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
顾晚晴忍住身上的颤抖,将这些颤抖全都压心底,她不能乱,她一定得查出到底是谁计划了这件事。
是太后?除了太后,顾晚晴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她,但想到太后得知她滑胎后那失望无语的模样,顾晚晴又有些拿不准。
又或者是顾明珠?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滑胎?如果只是恨,她不如毒死自己来得干脆而她也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也未必健康,救不救得了都是未知之数,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谁?到底是谁……顾晚晴闭上眼睛,脑中纷拢不堪,想的全都是这个问题,间或的,她又想到她保胎时的辛苦与快乐,她曾经多么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曾经多么自责这个孩子的失去,可现在她孩子的失去,竟是人为之失。
为什么?她从不轻易与人结怨,还偶尔做做好事,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害她?她又为什么总是躲不过去?
袁授不愿广纳后宫,她便以为自己是安全的,没有嫉妒,何来陷害?有的也只是太后的一点刁难罢了。可是,她错了。
她连她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重回甘泉宫正殿,顾晚晴木然地向秦六道:“去查一查,以前这道菜都是由谁做的,悄悄的查,知道么?”
秦六从未见过顾晚晴如此失望又如此冷然的模样,就自是她最失意的那段时间,她也只是很少反应,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人在与你说话,可却让你觉得她已经死了。
秦六是泰康朝就在宫里的人了,自然有眼色,不再多问,依着顾晚晴的话悄悄去查,这一去,去了大半天才回来。
“娘娘。”秦六小心地挨近闭目养神的顾晚晴。
顾晚晴猛地睁眼,瞬间坐直了身子,“查出来了?”
“倒是查出来了,不过……”秦六微微低头,“此人于一个月前已然辞去御厨职务,早已出宫了。”
顾晚晴的身子绷得更直,“他的老家呢?是哪里?他是怎么入的宫?平时都与谁来往频繁?”
秦六答道:“此人名为宋华,今年三十五岁,籍贯两川,泰康二十九年参加两川厨神大赛得了冠军,所以被推荐入的宫,不过他平时没什么人缘,也很少有机会为天子主膳,这次为娘娘安胎时的膳食式样很多,他这才分了一道。娘娘……”秦六小声道:“要是娘娘想找他,不如派人再去两川查查?”
“不用了……”顾晚晴缓缓地摇头,良久,闭了闭眼,“他有没有活在世上都很难说了,又怎会回到两川?”
秦六沉吟一会,“娘娘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没有……”顾晚晴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秦六不敢多问,应声而出。
待殿门关上那一瞬间,顾晚晴仿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失了全身力气,瘫倒在美人榻上。
“或许我选择留下……本身就是错的……”她喃喃地,望着雕梁画栋的殿顶,目光涣散混乱,丝毫没有焦距。
顾晚晴病了,这次的病比上次更为沉重,她的异能还在,也为自己治疗过,却没有一点效果,她知道,她的病来自于她的内心。
设计夺去她孩子的人,必不是因为厌恶她的孩子,而是因为厌恶她,是她,连累了她的孩子。
“我想去找青桐,到她那住一段时间。”入了秋,顾晚晴的病始终不见起色,身体无碍,只是每天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袁授这段时间奔忙于朝政与顾晚晴之间,十分疲惫,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她最近的压力太大,便点头,“也好,晚晴,你还是不愿意同我说吗?你到底怎么了?”
顾晚晴摇头,顿了顿,再狠狠的摇头。
顾晚晴第二天便启程前往城效名为“三觉”的庵堂,微服前往。
三觉庵很小,加上住持也只有十个女尼,青桐在这里虽是带发,但行为吃住与一般女尼无异。
见到顾晚晴,青桐似乎并没有过多惊讶,迎了她进去,悉心为她安排住处。
折腾了半日,顾晚晴算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一个宫人也没留。
夜深人静,青桐替顾晚晴铺好被褥,勤快一如往常,收拾完,她坐至顾晚晴对面,“娘娘可愿意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青桐温柔中又显慈悲的又眼,顾晚晴未开口,眼泪已先落下。
她从未这么痛快地哭过,哭得撕心裂肺,悲恸万分。
“青桐,一定是他。”这是顾晚晴哭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188章 裂
青桐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哪怕是顾晚晴最失意的时候,哪怕是她被赶出顾家,身无分文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哭过。
从她的哭声中,青桐仿佛感觉到她世界的坍塌,她就坐在一望无尽的废墟之中,不住的痛哭。
“到底怎么了?他是谁?”
