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流澈净拉过她的身子,追根究底地问。
“我……有点累。”端木情迎上他犀利的目光,疏懒一笑,“那些日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松懈下来,倒觉得累得慌。”
“传御医瞧瞧,明儿我吩咐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不用了,我想歇息几日就没事了。”她连忙阻止,挣开他的手,坐在凳子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她对他这般疏远而淡漠?她究竟怎么了?她念着流澈潇吗?她真的移情了吗?
攻入龙城的那一夜,她身中极品媚毒,仍然认出他,且不顾一切地缠着他,她说她不会后悔,而现在,又是这般冷漠,她后悔了吗?后悔没有随着流澈潇一起离开?
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尖叫一声,时而手舞足蹈……翌日醒来,她开口的第一字,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流澈潇。
她喊道:潇……
他几乎崩溃,可是他只能当作没有听见,只能搁在心里不提。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她,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和折磨,他不忍再让她有半分的忧心。
流澈净来到她的身后,握住她的双肩:“阿漫,你可满意?”
少帝凌枫为他控制,凌氏天下在他的掌心,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端木情垂眸一笑:“满意,我该谢谢你。”
掌心缓缓上移,他握住她的脸腮:“皇后怎么谢我?”
她心口一窒:“王爷要我怎么谢?”
“只要是你的心意,我都喜欢。”流澈净俯在她的耳畔沉声出口,迷魅暗生。
“那……我该仔细想想,王爷容我考虑几日。”端木情别开脸,只觉他灼热的气息拂在耳畔颈窝,惹得她心湖荡漾。
“王爷!王爷!一定要这么见外吗?”
陡然间,流澈净扳过她的身子,目光深深:“阿漫,我是流澈净,是唐抒阳,更是你的唐大哥!在扬州‘烟花慢’酒楼,你说,携手一生,忠贞不渝,还记得吗?”
她瞧他一眼,仿似苍凉一瞥,脸色仍是淡淡的:“记得……记得又如何?”
他眉心如刻,凝重的目光紧逼着她:“现在,我说,携手一生,忠贞不渝,你可愿意?”
端木情静静地盯着他,目光幽幽渺渺,良久,她淡淡地点头。
可是,他想象中的她的反应,不是这样的,他没料到她是这般的淡漠而镇定。眼前言辞精简的女子,再也不是扬州的端木情,再也不是他所相识的阿漫。
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如此?
流澈净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整个身子提了起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阿漫,你究竟在想什么,告诉我!”
端木情灿然一笑:“没什么呀,你多想了。”
“真的吗?”他狐疑道,她的笑,灿烂如秋阳,却是冷凉的。
“疼,放开我。”她微一蹙眉。
“在想什么,统统告诉我。”流澈净揽她入怀,摩挲着她的后颈,“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端木情埋脸在他的胸前,沉醉地环上他的身子,双眸再次泛出热泪。
她不能说!她无法说出口!她怎么说出口?说她跟他的手足已有夫妻之实?还是说她不再是清白之身?
她真的说不出口。满心的苦涩与悲凉,只能压在心上,自己慢慢地舔拭。
流澈净抬起她的脸,目光渐有热意。
四目相对,浓情一刻,却有什么横亘在两人中间,他觉得她是那般遥远。
端木情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夜深了,你该回府了。”
流澈净冷地皱眉:她真的后悔了吗?她是在躲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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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躲他,她想离开龙城,离开他。
有一日,他终于知道了真相,知道她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
中秋宫宴之后,少帝母妃端木氏尊为皇太后。至此,皇太后与摄政王的暗流激涌让群臣惶恐不安,也让端木情寝食难安。
流澈净自然晓得她的紧张与纠结,因此派人盯着她。他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派人监视她,她会伤心,她的心里会种下一根刺,然而他只能这么做。
这日,他来毓和宫瞧她,却远远望见她从宫门出来,朝着凤凰台的方向去了,并无宫娥或内监跟随。
他示意身后的侍从原地待着,独自跟了上去。
她戒备地四处观望,确定四周无人后才踏入凤凰台。须臾,流澈净跟进去,蹑手蹑脚地上楼,听见厚重的石门徐徐转动的声响。
原来,龙城的密道如此精妙,她是如何知道的?对了,凌朝四代皇后、如今的皇太后皆是端木氏女子,阿漫知道龙城的密道也不出奇。
石门微启,他跻身进去,与前方毫无所觉的人儿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他的武艺修为,她自然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踪。
端木情持着一盏烛台步入密道的深处,流澈净跟着那微弱的烛光一直一直走着,仿似永远也走不完。如此昏暗的地道,于他来说跟光天化日并无区别,他只是不解,她拎着包袱来到密道做什么?
莫非,密道通向宫外?她要从密道离开?她要离开他?
