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哭累了,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似乎有只手,在抚摸着我的额头,猛地触到我的伤处,我“呲”地一声,痛得睁了眼。
岁千红坐在床头,一身酒气,神色却是清醒的:“我弄疼你了?”
我委屈地点点头,看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么快便消了气。
他小心拨开我的刘海,仔细看着:“你说今天看了大夫,就是因为磕了脑门么?”
见我不置可否,他轻笑着,把唇凑到额边吹气:“你这个人,看着精明,做事却总是那么糊涂!不是今天撞伤这儿,就是明天摔着那儿!”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岁千红微微一笑:“本来吧,我想这你居然为了个外人跟我置气,心理是嫉妒疯了。可走在路上,记起你适才说不舒服,又放心不下。回来一看,你居然睡着了,眼里还一边流泪,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不服气:“我才没跟小时候一样呢?”
“怎么不是,你忘了,当年我要离京,有人被罚了字,来不及送我,就是这么躺在床上,一边睡,一边哭,嘴里还偷偷喊着我的名字。”他说着说着,语调轻松,胸腔微微震动起来。
咱们四目相对,他的眼亮晶晶地,柔情似水,像是无月的星空:“我说,我其实娶了个傻媳妇吧?”
我心中又酸又胀,像被掐到了最软处,忍不住就哭了起来。他抱住我,像哄娃娃一样,一边吹着,一边说:“不痛,不痛,看,吹一下就不痛了!”
我也抱紧了他,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他搂着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跟司徒信情谊不浅,他帮过你许多,你为他伤心,原也是应该的,我不应该为此吃醋。”
“可他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他这次闯下的祸不小,万一密信中有一个字泄露了出去,死的岂止这些人!”
我在他怀中点头,怕他看不到,又说:“我懂。”
我怎么不懂?我只是禁不住害怕。
若是有那么一天,咱俩狭路相逢,你发现偷信的人是我。你还会这么温柔地,宽容地,仍旧待在我身边么?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取自兔死狐悲。
来吧,霸王都出来吧,看在我更新那么用功的份上!
53
53、情殇 。。。
我经常梦见悬崖。
每次,我都站在那半山腰上,明知爬得越高,就会摔得越重,可还是只能一直往上。身后便是万丈深渊,我已经没了退路。
数回从梦中惊醒,岁千红都体贴地替我倒水拍背,柔声安慰。
我心中总是不忍,顿生出坦白的欲望。可到次日天明,当理智回笼,该做的事,我却一件都不能放松。一旦他在驿马山的事成,是不是意味着,舅舅就会举兵北上?
揭露秦将军的真正死因,自然是直截了当的。他既是被人害死,那遗书自然也得好好调查一番。可偏偏被推举的是岁千红,嫌疑最大的肯定也是他。
杀司徒信这样的小官,或许还能只手遮天,可毒死的是朝廷肱股,还冒用了他的官印,一旦揭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舅舅把他推到风高浪尖处,大概也存了防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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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手足无措,二哥那边也是无计可施。商量来商量去,也没研究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择日再议。
从他房里出来,途经一处素雅小院。高墙白壁,一簇爬山虎越过墙头,将盎然绿意带到了屋外。墙内朗朗读书声,稚嫩而悦耳。
我漫步静听,转到后面,却发现张妃也在。
她拘束地躲在小院外面,透过窗花,偷偷摸摸地朝里头看。时而侧耳静听,时而面带笑容,泼辣的五官,看上去顿时柔和了不少。
她全神贯注,并未有注意到我经过,连带路的小厮要给她请安,她也挥挥帕子就给免掉了。
奇)我等走出好远,才拉住那小厮问:“刚刚看见的不是张妃吗?她是在干什么?”
书)那小厮一脸神秘地:“怕是小皇孙在里面读书呢。”
网)“哦?”我好笑:“见自个儿孙子,也需这般偷偷摸摸的?”
他瞧了瞧四周,确认没人,才压低嗓子:“据说是张妃与小皇孙命中不合,二人本是不得相见的。娘娘紧张孙子,央了爷满久,才得以间或来探视一番,可每次都远远躲着,并不让说话。”
我心中畅快,暗骂着她活该。
第二天过府的时候,装着不经意地,就跟二哥提起,打算好好取笑他一顿:“二哥好一个大孝子,就因那命理之说,居然叫母亲连探视孙子,都如偷鸡摸狗一般?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宵小呢。”
他先是一愕,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瞪我:“妹妹不会忘了吧?这可都是拜你所赐!”