顾晚晴没有回答,痛痛快快地哭着,好像流尽了一生的眼泪,最后,她抬头,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无比冷静地开口说:“是袁授,他弄掉了我的孩子。”
青桐不信。
从青桐的眼神中顾晚晴就看得出,她不信。
何止青桐不信?当这个想法第一次钻进顾晚晴的脑中时,她又何尝信过?她不仅不信,还为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深深愧疚,他对她的好有目共睹,他恨不能挖心掏肺地来证明他爱她,他为了她拒纳后宫,他为了她顶撞生母,仍是为了她,大肆封赏她的族亲,包括与她没有实质血缘关系的叶氏一家。为了她,她重用顾氏子弟,让顾家不必再成为依靠顾晚晴才能上位的裙带世家,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竭力办到,他鲜少让她失望……不,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这也是为什么,她甘愿放弃自由的生活,甘之如怡地守在他的后宫中,她不能只让他来付出,她想告诉他,不止他爱她,她对他也是同样的心情,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任何事……真是笑话。
她放弃健康的身体为他除去一个又一个反对朝臣,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从她入宫开始,她的衣食住行,他没有一样不是亲自过问,甘泉宫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如今青桐与冬杏不在宫中,她身边发生的什么事都得交给秦六去做,这种情况下,她在甘泉宫做了什么,岂会瞒得过他的眼睛?
她召御厨、试草药,这些事,他岂会不知?若心中坦荡,他怎会不加以过问?可偏偏,她等了那么久,他都像无事人一般,假装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假装那碗加了药的汤从未存在过。
如果今天换做别人,顾晚晴定会相信他是着实不知,他是不够细心所以没有发现这件事。可他是袁授,只凭一枝花就能察觉女子爱慕的人,一个从不错过她一举一动的人,这次会这么迟钝吗?
心中控诉字字血泪,可经由顾晚晴的口中说出,却是无比清晰冷静。
听着她的话,青桐沉默良久,青桐还是不太能相信顾晚晴的话,毕竟,她看到的要比听到的真实更多。
“如果……如果真是皇上……”青桐艰难地开口,她清楚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将会对顾晚晴造成怎样的冲击,“如果皇上真的知晓又何必假装无事?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惹人怀疑?皇上大可以安排人认下此事,可以是反对皇上的人,可以是看不惯娘娘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就算真是皇上,他也没有理由不加辩驳就承认了啊。”
不得不说,青桐的猜测有理,顾晚晴也曾这么想过,可她并没有说服自己。
“他骗我的事还少么?如果我发现此事后,紧接着他就查出主使之人送到我面前,那样才是万分难看。”
青桐默然,“那娘娘和皇上……”
“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吧。”顾晚晴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怕我伤心,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孩子的事,大概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把这场戏演完……”
“可是,皇上有什么理由……”青桐还是难以接受。
“理由有很多……”顾晚晴喃喃地,“真的很多,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哪个,我到现在为止还期望着那个理由不要是最不堪的那个,我还没对他真正的死心……青桐,”顾晚晴的眼泪又流下来,安静得像两道清溪,“他骗了我那么多事,甚至我的留下,也是他费尽心机布下的一个局,可我竟还是没有对他死心,所以我只能逃出来。”
接下来,青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顾晚晴了。
顾晚晴就此在三觉庵住了下来,每日跟着青桐,与一般女尼一样安静地生活,叶顾氏会来探她,也只以为她始终是未能走出丧子之痛,除了担心难过外,就是深深的心疼。
顾晚晴只能安慰她,又听叶顾氏说,叶昭阳已接了冬杏回去,虽然叶顾氏因为冬杏的心机对她印象大改,但总不会对她太过份,又因为叶顾氏的努力,叶昭阳终于和父亲身为五品御史道的宋家小姐定了亲事,预备在来年开春成亲,总算是个好消息。
秋去冬来,三四个月转眼即逝,又是一年岁尾,这一日,顾晚晴迎来了秦福。
这段时间秦六就住在距三觉庵不远的一处农户中,有什么消息他便会传回宫中,而袁授也一直没来打扰顾晚晴,直到这次秦福的到来。
“多罗国进贡了一位奇人,据说能口吐莲花,皇上看着新鲜,想请娘娘回宫共赏。”
再听到他的消息,顾晚晴心中一紧,跟着又是一松,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油然而起,好像她很恨他,又好像她很爱他。
“必须回去吗?”顾晚晴问。
秦福连忙摇头,“皇上说了,一切全依娘娘,要是娘娘嫌冷不愿意动,皇上就把那人送过来表演,以娱娘娘一笑。”
秦福那小心谨慎的样子让顾晚晴失笑,秦福的态度取决于袁授的态度,所以才会上行下效,怎么?曾经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袁授,也有这么小心忐忑的一天?
见顾晚晴笑了,秦福似乎也松了口气,“那奴才就去替娘娘收拾东西?”
“不必了。”顾晚晴起身伸手,“那个奇人我也没什么兴趣,让皇上不必费心了。”
秦福当即急了,“娘娘,奴才可是拍了胸脯说能请娘娘回去的,现下,不是打奴才的脸吗?娘娘就心疼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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