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讨讨看吧。”
仅仅一个月,新帝便控制了朝中所有重臣的暗中势力。那些暗中交结的通信、商脉、人事、运送网,已经不起眼地换插了人,人数不多职位不大,但都是在系于关键时刻送出信息的最后一道要卡。
八月中,一场按照旧例君臣共欢的围猎,不着一字,外苑的猛兽多了些猎物。
第二日早朝,群臣面面相觑,空出的位置都在阶下位首,都是平时咄咄逼人两朝重臣。
新帝伤痛地看着一本奏折,“朕早些便说过,太平日子也不可放弃骑射工夫,昨日一场围猎,猛兽失心,朕痛失贤臣,扼腕不已。现已命人将外苑猛兽全部屠杀,丞相等人,或也该安心瞑目了。众爱卿,可有异议?”谀
自此,元德帝大权在握。自此,六宫如冷宫。
一月后的第一次初见,南宫诺终于如释重负地轻轻一笑,目光暖暖地拢着肚腹明显鼓起正在桌边大嚼大咽的绾婳。
绾婳叼着嘴边还没有咽下去的蹄髈,一时有些怔愣。
看他发青的眼圈和掩在明黄龙袍下若隐若现的印迹,绾婳放下手中的猪蹄。
他多么骄傲的人,却愿意为她隐忍如斯。她想,心中不由一酸,她曾以为是他负了她,却终究是,她欠了他。。。。。
“想什么呢?”
桌边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传来,绾婳一怔神,看见南宫诺已经用帕子擦着安儿的小嘴朝她看过来,漂亮的凤眸微微扬着,眸中笑意深含。
“来用膳了。还是你想让我像喂安儿一样喂你?”
绾婳一撇嘴,走过去执起放在南宫诺面前的碟碗盛了一碗肉粥,又给他布了些菜,接过赖在他怀里的安儿,“你先用些吧,听小喜子说中午又接见了西夜的使臣,想必也没心情吃饭。”
南宫诺看她细心关心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不意间扩大了。听到她提起中午的事,眉间动了一动。
“还是因为西夜的事?我记得三年前太子夜凌杉被掳,皇三子夜凌烜亡。西夜皇室人才凋敝,怎么忽然出来这样一名帝王?”绾婳一手揽着安儿一手慢慢舀了些粥来喝。
南宫诺顿了顿,“夜帝还有一名送出国做人质的皇二子,夜凌诩,近二十年无人见过,两子暴毙后忽然暗中回国,正巧夜帝暴毙,皇二子便顺理继位。”
绾婳低低“哦”了一声,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奇怪的念头,没在意,笑道,“他倒是捡了一个好便宜的买卖。”
南宫诺神情蓦地有些变幻,低低道,“他。。。。没有我捡的便宜大。”
他盯着绾婳的眼神已经有些黯沉,眸光也带了一份热度。一张俊颜清冷魅惑,容颜无限的相似,但气质和南宫耘是完全不同的。
“西夜今日派使臣送来了帖子。。。。。西夜新帝于一月后大婚,皇后就是曾经的芙帝姬。”
“嗯?”绾婳手不自觉地一抖,心中不知怎么慌了一慌,强笑道,“芙帝姬?那岂不是新帝的亲兄妹?”
“是啊。据闻。。。。西夜新帝行事不拘小节,驳朝中文武众臣之谏,非娶不可。”
“强娶这点,与皇上您不是很像?”绾婳拿帕子擦了擦安儿乐呵呵流出的口水轻笑。
“是很像。”南宫诺坦然张开双臂,紧紧盯着绾婳,眸中神采带了一份温度,“朕因爱,非娶不可。朕其实希望夜凌诩。。。。也是。”
旁边的小丫鬟看到他炙热的眸光已经红了脸,老嬷嬷很有眼色的上前要抱走孩子,皇上独宠安妃,后宫人人皆知。平时南宫诺一定不会让老嬷嬷把孩子抱走的,但今日他竟然没有制止。
安儿也是极不情愿地扒着绾婳的肩膀不肯下来,最后还是南宫诺将孩子抱到卧房安抚着睡了。
他回来时,看到的便是绾婳有些怔愣的模样,手中攥着汤匙轻轻搅着,碗中一口粥都没有。俊眉间有丝微蹙,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绾婳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脸上闪过一丝彷徨,她顿了顿,垂下眼眸重新换过碟展盛了热粥,“粥都凉了,别想那些朝里的事了,先用膳吧。”
南宫诺倪视着她微微发颤的手,心里划过些许疼,不动声色地执起汤匙,粥果然是温热的,轻轻滑到胃里。不声不响间,精致的细瓷碗已经现出洁白的底色。
“为什么不直接问?”南宫诺抬眸看她,凑近了几分嘴角笑意不减,“是不是原来的那些。。。终于没有那么重要了?”
