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总算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有些歉疚地道:“这几天我哪儿都不去,你就安心养伤吧。”
红缨嗯了一声,淡定地端坐着。
说起来,红缨不算好的聊天对象,每次把基本情况聊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无聊了。她不像话唠黄鹂,有时候没话题都能硬生生地抽出话来聊。
不过幸好,茯苓到了。
茯苓行了礼,对红缨实行了“望闻问切”的惯常流程,最后面无表情地断言:“伤未及肺腑,不重,但手臂骨折,需八十八日才能复原。”
如玥已经习惯了这位计数精确无比的高端医女,点头道:“需要什么药材就用最好的,红缨这些时日就交予你了。”
随后,茯苓就扶着红缨下去了。
歇了口气,如玥看着尚拿在手中的明黄圣旨,还有圆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赏赐,又是一阵恍惚。貌似这次开挂开大了,一个二品官的小小庶女竟然一朝变成了县主,情节跳脱得也略微神奇了一点儿吧。
她是救了宣德帝没错,但……
等一下!
除了救命之恩外,会不会还是因为云家?去找三哥!如玥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把白鹭唤了进来,小小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带着画眉去往苏承沣的院子。
差不多快到了晚饭时分,如玥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嫂子文萱萱正往外走。
“嫂子要去何处?”如玥迎了上去。
文萱萱握住如玥的手,笑道:“我刚想去念云轩找你,没成想你倒是先一步上门了。”
如玥奇道:“嫂子找我何事?”
“承沣要你今日在这里用饭,他有事要告知与你。”
“那三哥现在何处?”
文萱萱笑了笑道:“三妹妹别急,承沣这几日太忙,每次也得等晚餐时才会回来。哎呀看我都疏忽了,现今也不能叫你三妹妹了,应该是嘉宁县主。”
如玥搡了文萱萱一把,嗔道:“我的好嫂嫂,连你也揶揄我。”
“好啦好啦,三妹妹就快进来吧,这是极大的好事,嫂嫂替你高兴。”文萱萱牵着如玥的手,绕过影壁,踏进暖阁。
跟文萱萱扯了一会儿闲篇,门外有丫鬟来报:“三爷回来了。”
如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文萱萱便轻车熟路地喜滋滋地迎了出去。
看来这俩感情不错啊,她还担心面瘫老哥会委屈了自家嫂子呢。
已经是二月底了,天气正好,苏承沣冲欢喜迎上来的媳妇儿点了点头:“玥儿到了?”
“三妹妹是自己来的,许是也有事要问夫君。”文萱萱走上前把他腰带束起时的微小褶皱理了理,“厨房里炖了燕窝,夫君近日太累,须得补补身子。”
苏承沣轻轻握了一下文萱萱的手,又立刻松开:“听你的。”
文萱萱乐得笑出俩酒窝,明眸里皆是对自家夫君的爱慕之意。
苏承沣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妻子,面无表情地道:“后日休沐,去踏春,可好?”
文萱萱明眸一亮,两颊的酒窝更深了,慢慢点头。
进了暖阁,苏承沣看到如玥吊儿郎当地坐着,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文萱萱,花瓣般的小嘴撅起:“哥,我也要踏春。”
文萱萱彻底红了脸,嗔怪地看了眼如玥,道:“夫君与三妹妹有事相商,妾身就先出去了。”
苏承沣淡定地点点头。
如玥瞅着暖阁里就剩她和老哥俩人了,笑得贼兮兮地走上前,咂咂嘴,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三哥你竟然也会怜香惜玉哎。‘后日休沐,去踏春,可好?’啧啧啧,嫂子真是太幸福了,我都没踏过春呢。”
苏承沣无视她的调侃,上下嘴唇一碰,将如玥秒杀:“要踏春,找顾景逸。”
“……”
如玥蔫了,反正她的贫嘴在自家老哥面前从来都无效就是了。苏承沣走到一旁的圆交椅上坐下,如玥连忙狗腿地走上前给他添了一盏茶。
等苏承沣把茶抿了一口,如玥迫不及待地开口就问:“哥,外祖母和圣上相识?云家究竟是怎么败落的?还有,在边关的舅舅会脱离戴罪之身吗?”
苏承沣把茶盅慢慢放下:“问完了?”
“嗯嗯!暂时就这些,你别再瞒着我了,云家的事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如玥急切地盯着苏承沣。
“好。”苏承沣道,“事情都已解决,本来也是时候告知你。”
如玥:╮(╯▽╰)╭看吧?苏承沣就是想等万无一失之后才说,她真是太机智了。如玥激动地拽住他的衣角:“那你快说!”
