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他的眼中有些许歉意一闪而过。
“瑟儿。”锦天候的声音与音调一向刻板严厉,此时却忽然柔和了起来。他注视着孝顺如斯的女儿,轻声说道:“有些事情情不得已,你别怪爹。”
被父亲此刻表现出来的温柔所感,眼角没由来的一热,锦瑟连忙低下头,不好意思让父亲看见自己泛泪的眼眶。柔声回应道:“瑟儿不怪爹爹。爹爹也莫要自责。”
原来,独自辛苦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亲大人,在他严厉的外表下、果然还是疼爱自己的啊!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能为父亲做的呢?
……。
回房的途中,锦瑟因后日可以游湖而感到心情开朗,连脚下的步伐都不自禁的轻快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她对一旁的贴身丫鬟吩咐道:“琴儿,替我买些素色的丝绳回。记得去‘琳丝纺’家挑选。”
“丝绳?”琴儿惊奇的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平素只管琴棋书画、却从不染指女红的小姐为何突发奇想的要买什么丝绳,忍不住问道:“可是小姐,您要这东西做什么呢!”
锦瑟莞尔一笑,朱唇轻启,轻快地突出两个字:“秘密。”
“噢,知道了。”有些许失落的答应下来,琴儿忽然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问道:“对了小姐,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呢?!”
“胡说!本小姐我哪天不高兴了?”口中斥责着,脸上却难掩笑意。
“是,小姐大人。那我速去速回。”说着,琴儿不再耽搁,立时领命而去。
一步、两步、三步…。
当迈出了大大的十步,前面那个刁钻丫鬟忽然回头,扬声笑道:“小姐越来越小气了,昨天琴儿大功一件,小姐不但没有奖赏,还只顾偷偷高兴!呵呵。。。”
一阵清脆的笑声洒下,琴儿快步走了出去。留下锦瑟愣在原地。
昨天?锦瑟一怔,回想起这个精怪丫鬟在佛祖面前假装肚子痛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琴儿,仗着得宠,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看回来了这么收拾你!”
嘴里说着狠话,锦瑟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上却笑意盎然。
……
……
伯爵府的后院极深,院中种植着各类绿色植物,连靠着后门的一圈石墙上都爬满了绿色的蔓藤。放眼望去,整个后院就像一片晃眼的绿色汪洋。可惜的是,没有其他颜色的植物,甚至连一朵花都没有。于是眼前的景色又让人觉得,在生机勃勃中带着一缕荒凉。
常年紧闭的后门右侧有一座简陋的石屋,这座小小石屋原本是一直闲置着。自从封远进府之后,就被管家锦安安排住到了这里。
此时,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子坐在封远房中唯一一把木椅上,双手撑着下巴,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眼前看了十几年的风景。
良久,女孩终于不耐烦起来。她站起身,不停的在屋中来回打转,一边走着,一边口中碎碎念着:“死封远臭封远,去这么久还不回!这么慢,真是笨死了!真不明白小姐中意你哪点。。。”
这个丫头正是琴儿。
可是,琴儿为何放着要办的事情不办,还出现在封远的石屋呢?
原来这个生性活泼机灵的丫头领命而出后,不但没有出府办事,反而再次自作主张的跑来找到今日本该轮休的封远。然后又扯了一大堆的理由和借口——诸如“小姐要的急切,自己走的太慢怕耽误了”、“正要出门忽然肚子又不舒服了”之类的——竟骗得封远的同情,原本该自己办的差事,就这样交给了封远。
本来心里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而窃喜,哪知左等右等,封远还没有回来。琴儿不禁也急了:还不知道小姐要丝绳做什么呢,若是真误了她的事可不得了。这样想着,心里又开始埋怨封远起来,真是的,明明会轻功,飞去又飞回,哪里用得了这么久!
就在这时,后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然后门就被推了开来。琴儿一喜,心道终于回了。连忙要跑出来迎接封远,不料,忽然眼尖地瞟到来人,心里一惊,于是不出反退,飞快的将石屋的门给掩上了。
“两位先生,这边请。”一个殷勤的声音响起,管家锦安半弓着腰,手中比着请进的手势,领着另外两个陌生男人进了后院。
琴儿之所以会躲他,倒不是真的怕这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管家公,只是身为未嫁女子,被人发现突兀的出现在男人的屋里,难免惹来一些口舌是非。
况且,这个天生奴相的男人又是极爱惹是生非的人物,若是事情牵连到小姐,那可糟糕了。
可是,这锦安今儿怎么放着堂堂大门不走,反而偷偷摸摸来走这后门呢?琴儿好奇心起,于是眯起眼睛隔着木门的缝隙向外窥去。
令锦安如此小心又恭敬待之的两个男人都是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都极为普通,属于放到人群找不出来的类型。只是一直沉静的眼神中,偶有一抹雪亮一闪而过。
“有劳锦兄了。”两人口中客气着,彬彬有礼地向锦安点头致谢。
这时,终于把看清来人的相貌看得清晰,那只躲在木门后门窥视的眼珠蓦地瞪得很大!
