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正在院子里套车,听见叫他,忙答应了一声道:“少爷,车套好了。就走么?”
刘小四忙道:“你把车赶去前院等一会,我让人搬盆盆景上去,是少奶奶要的。”说着叫了两个人小跑着去了前院。
槐子撩起长衫,抬腿上了马车,待他坐稳后,黑皮赶着车去了前院,却见刘小四跟几个客人正说着什么,也没搬盆景。
那是一位女客,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带着帷帽,淡雅非常;两个紫衣小丫鬟跟在身边,另有两个小厮正跟刘小四争执。
“你们开这铺子,难不成不是为了卖东西?要留着自家用,那就不要摆出来;既摆了出来,又不卖,那是什么道理?”一个小厮不忿地说道。
刘小四赔笑道:“这位客官说的也没错。只是今儿出了点岔子,这盆景是我家主人见了说好,发了话让不卖了,要搬家去的。我已经嘱咐伙计把它搬走,可是他一忙就忘了这事,才害得这位小姐又看中了。”说着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小二一眼,心道这个月的工钱你甭想拿了。
出了这事,小二本就慌张,见黑皮赶着车出来了,想东家肯定坐在里面,心里更难受了,哭丧着脸恳求道:“这位小姐,麻烦再瞧瞧其他的盆景,那边也有好的……”
他满心幽怨地想,不就一个破树根么,还是到处都能见到的柳树,干嘛非要争这个?
另一个小厮呵斥道:“咱们小姐想买哪个盆景,为何要听你的?就要这盆。难道咱们是不给钱的?”
刘小四只得又赔笑央求,一再说这是主人家特地打了招呼要留下
那边偏也不依,定要这盆,两个小丫鬟也加入进来,脆生生地甩了一番话说得刘小四额头冒汗。
槐子坐在车里皱眉,本以为说清楚了不卖,那客人就会丢手,刘小四搬了盆景上来他好回去的,谁知双方却越吵越凶。
第四百九十三章 送给贱内的
黑皮也下车去了,跟那两个丫鬟对掐起来。黑皮的嘴皮子如今可利索了,直追来喜,远不是当年那个实诚的黑小子,一番话直说得那丫头气得要哭。
“我们是实诚本分的生意人,才把实情告诉伱们;若不然的话,只说这盆景不是卖的,是留着专门镇压铺子的,伱们又能如何?那些珠宝店、字画店,谁没一两样东西作镇店之宝?都要跟姑娘这样强要买了去,那人家还咋开铺子哩?”
忽然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那请问小哥,这件盆景是贵号的镇店之宝吗?”
原来是那戴帷帽的小姐开口了。
黑皮一愣,忙道:“那倒不是……”
那小姐立即道:“这就是了。既然不是贵号的镇店之宝,那便是用来卖的。久闻‘山野斋’大名,广纳四方雅客,无论客人是何身份,皆等同视之;客人若另有他求,亦会尽力满足,如何今日自毁信誉?”
黑皮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正想着,忽瞥见槐子要下车,忙上前扶了一把,又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槐子点头,来到近前,先对那女子拱手见礼,然后才道:“这位小姐,在下乃‘山野斋’的东家。这盆景是贱内前日过来见了,说喜欢,因此在下专门叮嘱刘掌柜,今日要搬回去的。并非在下不诚心待客,若是按小姐所说,等于是贱内先于小姐看中了这盆景,算是定下了,又因为是自家铺子,也无需下定金,这样说不知能否让小姐满意?”
那小姐没想到他这样说,倒是意外的很。
她看看那盆景,也就是一根泛黑的老柳树根,合着几根菖蒲,一汪清水。可是她就是想要。转头看看张槐,真不明白这一介商贾,宁愿得罪客人,也要留下这盆景到底为何。
这柳树根当初弄来后。槐子觉得像极了小清河边,菊花曾经洗衣的青石板旁那棵被大水冲得歪脖子的柳树,鸭子们常蹲在那柳树上歇息,歇够了,就滑下水继续悠游。
他当时灵机一动,让人弄了个大木箱种上,然后采了一方带凹坑的山石。让人凿深深的,铺上鹅卵石,灌了一汪清泉,安置在树根旁;想着河边有菖蒲等水草,又做了个木桶卡放在木箱一角,装了些水土,养上菖蒲、水芹等河边的野草。
等那方山石在刻意培植下,生满青苔。衬得一汪水清亮油绿,加上旁边绿剑似的菖蒲和其他水草,上头横亘一条老树干。新生柳条密密垂悬,映得这一方天地清幽无比,倒像真到了小清河边。
他本还想做几个木头鸭子和洗衣的小人放在水边的,又觉得那样就太显人力穿凿了,遂不再多事。
新家虽然大,但依旧是青砖小瓦建成,并未弄得富贵豪华,不过是房子多了些而已,院内布置更是处处透着乡村野趣,所以。他也没想到要把这盆景拿回家装点,搬来铺子里标了个高价对外发卖。
谁料前天菊花过来见了,十分喜欢,那他当然要搬回去了。
那小姐想是还有些不甘心,对他道:“贵号既然专门做这项生意,想也不缺这类盆景。何妨相让一回呢?小女子愿出双倍价钱。”
刘小四等人听了一呆。
这盆景可不便宜,不说整体风格了,光凿那石头就花了好些工夫,又精心培植了一年多,所以标价是八十两银子,愣是比其他的盆景贵一倍,如今这小姐还要涨一倍,那不是一百六十两?