苏承沣瞥了一眼如玥,淡定地道:“坐好。”
如玥:=口=!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为毛要在意这些细节!她心里拼命吐槽,但还是乖乖地坐到一边儿的圆交椅上,偏过头,眼巴巴地看向那张面瘫的脸。
“云氏为金陵大族,出过两名阁臣。外高祖父是开国名臣,入了内阁,另一名就是我们的外祖父云述秉。当年,太子殿下还不是太子之时,荣王和太子之争颇为惨烈。外祖父尊嫡,被荣王诬陷通敌卖国,云氏没。”苏承沣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如玥,见她表情还算好,又接着道,“外祖父殿前一死以证清白,外祖母随之殉情,三个舅父因年幼,被发配边关,数十年后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二舅父云经远。母亲被罚教坊司,沦落为奴,后被送于父亲,这才诞下你我二人。”
他继续讲:“荣王趁着太子殿下在边关之际,想制造殿下战死沙场的假象。幸好顾景逸拼死相救,而舅父也从战场上的蛛丝马迹查到了荣王里通外敌的罪证,此时,我也将多年来所得云家冤屈一案的证据一并交予圣上。顾景逸临走前,就已经同我制定了这次引蛇出洞之计,以向英将军为内奸,将荣王的野心昭著天下。”
如玥静静地听完,抬起头:“外祖母……”
“外祖母是宁国公嫡女,自幼与圣上相识,圣上待之如妹。”
“哦。”真的仅仅是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吗?如玥默默地垂下头,云家的事她其实老早有想过,也想过更惨烈的,但现在从老哥嘴里亲耳听到,震撼度还是不小。
几代荣宠的世家大族,因为夺位之争成为炮灰,落得只剩下一个正儿八经的子孙,不可谓不凄惨。
她现在大概能把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串起来了,为何舅舅能成为军师,能得太子殿下的看重;老哥虽然才华横溢,但宣德帝为何要对他尤其青眼;更重要的是,云姨娘出身堪称完美,结果为奴为婢为妾,早早而亡,幸而三哥有出息,舅舅还生存,不然云家的冤屈怕是会永远掩埋在腐土里了。
如玥想了半晌,突然抬头问:“哥,你入督察院是为了寻找外祖父当年被陷害的证据吗?”
苏承沣闻言略略吃惊,随后轻轻点头:“当年的物证人证早已不见,唯一漏洞就是言官集团。那件事被揭发时,言官很意外地一致对准外祖父,尤其是外祖父以前的一些门生,也都全部翻脸不认人。我认为此事有蹊跷,便进入督察院查探。”
“三哥能知道这些,也就是说,舅舅和三哥一直都有往来?从何时开始的?”
“顾景逸入边关之时。”
如玥奇道:“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顾景逸是三叔父的徒弟,又和宇堂弟有手足之情,舅父彼时在军队做苦役,与顾景逸相识。”
“所以舅舅是通过顾景逸和你互通消息的?”
苏承沣摇摇头:“不全是。此事事关重大,舅父只是让顾景逸告诉我他还活着,之后通传之事都经由我一手操办。”
如玥愣了好长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的,她憋不住,突然出声道:“哥,整整八年,你为云家平反努力了整整八年,为何不让我知道?我,我就那么没用吗?”
杯中浅黄色的茶水轻轻漾起波纹,杯底茶叶根根挺立。
清风吹过窗帘,拂过如玥的面颊,也拂过苏承沣的发梢。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承沣缓缓对上如玥的双眸,冷静而理智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晶莹明亮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刷拉落下,如玥毫无优雅美感可言地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你永远都是这样,呜呜呜,我可以保护自己的。你,你……”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哭诉,“不就是你忙着给外祖父平反没太顾得上我嘛,我现在好好儿的,还当上了县主,你,呜呜呜,你道哪门子谦啊!”
苏承沣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玥儿,我能做的只是在关键时刻给你后盾,母亲和四妹那里,也只能你去周旋,我堂堂男子不能插手。当年你那么小就要经历这些,到底是我没能将你护好,又如何能让云家的事困扰你?”
“我,我……”如玥还是不停地哭。
“你要记住,我们只要还外祖家一个清名,这就足够了。现在你不管是不是县主,有没有功劳,苏府永远都是你的家,钟氏永远都是你的嫡母,而苏府繁昌将是你永远的助力,切莫任性。”
如玥使劲点头,哽咽着道:“呜呜,我都知道,只要钟氏别再算计我,我,嗯,我才不会去招惹她呢。”
“嗯。”苏承沣接着道,“做人做事要着眼于大处,将来的路还很长,不用处处树敌,尤其对嫡母,不论你做的如何巧妙,都有孝字当头。”
“我懂的,我都懂的。”如玥抽噎着,拽住苏承沣的袖子各种擦泪水。
苏承沣瞧着从小都很出类拔萃的亲妹子,现在却哭得完全不像样儿,哪里还有平日的仪态可言?他却不由地心中一暖,嘴角微微弯,双眼似月牙,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如玥仿佛看到了神迹一般,张大嘴,怔怔地看着自家老哥稍纵即逝的浅笑。
神呐!老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我嫂子知道吗?
不管知不知道,嫂子文萱萱见这俩兄妹一聊起来就没完,担心自家夫君饿着,掀开门帘就进来了。她打眼一看,亲小姑子哭得那叫一个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登时一惊,连忙亲自浸了一块湿帕子过来:“好好儿地聊天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快敷一敷,免得过会儿眼睛肿了。”
苏承沣退后,看着妻子和妹子这般和谐地相处,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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