令道:“还不动手?”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奶娘,奶娘嘶声哭喊:“陛下饶命……不是奴婢……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昨夜里来过英仁殿……”
一语惊破重重九霄。凌璇的一道死符逼得她狗急跳墙,如此看来,必有隐情!
凌璇白皙的脸颊微有惊色,瞬间面不改色:“胡说!还不拖下?”
奶娘竭力挣扎,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明察!皇后娘娘明察!不是奴婢……淑妃娘娘昨夜真的来过英仁殿……陛下饶命……”
流澈净终于摆手制止侍卫,神色仍是淡漠如秋水长天、深深的蓝到了极处、令人无法看透:“如实禀来,如有虚言,杖责至死!”
凌璇脸色骤然惨白,惶急叫道:“陛下……”
流澈净瞪她一眼,眼神冷酷。凌璇惊惧的敛眉,无奈之下暗咬着唇,转脸怒视奶娘,眼神深幽无底,似有警告的意味。
奶娘如临大赦般的热泪滚滚,迎上凌璇的目光,惊悚的抖了一下,却仿佛赴死般决绝:“子时,奴婢在内殿守着二皇子,却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接着奴婢便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卯时。当时奴婢是被冻醒的,乍看之下,发现窗子开着。奴婢觉得头晕晕的,觉得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就去看看二皇子,发现二皇子已经着凉了。”
凌璇森冷道:“你自己偷懒睡着了,还编排这么多理由?”
奶娘硬着身骨,不惧道:“陛下明察!奴婢确实是晕过去了,然后有人悄悄的进来,将二皇子盖在身上的被子扯开。奴婢虽没有看见是谁,但是有人看见……”
流澈净的眸色越来越冷:“是谁看见?”
奶娘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宫娥:“是小英看见的。今儿一早,小英问奴婢说,淑妃娘娘来看二皇子了么?为何那么晚才来?还鬼鬼祟祟的。当时奴婢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很清楚奴婢为何会晕迷。”
流澈净看向小英,冷肃道:“你当真看见?”
名唤小英的宫娥始终勾着头,却是深深的颔首:“奴婢正好起夜,回来时看见一个人影正要出去,奴婢看得很清楚,也认得,确实是……淑妃娘娘。”
凌璇一一听来,面色涨红,恨恨道:“血口喷人!她们是串通好的。陛下,勿听奴婢虚妄之言,臣妾根本没有去过。”
—》文—奶娘坚决道:“奴婢并无半句虚言,如有假话,必遭天打雷劈!”
—》人—小英伏地埋首,惊恐道:“奴婢句句属实,此等大不敬之罪,奴婢不敢妄言,所说皆是亲眼所见。”
—》书—凌璇身子一颤,眼风已然惊慌如鹿,兀自强硬道:“陛下……”
—》屋—流澈净紧眯双眼,目光如炬:“将二皇子抱走!”
两个侍卫捏住凌璇的手臂,她痛得狠狠拧起双眉,死死抱着孩子:“陛下,不可以这样,陛下明察,她们说谎……她们污蔑我……”
一个侍卫顺势抱下二皇子,交予我;我低眸凝视着昏迷的宝宝,面色红透如饮醉,眉眼紧闭,眉心微蹙,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心底突的柔软,酸涩泅散开来,小小婴孩,竟要忍受亲生母亲的算计。
流澈净目光冷硬,严肃道:“淑妃,你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朕失望至极。此后不需你操心二皇子,在云岫宫好好思过吧!来人,将淑妃带回云岫宫,没有朕与皇后的命令,不许踏出云岫宫半步。”
凌璇在侍卫的压制下疯狂的挣扎着,白羽淡纹锦裳被扯得零乱不堪,裾幅飘旋:“陛下……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想念宝宝……只是来看宝宝……”
侍卫强硬的半拖半架、将她带出英仁殿,锦裳上的纯白淡羽飘零委地,娇而尖促的嘶喊渐渐的消失于空旷的殿宇台阁。
我抱着二皇子,垂首下拜:“臣妾照拂不力,请陛下责罚!”
流澈净扶着我,微笑道:“好!就劳烦皇后仔细照料二皇子!”
此次他并没有疑我,此等信任与默契,需历经多少风霜与剑影方可成就?想来已是流年暗换、春风几度,韶华已改,或许我们仍然年轻,然而心已沧桑。
我心思微动,明净道:“谢陛下!英仁殿过于冷清,臣妾想二皇子抱到端阳宫教养较为妥当,还请陛下恩准!”
流澈净略略沉吟:“皇后仁慈!还是等二皇子风寒稍好再抱入端阳宫吧,小孩之间容易传染风寒。”
心中一热,我宁和望他,眸心湿润——在他心中,心远才是他真正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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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御医联手诊治,入夜后,二皇子热度稍降,安然度过危险。我疲惫得手足发软,需要阿缎搀扶着方能站稳。却有一根长长的锐刺横亘在心间,无时无刻的撩拨着,痛得我快要按耐不住。
凌璇不会甘心的,今日以亲生的孩子算计我,明日会如何谋害我?她满心怨恨,一双明眸已被怨愤蒙蔽,此生定会与我纠缠到底,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此次若不心狠手辣,必定后患无穷!
我朝阿缎吩咐道:“阿缎,你先回宫,我去云岫宫告之淑妃二皇子病情,陛下若是问起,就直言相告吧!”
阿缎有些犹豫,不放心我一人前往,最终仍是回宫去了。
云岫宫庭苑,绫纱海棠花纹宫灯高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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