那小二心道,东家,伱就卖了吧,不就是一截破木头么,一百六十两银子哩!
槐子心道这人还真拧,可是他又不缺那个钱,再说,这可是菊花喜欢的,自然不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可比。
他轻笑道:“小姐说笑了,若是能卖,怎好收小姐双倍价钱,那才是自毁信誉呢!不若这样,后院还有好些盆景,小姐再细细斟酌挑选一番,若有看中的,在下让刘掌柜按半价结算,算是给小姐赔罪。”
这倒好,一个涨价一个降价,各不相让,旁边人看得憋屈死了。
那小姐轻轻掀开垂下的面纱,向槐子走进一步,直视他脸庞,微笑道:“这位大哥,贵铺开门迎四方客,就算是尊夫人在此,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怕也会劝伱卖与我吧?”
槐子见她掀开面纱,不由一愣,只见一张精致的脸蛋呈现眼前,对他盈盈浅笑,只瞅了一眼,便急忙垂下眼睑,沉声道:“不然。贱内真要喜欢一样东西,便是出万金也不会卖的。再者,这件盆景并非贱内留话要的,是在下要拿回去送她,作为端午之礼。”
那小姐听了,对他好一番打量,半响,才微微点头道:“如此,倒不好强求割爱了。那小女子再看看其他的盆景。”说完转向一旁,两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愤愤地嘀咕着,说些这人不识好歹之类的话。
槐子示意刘小四好好招呼客人,便转身上车了。
刘小四抹了把汗,唤了三四人过来,一气将那盆景抬上马车,黑皮扬鞭催动马儿,一径去了。
刘小四站在院门口,望着马车走远方才回头。
那女子后来挑中了一株老松,刘小四按少爷吩咐的,要算半价给她,被她摆手拒绝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上前付钱,很不满地撅着小嘴儿对刘小四道:“谁稀罕伱降价了,当我们买不起吗?喏,这是银子。让人把这盆景送去清园方家,跟门房说是六小姐买的。”
刘小四听了一滞,笑道:“客官请放心,转头就送去。我们铺子也是常做方家生意的。”
他在心里腹诽:伱钱多,我还懒得降价哩!不是少爷打了招呼,我脑子坏掉要算一半价给伱。
那丫鬟则嘀咕道:“那也没见伱们让半步。”
听见前面另一个紫衣丫鬟叫“雨儿,快点。”,她才匆匆地去了。
待主仆坐上马车,紫衣小丫鬟忍不住愤愤地说道:“刚才那人太可恶了。小姐看中他的盆景,那是他的福气,竟然翻倍付钱也不卖,真是不知好歹。”
方小姐听了不悦。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道:“人家不是说了么,要拿回去送给妻子做端午节礼,怎还喋喋不休?他一介商贾。能不看重钱财盈利,却将妻子喜好放在心上,这种人尤其难得,岂是伱指责的那样?”
那小丫鬟听了不敢吱声,低下头去。
另一个大些的丫鬟闻言却沉思起来,眼前浮现那个东家的模样,一袭蓝衫朴实简单。举止沉稳;五官么?依稀记得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眸,鼻梁挺直……
方小姐见小丫鬟不服气的样子,暗暗摇头,心道雨儿真是太不知世事了。
她当时出了双倍价钱,这人也不愿意卖,只说是妻子看中了,不再对外卖了。她一时间便有些好奇,心想这人真的那么在乎妻子?就想试他一试。于是故意在他面前掀了面纱。结果,那人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依然不改口。
这倒让她刮目相看了。要知道。在湖州府城,凡见过她的权贵少年,哪个不是竭力讨好?不要说一件盆景了,就是她要更名贵的东西,也会搜了来献殷勤。这人见了她却不为所动,她心里便格外高看他几分。
她却不知道,槐子少年经历了对菊花的感情变化和她由丑变美的过程后,原就不大在意人的长相,更不要说菊花并不比她长得差,再者。像云影那样的绝色就住在清南村,他也是常见的,怎会看见一个美貌女子就失态呢!
他当时还奇怪,心道这女子无端端的为何凑近他,也不知避嫌疑?
要是方六小姐知道槐子这么想,怕是要郁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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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赶着车。终于在暮色降临的时候,赶回了橡园。
橡园入口处,坐落着三间屋舍,院子里卧着两条黄狗,见了马车,“汪汪”叫了几声,不像警告,倒像在打招呼,紧接着,山上的狗听见叫声也跟着应和起来。
黑皮高声叫“林大爷”。
看门的老林从屋里走出来,笑着上前开门,一边道:“少爷家来了。刚才黄麦那小子还下山来问哩,说是家里等着少爷吃饭。”
槐子探头对他笑笑,招呼道:“林大爷,家里还好?”
林老头笑道:“好!听东家老爷说,麦子都割完了,都在晒场上打哩。没听见有啥旁的要紧事。”
这林老头是原先在香肠作坊看门的那个,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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