流澈净遍体惊汗,双手握得紧紧的。
她进了一间石室,将烛台搁在石案上,放下包袱,举目四望,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到这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半晌,她拿了烛台,继续往前走,拐向另一条密道……
原来,她真的打算离开龙城,决意离开他,永远不再回来!
他全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他对她不够好吗?她还不满意吗?还是她已经不再爱他了,转而爱上流澈潇?她是不是认为流澈潇死了,她就应该毫无眷恋地离开?
他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他要想想办法……
在江南的军营中,他坐在统帅宝座上,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入主龙城,坐上那最高的宝座,手握最高权柄,以让你一世安稳,再不会任人摆布,再不会遭受折磨。
然而,他距离那个宝座仅仅一步之遥,她却要离开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吗?
二、衣袂湿遍
梧桐树影,满目荒凉;揽风香衾,行宫遇刺;雪域香莲,苦肉之计;柳暗花明,乾坤扭转,破阵乐奏响,皇太后措手不及,只能激流勇退。
流澈净知道,他的阿漫不会袖手旁观,不会听任自己向皇太后与少帝下手,她一定会出手……他一手安排所有的阴谋,引皇太后入局,两厢明争暗斗,如此一来,她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他。
他让她放走皇太后和少帝,再暗中派人追杀。依皇太后的脾性,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留下火种,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的阿漫,以为她的计谋天衣无缝,其实,他全知道。那一夜,他就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放走皇太后和少帝,看着她悲伤而柔韧的背影……
他是大敬皇帝,他是开国帝王,他是窃国枭雄。
她是前朝皇后,她是端木夫人,她是一代妖后。
他要立她为后,群臣肯定反对,不过他相信总有那一日的,对付那帮老臣,总会有办法的。
元宵宫宴,凤凰台恍如琼台仙阙。
然而,失去了她的身影、她的微笑,任是繁华满目,也是苍凉。
林大人与祖父大闹宫宴,矛头直指端木夫人,而她不知回避,甚至犯下女子干政的大忌,猖狂而僭越。他要立她为后,更是难上加难。他知道,她要帮他清扫朝中的污浊之气,她要他无奈地放手,可是,他绝不会放手!
元宵宫宴意兴阑珊地散了。
流澈净匆匆赶往披香殿,却听见一道清脆的唤声:“陛下——陛下——”
他转身望去,却见上官蓉儿匆匆地奔过来,蓝紫色羽缎斗篷急速跳荡,飞扬如蝶。奔至跟前,她未及喘息,欠身行礼:“参见陛下,蓉儿唐突了。”
“有事吗?”流澈净淡淡地问,挥退侍从。
“蓉儿斗胆,想与陛下谈两句。”上官蓉儿略一垂眸,复又抬眼望他,并无羞涩之态。
“想说什么?说!”他干脆地说道。
“陛下,我终于明白。”她举步向前走去,嗓音娇柔,“陛下的意中人,是端木夫人。”
“那又如何?”流澈净饶有意味地反问,见她俏生生地回身望来,面容上淡淡的妆彩,不同于以往的水灵与清素,别有一番娇艳之色。
“陛下也知,如今风声鹤唳,对陛下不利,对端木夫人更是不利。”她叹气道。
“如何不利?”他缓步上前,不紧不慢地问道。
“其实,蓉儿很是敬佩端木夫人呢。”上官蓉儿禁不住他迫人的目光,垂眸清淡一笑,“刚才宫宴上她那番言辞,这辈子蓉儿都说不出,她的气魄与胸襟,蓉儿更是望其项背。这样一个女子,陛下……自是不能辜负。”
“就是想跟朕说这些话?”流澈净呵的一笑,轩眉问道,“不能辜负,那该如何?”
“蓉儿也不知。”她盯着他明黄龙袍下摆的绣金龙爪,声音更轻了,“相信陛下总会有法子的,如果陛下有用得到蓉儿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
“上官姑娘费心了。”流澈净自当明白她的心思,淡淡地下了逐客令,“夜深了,朕派人送你回府。”
“蓉儿告退。”上官蓉儿怔忪地瞧他一眼,转身离去。
这转身前的一瞥,饱含无限的情意与难言的苦涩。
流澈净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消失于夜色之中,片刻之后赶往披香殿,却于蔚铭湖畔听到熟悉的人声,听到西宁怀宇与端木情的对话,也看到了两人的纠缠。
西宁怀宇指责她与流澈潇诗词唱和,指责她三心两意,也对她说:“你与我一样,三心两意……情儿,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宁静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田野风光,有大片的梨花……跟我离开洛都,好不好?”
西宁怀宇从背后拥紧她:“不,我会,我会的……只要你愿意,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端木情一字字说道:“我不容许自己再次三心二意!”
听闻这句话,流澈净胸中的怒火瞬间熄灭。
很好,太好了,有她这句话,他已经满足。
她坚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