“当年弥月宴上,你一句金口玉言,父皇信了十足!圣上下了旨,不允二人相见。就连皇家宴席上,她也只能远远看着
53、情殇 。。。
,泪落涟涟。我挨不过她思孙心切,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老人家借来看儿子媳妇,来偷偷见孙子几面。”
这才想起来,当年因小侄儿吐了奶,被张妃骂了几句,我一时之气,装神弄鬼,便随口编了一段命理说辞,说二人八字不合,不宜相见。要不是二哥提起,我早就忘了这段恩怨:“谁知道父皇对鬼神之说如此迷信呢?”
他冷笑,“你对父皇的性子喜好不是了如指掌么?别的还好,你要跟他说这是上天命定,他怕是能把驿马山都拱手送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定住了,异口同声地:“有了!鬼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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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父皇突然收到一份奏疏,署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云游四海中的师公——施贤先生。
信上说,驿马山面朝□,这在风水上,叫穿心煞格局。因此,那儿的守将,一般人不能当,必须本命够硬,八字相符,否则,轻的,守将身死,就如秦将军一样,重的,失守城池,一败如水。
父皇不敢轻视,马上传召钦天监,以询天命。
我和二哥早就把人都收买好了,所谓天命,又岂会不站在我们这边?而萧长瑶,自然是守将的最佳人选。
不出所料,二月初八,萧长谣身披金甲,意气风发,整装赴任。
自驿马山守将由萧长瑶当上,舅舅给岁千红的来信,也从原来的数日一封,增到现在的一日数封。
岁千红嘴巴上不说,可他心里着急,夜里睡不着,嘴唇上都起了泡。看得出,驿马山事败,对他们打击不小。
二哥三番几次跟我提起,说南边的兵力调动不寻常。我嘴上安抚他,实则忧心不已。
明知道四月初三必是个不得了的日子,我惧怕着,借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跟岁千红打听:“对了,我听别人说,景山的桃花开得正好。我看你最近疲倦不堪,不如咱们找个时间,去观赏一番,也好让你放松一下?”
岁千红不疑有他:“当然是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装着不在意地:“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1);山寺桃花始盛开。不如就四月初三?”
筷子一顿,他夹起的菜啪嗒掉回盘里。
我的心像被绑在了大石上,哗地往水底下坠。面上却依旧撑出笑容,把他要的菜帮忙夹进碗中:“怎么,那天不得空?”
“那么久以后的事情呢,咱们到时再说也不迟”他眼神飘忽,搭在我的手背上的手,却再也温暖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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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来,摸着他不在身边,便起身去寻。
恰好一股寒风吹来,将帷幕吹开,只见他孤零零地坐在桌边,眉头深锁,自斟自饮。月影横斜,打在他的发上,如染了一层霜。
我抱着手臂,突然觉得凄凉。
明明两人如此亲近,每日同吃同睡,甚至密切到要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了。可一句话,一表情,我都要防着他,算计他。即使是为了他好。
我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调整好情绪,才拨开帐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微微吃了一惊,走过来,替我拉了拉被角:“我在想事情,再坐会儿就睡。吵醒你了?”
“没有,”我在他掌心画圈,调皮地对他笑:“我是饿醒了,不知怎么,突然想吃小米粥。”
他失笑,点住我的额头:“好吃鬼!最近怎么啦,总是半夜三更地,要些稀奇古怪的吃食。不怕变成大胖子吗?”
我一把将他拍开:“是谁劝我多吃点,好多长些肉的?现在竟敢反过来嫌弃我胖。”我嘟起嘴巴,作势要去挠他的痒痒。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大掌一下就包起我的两只手,却还摆出一副怕我的样子:“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为夫这就让厨房去弄。”说完就要起身。
“等下!”我扯住他的衣角:“人家都睡熟了,你忍心让别人起来?”
“那夫人说怎么办?”
我笑嘻嘻地:“你反正没睡着,就亲自去给我做吧。”
见他瞪我,又讨好地补一句:“厨房那些粗手粗脚的,哪有你做着好吃,我就爱你做的那个味儿?”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捏了捏我的鼻子,最后还得认命地起来,去给我做夜宵。
我听他了出房门,脚步声慢慢变弱,渐至听不见了,才收了笑脸。
“咕咚”一声爬起来,连外衣都没披,就在他的衣物中翻找。为安全起见,他总是喜欢把机要的文件随身带着。果然我把衣服一扬,就掉下来几封信。
我拣出已经开了封的,偷偷看了起来。
这些书信千头万绪,有些还用了暗语,我看得很慢,逐字逐句地分析,依稀看出,舅舅在西南似乎是等不及了,有要将计划提前的意思。
我咬着指甲,兀自想着对策,连有人走近,我都未有感觉,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放在我手边。
我吓了一跳,慢慢抬头,是岁千红惊怒的容颜。
注:
(1)摘自唐代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全文是: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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