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腾挪于数十黑影之中……寒芒烁闪如匹练,舞动于沉寂湖亭,薄剑龙吟尖啸,直冲九霄。
铮铮的激越声,剑身划破血肉的撕拉声,毙命的惨叫哀嚎声,鲜血飞溅的飒飒声……血腥之气渐趋浓重,弥漫于清冽的空中,染透雨后清新。
剑风呼掠,一如狂风倒卷。激斗渐酣,流澈净剑招仍是凌厉,气度从容不迫,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瞬间,一丝剑锋斜斜刺向他的后背,而他似乎毫无所觉……
我紧急的惊呼出声:“小心!邃”
流澈净骤闻之下,迅捷闪避,却已是来不及,没能闪过那嗜血的剑锋——我捂住口鼻,瞪大双眼,愣愣的看着那黑衣人刺进、拔剑,剑锋上鲜血淋漓,刺疼我的眼睛……
流澈净忍痛激斗,仿佛大山屹立不倒,出招已然缓慢几许,衣袍撕裂、血迹斑斑,横亘着一条条的血痕。黑衣人一个个的倒下,却仍有顽强的拼死刺杀,锲而不舍的败落又上前……
仿有邪恶的手扼住我的咽喉,几疑窒息;双手紧握,手心里全是湿汗,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那抹行止滞缓的身影,眉心慢慢的热了,泪水涌出、摇摇欲坠,心中默默祈祷…竽…
忽然,前方冲来一队侍卫,银剑簌簌,杀气霍霍,不由分说的冲入已至酣热的血腥战场,立时,金铁之声大盛,刀光剑影顿涌,血腥之气愈加浓重。
冷一笑架着流澈净退出来,扶他坐在朱红栏椅上。流澈净的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唇色苍白,眉梢紧拧,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楚。我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不意间泪水簌簌滚落:“你觉得怎样?”
冷一笑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深深歉意道:“卑职来迟,罪该万死!”
流澈净稍稍用力、给予我一丝宽慰,虚弱的看着他,面容冷凝:“下不为例!去,留下活口……”
冷一笑领命而去,冷硬的眼风滑过我的脸,似带一种若有若无的异样流绪。
流澈净转首望着我,眼底皆是疲倦之色,努力的笑了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不许说死!”我低吼道,嗓音哽咽。
他震惊的呆住,我亦是震惊的呆住——我是如此害怕,害怕他就像去岁突然离我而去、再不回来,害怕他就像流澈潇——缠绵之后立奔黄泉、从此阴阳相隔,真的好害怕,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无处不在,啃噬着四肢百骸,令我无端发狂。
流澈净抚上我的脸庞:“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很疼,你亲我一下,就会好一些……”
他断断续续说来,却是十分无赖,然而此时,我不想拂逆他……我凑身吻上他凉凉的双唇,静静的,将温暖度入他的口中……
冷一笑按剑禀报道:“生擒八人,全都咬舌自尽。面孔生疏,应该是死士。”
黑暗中,流澈净的眼眸骤冷,掠起大漠苍狼似的阴光。
————
唐王遇刺,朝野震动。满朝文武官员,或冷漠观望,或上门探望,或微有言辞,无论是何种脸面,皆是心中雪亮——唐王遇刺,怕是龙城新一轮皇权争霸的开始,相较六王之乱,将会更加激烈与残酷。因为,此次争夺皇权的,是唐王与皇太后。
遇刺翌日,皇太后命张德子携上品创伤膏药探望唐王,乐平长公主随行。
唐王修养期间,流澈敏与西宁望晋为辅政大臣,皇太后垂帘听政,朝政核心悄然转移,唐王手中的权力似乎已被架空。
修养半月,流澈净的伤势大为好转,再过几日便可痊愈。等闲飞花,坐看云起,他整日赋闲于王府,倒是逍遥自在。我问过他,可查出行刺乃何人指使,他倒反问我,我只说无从猜测,心却一点点的下沉,极力撇开浮现于脑中的一张面容。
隔个两三日,我悄悄的出宫前往唐王府探望,午后出去,入夜回宫。这日,甫一踏进院子,但见流澈净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仿佛睡了过去。暮秋的天宇几缕云丝淡淡的浮动,稀薄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恍若透明感,散发出幽幽沉沉的琉璃之光。
一个侍人也无。我蹑手蹑脚的移步到软塌旁,湘绣云锦软枕垫在他的身下,他的气息均匀平缓,面目温暖和润,再无丝毫凌厉与冷酷之色。
他的傲岸不群,他的睥睨众生,他的霸道温柔,都是我深深迷恋的,只想这样在他身旁,无声无息的看着他、守着他,任凭舒云淡卷,任凭微风送凉。
腕间一紧,是他扼住我的手,轻轻一带,我便跌坐在他双腿上;紧接着,他压低我的身子,勾住我的颈项,四片唇瓣胶着,深深吮吻,痴痴厮磨。
庭院里秋光澄练,烟光缭绕、黄叶飘零,嫩菊深黄枝头,木芙蓉浅红摇曳,渐起一庭闲情与情浓……
流澈净往侧里挪去,揽我坐下,愉悦笑道:“今儿来晚了,有事耽搁了?”
我扬起下颌,轻哼一声:“没事耽搁,故意来晚的……本来是不想来的。”
流澈净懒懒笑道:“为何不来?那怎么又来了?”
