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初夏的阳光莹如琉璃,陆舒意向我告辞!
午门,空旷得一望无际,风仍是有些凉,扬起她的石青素袍飘拂如幡。我执着她温暖的手,眼中慢慢潮湿:“姐姐,你真狠心!”
陆舒意淡淡一笑:“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漫,陛下为你如此,是你最大的荣宠与福分,好好珍惜,切不可意气用事!”
我哽咽道:“我知道的,姐姐一定要保重,想回来就回来……”
陆舒意的一双素眸泪光摇曳,轻轻搂过我:“你也保重……我走了……你回去吧!”
她松开我的手,登上车驾,微笑着望我,清泪终于滑落,须臾,她决然回身,弯身进入车厢。车夫一抽马鞭,车驾渐行渐远,终成一抹虚淡。
她的微笑,清透如春水,宁淡如远天。
秦轻终究没有留下她。往后的漫长岁月,属于秦轻与西宁怀宇的静好与琴瑟,与陆舒意无关。纵然秦轻诚恳地自愿退出,纵然西宁怀宇柔情如诉,纵然有愧、有情、有爱、有悔,陆舒意仍是决绝的抽身离开,遗世独立。
又两日,兰陵王向帝王告辞,离开洛都,携着妻子顾湘前往封地兰州。那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青山滴翠,碧水环绕,清风悠悠,明月双影。
此去兰州,千里之遥,安享朝廷俸禄,永不得入京。
流澈潇没有与我告别,我站在龙城最高的城墙之上,遥遥望向天空以南,恍惚看见那个流云舒卷的明媚之地。手中握着他送予我的疏影碧光箫,缓缓奏响,轻快悠扬的箫声只有我自己听得见,默默祝福他们举案齐眉。
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
我不会想你,只会将你压入心底,成为流年逝水中的一抹灿金回忆。
一切尘埃落定,心底隐秘的期盼终是如愿。流澈净说:只要你快活。那么,我真的快活了吗?
还有一人,她对我的伤害,我一直记在心里——西宁怀诗。
自我回宫,她从未前来端阳宫请安,整日待在初芸宫,仿佛龙城一个多余的人,又好似一个被遗弃的人,终日不见阳光。
阿缎说,一月前贤妃娘娘突然性情大变,时而形容呆滞,时而神思恍惚,时而疑神疑鬼,逢人便说宫里有鬼,还说夜里有人举剑杀她。
西宁怀诗变化至此,莫不是有什么隐秘的变故?心中满是疑惑,这日午后携了阿绸前往初芸宫。不知哪个殿角垂挂的占风铎,清风漫摇,飘转出一声声的悠然清响。
玫色鲛绡洒金鸾纹长裙,外披素白淡纹绫衣,清韵天然而馥郁矜贵,腰间佩系的玫红宫绦轻轻飞扬,于夏初的风中扬起复又落下,婉婉袅袅。
阿缎说,娘娘诞下太子殿下,较之以往珠圆玉润了,越发姣美了!
我淡淡笑过,心中惶然,流年靖好而潋滟,而我终究会老去,色衰而爱驰,他对我的爱与宠,是否也会慢慢的磨蚀?
制止宫娥禀报,我踏入初芸宫。却有一个侍卫从大殿上走出来,身量略高,脸庞刚硬,眉目微有硬朗之气。
骤然见到我,他惊慑的愣住,只是片刻,面色如常,屈身下拜,拔高声音:“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阿绸亦是疑惑深深,娇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贤妃娘娘寝宫?”
侍卫镇定禀来:“卑职章信,是守卫初芸宫的侍卫,方才贤妃娘娘……大喊有刺客,卑职听闻,与其他两位侍卫进入内殿保护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受惊,这会儿已经好转。”
他冷静说来,却是漏洞百出,令人疑心!阿绸喝道:“大胆!贤妃娘娘寝宫,岂容你随意进出?”
我摆摆手,缓缓笑着,却是语调铿然:“章侍卫,此次念你护主心切,下不为例,你可听清楚了?”
章信垂首硬声道:“卑职知罪!卑职叩谢娘娘恩典!”
我摆手令他退下,举目四望,但见初芸宫幽静而深凉,明瓦粉墙,倚栏飞檐,别有一翻风致淡泊的意蕴。庭前两棵古木高高耸峙,繁密枝荫蔽天,绿意幽沉。阳光翩翩,筛叶而下,落于天青石砖上,浮光斑驳,云影迷离。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传来莹润的请安之音。我举眸看去,大殿玉阶上站着一位楚楚的橙红女子,若柳橙鲜亮、耀眼。
西宁怀诗躬身垂首,轻髻上斜插一钩羊脂白玉簪,玉簪纤细,玉质莹洁,末端系有两滴紫红色泪坠,临风摇曳,端的风流。她轻柔道:“近来嫔妾身子不适,御医嘱咐嫔妾静养,未能前往端阳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亲自前来,嫔妾惶恐!”
“贤妃娘娘病着,还不搬来锦榻?”我朝她身后的宫娥严令道,步上玉阶,握了她的手,心底突的一惊——手掌冰凉,仿是一枚冰块般的寒气刺骨。我拧起眉心,含笑道,“怀诗,自个儿的身子,千万保重啊!晚些时候宣御医来瞧瞧吧!”