怎么会是他们?!
琴儿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惊呼出声,被对方发现。然而,一颗心仍在急速的跳跃着。
……
……
回到房中,惊疑不定的琴儿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细细向锦瑟禀告完,心中仍有太多的疑问。
“你确实是朱牧生与张清远?”锦瑟听完,秀眉紧蹙,正色问道。
琴儿立刻肯定的点了点头。
前年那场轰动京都的事件发生时,她恰好路过,目睹了整个过程,因为事关“聚贤居”,她还特地留心观察了许久。加之她平时认人的本领极好,是以认错人的几率非常低。
而这二人能在锦安的带领下进得府中,显然是受了父亲的差遣。莫非,前年的事情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锦瑟知道,朝中之事,素来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可是,如果是这样,又为何会避人耳目的走后门呢?
锦瑟双唇紧抿,又将当年那场闹剧回忆了一遍。
……
前年深秋,为了争夺一名青楼头牌,父亲的几名门客同丞相的幕僚在“倚翠楼”大打出手,仗着人多,他们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对方狠狠羞辱一番,然后丢进了巷子。第二日清早,对方就召集丞相门下所有同仁,手持器械冲进了父亲为众门客特意建造的“聚贤居”,让众人在半梦半醒之间饱受一顿毒打。再之后,义愤填膺的门客们重振旗鼓,以同样的方式报复了对方。然后,对方又如法炮制。。。。。
一来二往,如此这般。这起由一名青楼女子引发的血案所牵连起的群殴事件,一再升级,最后历尽一个多月才堪堪停歇。令人称疑的是,在这两家礼尚往来的过程中,原本毫无牵连的军部大将冉将军麾下的门僚竟也被拉扯进了——据说是因为有个谋士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过程中被“聚贤居”的人误伤——于是,原本就难平息两方战争,演变成为三方会战,终于轰动了整个京都。
可怜当时的京都府尹曹顺义,三方的人都不敢得罪,碍于职责又不敢不管。于是只有马不停蹄的三家奔波,刚刚安抚完这家,又要不歇气的安抚下一家。一个多月下来,这位以身型胖重著称的府尹,成功了瘦了十三斤。
之后,事情变得更加恶劣,甚至连宫中都惊动了。
某日早朝上,皇帝雷霆大怒,大声斥责这三家的主子毫无作为。不但不制止属下的恶意行为,甚至暗中默许。将平静的京都搅得鸡犬不宁,也让老百姓心中的向来神圣的朝廷一再蒙羞。
皇帝当朝宣布惩罚,伯爵锦天候、丞相关靖远和将军冉思源各罚三个月俸禄,并限期三日,将参与过群殴械斗的门客遣散。
至此一役,三方元气大伤。
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一向水火不容的丞相与将军的两派人马竟然首次空前一致的开始暗中打压一直在朝中保持中立姿态的伯爵锦天候。
更让人意外的是,此事之后,皇帝仿佛忽然记起这个挂名伯爵的好来,一改之前的冷淡,居然亲近起来。之后三年,锦天候一直圣眷不减。
直到今日,还有许多人不明白皇帝为何会毫无预料的忽然亲睐起这个被自己扒去军中大将军一职八年之久的锦天候。
其中的奥秘,锦瑟却十分明白。
那起群殴事件其实只是一个楔子,一个能让皇帝再次感受到锦家忠心的楔子。
天朝三年,作为开国元帅之一的父亲被借故夺职,就是由于皇帝对他的不放心。但是为了安抚群臣,不令大臣们寒心,于是赐父亲“伯爵”之称。这确实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光有伯爵一称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是以父亲这些年以来,一直韬光养晦,从来不拉帮结派。
短短几年间,朝中群臣隐隐有分成两派之势。一派是以丞相为首的文臣,另一派就是以大将军为首的军方一脉,而像锦天候两不亲近的中立派,少之又少。时间久了,两派之间已经有了水火不容之势。待到皇帝察觉到时,这些拉帮结派的家伙已经声势浩大了。而这时,皇帝已经很难下手倾轧了。
就在这个时刻,群殴事件发生。能够同时放任属下与丞相和大将军对持的人,锦天候是第一人。他也正是以这件事情,向皇帝陛下表明了之间忠贞不二的决心——他永远不会进入亲近任何一方,只会永远站在皇帝身后。
最重要的是,锦天候给了皇帝一个理由。一个削弱朝中两派势力的借口。
吾皇因明,明察秋毫。于是,那个沉寂了数年的挂名爵爷终于崛起了。
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偶有谈起,再加之自身的聪慧过人,锦瑟稍一分析,便就明白了一个大概。、
……
只是、这朱牧生与张清源分别是丞相与大将军的门僚头领啊,当年的事情他们虽没有亲自参与,但也是他们在暗中筹划。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府中呢?
难道……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锦瑟脑中一闪而过。
正是这个念头,让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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