“我担心有人胡思乱想,只好来咯!”我俏皮一笑。
流澈净揉着我的手背,朗声一笑:“谁会胡思乱想?你是说我吗?可我怎么不觉得呢?敢情有人自作多情吧!”
我斜瞪着他,双唇微微撅起。他静静看着我,唇角一本正经的拉着,眼底却布满宠溺的笑影……秋风细细,卷起屋内珠帘轻响,他再忍不住脸上涨起的愉悦笑容,呵呵朗笑,揽住我的腰肢,让我伏在他胸口,轻吻我的前额。
“长公主——长公主——不能进去——”庭外传来总管高喊的声音。
长公主?凌璇?我一惊,霍然起身,匆忙拢发整衣……流澈净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眼梢似笑非笑。
转瞬之间,凌璇闯进庭院,于圆形洞门硬生生顿住行进的匆忙步履,淡红俏脸的惊异之色须臾转换,慢悠悠道:“原来端皇后也在这里。”
总管躬身道:“王爷……长公主……”
流澈净微微颔首,冷冷道:“长公主,本王好心提醒一番,别人的府上,长公主还是要注意一点儿规矩与礼仪,莽撞的性子该是有所收敛为好,免得丢了皇家体面。”
凌璇黛眉一挑,笑道:“说到体面,本公主相信自己比某人做的好。”凌璇笑吟吟扬起脸庞,望向天宇,“今日丹霄万里、云淡风轻,唐王府秋光湛湛、幽幽情愫,理当不喜有人莽撞咯!”
心中一窒,她肯定瞧出什么了。冷眸一勾,我直视着她:“长公主,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长公主该掂量一下才是,勿损唐王清誉。本宫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前来探望唐王,长公主又是为何而来?”
流澈净闲闲道:“长公主来访,有何要事?”
凌璇一袭茜红色牡丹金绣绫缎长裙,浑然一身华贵如烟锦落霞,云鬟斜绾,雾鬓青滑,淡淡匀妆,衬得唇红齿白、嫣然欲滴:“本公主也……”却戛然而止,生生咽下已到唇边的话,她望我一眼,以眼神示意不想旁人在场,“王爷,可否……”
流澈净了然的一眯眼睛,疏离道:“无妨,本王累了,长公主请说。”
凌璇的眸中滚过一丝愤然,转瞬即逝,终是蕴起一抹粲然笑意:“本公主听闻王爷伤势大好,不日即能上朝,然而政事繁遽、不可拖延,还望王爷多多费心。今日,本公主前来王府,便携了一种疗伤圣品——雪域香莲呈给王爷。”
我笑道:“雪域香莲生长于西域雪山峰顶,六十年开花一次,与天山雪莲一样皆是‘百草之王’、‘药中极品’。王爷伤势大好,如服用雪域香莲,不出两日一定痊愈。”
流澈净淡淡开口:“传说中,雪域香莲只有三株,几年前,西域使臣上贡两株,却没想到长公主拥有一株。”
“当年父皇赐于母后一株,母后又转赐于我,我将这株雪域香莲藏于宫中一处隐蔽的地方,至今完好无损。”凌璇的脸上滑过怅惘之色,惊觉流澈净犀利的盯着自己,容光立转,“王爷定要尽早服用,勿白费我的……一片心意。”
流澈净的双颊浮起一丝玩味,漠然道:“长公主一片丹心,本王领了……”
“既然领了,那就吩咐下去,仔细熬了呈上来。”我立即接口,不容流澈净反驳,朝总管一使眼色,转眸看着他,唇边浅笑渐趋深了,“本宫见王爷也修养得差不多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王爷怕不是此种闲散之人,是么?”
流澈净手指轻触鬓发,欣然笑道:“也罢,长公主美意,本王收下。本王累了,先行回房歇息了,端皇后与长公主请便,送客!”
一前一后步出唐王府,凌璇故意放慢步伐,徐徐笑道:“皇嫂没有随从吗?可真奇怪,皇嫂是不想让人知道行踪吗?还是忧心人多口杂,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那就不得了了。”
我们并肩而行,长公主的辇驾随侍在后,行人纷纷侧目,一见这富丽堂皇的天家仪仗与光鲜的侍从服色,便知我身旁的女子乃皇家女眷。而我,一身简便、青素服色,至多一个随身宫娥。
我疏朗笑道:“本宫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好比长公主素喜风仪秀赫,本宫素喜轻从简出,个人喜好而已,长公主何必在意?”
微风拂动,绫缎裙袂上牡丹花纹栩栩如生、随风轻扬,似要迎风绽放。凌璇横来一波秋水盈盈:“此时此刻,皇嫂一定在想,为何长公主还没死?为何还在龙城呢?”
湛蓝天际一碧如洗,轻细秋风卷起裙裾,透入丝丝沁凉。我回眸一笑:“长公主这是什么话?本宫如何想的,莫非长公主都晓得?”
“猜也能猜出七八分,难道不是么?”凌璇冷嗤一声,望向渺渺天际,“当日我并非真的要离宫,我岂会离宫呢?横竖一死,哪里不都是一样?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皇嫂居然完好无损的稳坐宫殿,化解冰火情蔻致命的媚毒,如此看来皇嫂命不该绝,又或者皇嫂忧心我一人过于寂寞,便好心留下来陪我,是不?只是不知那个男子究竟是何人?”
“男子?”我冷嘲一笑,仿似她的言语太过无稽,“什么男子?长公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