“已经瞧过了,这两日好多了,谢娘娘挂心!”西宁怀诗抽出手,弱弱的声音越发令人心怜。
宫娥内监搬来锦榻与桃花木夔纹雕椅,阶上一地的阳光亮晃晃的,有些刺眼。
我将手搁在扶手上,摩挲着滑润的夔纹,凝思道:“怀诗,自你进宫,我们未能坐在一起好好叙旧,是我当姐姐的疏忽了。”
西宁怀诗抿唇笑道:“是嫔妾的疏忽才是呢!年来未见,娘娘越发华贵明艳了,嫔妾只能望其项背咯!”
我漫不经心的笑道:“还是以姐妹相称吧,娘娘、嫔妾的,听了烦!”
西宁怀诗俏皮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姐姐,听几个丫头们说,太子殿下与陛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这样么?太子殿下一定生得很俊很美呢,好想瞧瞧呢!”
我盯着她的身子,窃窃笑道:“妹妹怀上龙嗣,兴许三皇子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呢。”
西宁怀诗羞涩的垂首,粉白的双颊便如晚霞扑面,红灿灿的越发娇怜。
我朝阿绸吩咐道:“去,将心远带来。”
西宁怀诗惶急的阻止道:“姐姐不用了,真不用了……改日我前往端阳宫……姐姐真这样,嫔妾更是无地自容了。”
我轻叹一声:“妹妹应该多走动走动,总是闷在寝殿里难免会心境不阔,这样吧,妹妹身子好些了,来端阳宫与心远一起玩吧。心远正学走路呢,时常与阿绸阿缎闹得不行。”
西宁怀诗看我一眼,眉目间笑意横生,却似乎隐忧重重。风摇枝梢,沙沙声响,满庭花香暗流。她发髻上的两滴紫红泪坠临风相碰,玉声珊珊,玉色深浓,惊心般的浓到深处,无法自拔。
我柔然道:“妹妹,这儿风大,还是回内殿歇息吧,我也该走了。”
说着,我是施施然起身,她亦连忙起身,却是过于急迫,猛烈的咳起来……旁边的宫娥扶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橙红宫裙被风扬起,一片片的橙,鲜亮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我吩咐道:“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快,扶娘娘到内殿……”
宫娥扶着她跌跌撞撞的进入内殿,一声声痛苦的干呕,令我怵然心惊。
我看向侍立在旁的宫娥,肃声命令道:“仔细伺候,若有差错,唯你们是问!”
走出初芸宫好远了,阿绸方道:“娘娘,贤妃娘娘为何病得这么严重?没宣御医来瞧瞧吗?”
我凝眸不语,径直往前走——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西宁怀诗完全不是咳嗽,是怀上龙嗣了!而她为何怕不禀报流澈净呢?还谎称身子不适?担心我知晓后加害于她么?
“娘娘……娘娘……”一个内监急匆匆的跑上来,气喘吁吁道,“娘娘……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了?倒是快说啊!”阿绸急切道。
“太子殿下……差点儿失踪了……”
“差点儿失踪?混账东西,究竟如何?”阿绸怒喝道,急得面色涨红。
“没……阿缎姑娘照看着太子殿下……”
刹那间,仿有万马奔腾而过,碾过我的心间,神思俱灭……我狠狠咬牙,撇下他们匆匆赶回端阳宫。幸而心远安然无虞,亦没有受到惊吓,否则,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阿缎跪在宫砖上,声泪俱下的向我请罪。原本,她陪着心远在苑子里玩,一个宫娥唤她去了一下,心远便由两个宫娥照看着,回来时,心远已经不在苑子里了。满宫的宫娥内监急忙寻找,不一会儿,却见心远呆呆的站在端阳宫宫门旁的树下。
我闭上眼睛,挥手让她退下:“若有下次,陛下绝不会绕你。”
姐妹俩磕头不止,抹着泪躬身退下。前额上一抽一抽的痛,脑子里慢慢的浮起一张灵气逼人的脸庞、两滴紫红泪坠……我蓦然睁眼,断然开口:“回来!”
两人一齐怔住,战战兢兢的踱步至前,阿绸颤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招手命阿缎近前,低声吩咐道:“阿缎,今晚子时左右,你夜探初芸宫,切忌,不能让人发现。”
阿绸有些惊愕,随即明白我的用意,凑在阿缎耳边低软道:“若今晚没有异常,明日继续。”
阿缎颔首,领命而去。
流澈净听闻心远失踪一事,即刻赶来,扬言定要处死伺候不力的宫娥内监。经我软言相劝,方才作罢!
翌日一早,阿缎顶着两圈黑墨来禀:在英仁殿伺候二皇子的小英,原是初芸宫的宫娥,而且她的兄长在西宁府当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凌璇没有以亲生孩子为饵陷害我,却是西宁怀诗借刀杀人——借我之力解决了她。果真好手段!想来我不在的一年多,两人明争暗斗定是激烈纷呈。
然而,若无二皇子之事,凌璇亦是必死无疑。
阿缎还说,大约三更,一个侍卫偷偷的从内殿溜出来,行踪诡异。
我笑靥清净,眸色冷酷。章信,西宁怀诗,龙嗣,三者之间或许有些关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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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珠翠钗环,起身步入楠木槅扇,缓缓解下身上的衣物,披上阿绸早已备好的素绡莲纹寝衣。轻薄如花瓣的素绡轻贴于肤,丝丝的凉意袭遍全身,却突然有一阵热意自背后席卷而来,单臂揽住我,拨开繁密青丝与寝衣,灼热的吻落在光裸的肩背,瞬间燎原,惊起一身酥麻。
我转身揽上他的脖颈,他却将我抱起,含住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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