绾婳身体一僵,正要开口,却听他淡淡道,“其实嫂子是怕
说了话,我就没有胃口用膳了吧。”
他的语气不辨喜怒,却将一张大红色的请柬轻轻放到绾婳手里,“看看这个吧。夜凌诩的亲笔邀请函。”
绾婳慌忙打开,汤匙跌落与瓷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南宫诺扶着眉心略略有些疲倦地闭上眼,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等她说话。一时间空气中安静地可以听见女子有些错乱的呼吸。
“这是。。。。这是。。。。。”
绾婳一时间呼吸急促,泪雾无端就遮住了视线。几次慌张又谨慎地辨认那锋劲隽秀的字体都被泪糊了眼。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信,是不信?!
她亲手摸过了那尸体上的伤痕,历经了几番生死离别痛苦的挣扎,她不敢大意不敢再轻易相信,这希望而又堕落至绝望的感情,她再也要不起。。。。。但是,但是这字体,飘然如仙而又凌厉内敛,除了南宫耘,天下再无第二个人有!
那人曾经将她压在桌案上握着她的手写过的字体,她怎么可能认错!
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先皇第八女夜芙慧德淑良,姿仪端雅,朕定于元月初八,迎娶其为后,。。。。。”
墨香犹存,朱印正红,故人。。。。新欢。
三年前,她收到的最后一幅南宫耘的墨迹,是他亲笔写的休书。
三年后,是他和另一女子的婚柬。
那封休书,她耿耿于怀,无数次在梦里看见,在行军的大帐里,在战事紧急不眠的夜晚,在决心赴死的临行清晨,他提笔落字时绝决认真的温柔侧脸。
惶惶地抹了把泪,颤巍巍伸手小心抚过墨迹,似乎通过这纸这墨便能触摸到执笔写字的那人的指尖,明黄高案,龙涎香暖,绿衣捧砚,红袖添香。
耘,如今,你身边可还有明绾婳的位置。
闭了闭眼,有一种细碎的疼痛在心口裂开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她疼得微微哆嗦。
她现在要怎样?不顾一切地离开大辰,去西夜找他吗?安儿怎么办?。。。。还有诺,他呢?
如果。。。。
当时南宫耘活着已是侥幸,他如何又成了西夜的帝王?心念一动,微微的寒意涌上心头。
大辰蛰伏十年,西夜二子皆亡,回国夜帝暴毙,即位蠢蠢欲动,对辰敌意大增。。。。一切都只是巧合?
手一抖,桌上的瓷碗被她碰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南宫诺睁开眼睛,淡淡的目光拢着她,“绾婳,二哥不在的这三年,你可有一刻,是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他轻轻倚在椅背上,气息慵懒炙热,一双凤眸微扬,眸光浓深似海。
绾婳攥紧了双手,垂眸看着他,喉中有些堵。他本可以把这些事全部隐瞒,可是他选择了告诉自己。可自己何曾对他公平过?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从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救她,到她怀孕,生子,他废六宫,斩前朝重臣,手腕冷冽令人心惊,只为一句护她周全而已。
如今仅仅凭着一封熟悉字迹的信,她就要离开?
三年前,或许她能毫不犹豫地走,但现在。。。她做不到,她凭什么。
“可有过?”
南宫诺起身,慢慢向她走来,一袭淡紫颀长,高贵雍容,停在她身前,手指抚过她的额发。“在二哥薨后的这三年,你有没有想过,爱上我?”
绾婳掀起长睫,轻声道,“我有。。。想过和你在一起。”
“那你会留下来吗?哪怕是。。。。为了安儿?”他收回手,轻轻地问,绾婳竟在那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意。
绾婳一个“会”字,却堵在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睁着一双泛着水雾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那眼睛秋水迷蒙,最可恨的是,南宫诺在那眼底看见了绾婳或许都不知道的坚持。南宫诺眼眸一沉,微微停顿的几秒后,他伸手猛然将绾婳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你还要吗?
南宫诺的一手紧紧箍着绾婳的腰一手托在她的膝后,强势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控制在怀中,却并不看她,凤眸里的眸光深沉如一月光下漾曳的深潭,透出说不明的哀伤和绝望。
绾婳猛地落入一个怀抱顿时浑身僵住,她伸手紧紧抓住南宫诺的衣襟,南宫诺一袭华贵紫色上银纹荡漾出圈圈,看向南宫诺的眸光几分疑惑几分惊恐几分不忍,“诺你。。。。”心里涌上一阵酸痛不安。
上一次南宫诺这样抱她还是在她产期将近,她略略不安,一日出去溜达散心,却意外破了羊水,南宫诺得了消息竟撇下祭祖大典上的百官直奔后宫,将青石地上的她一路横抱回宫,她的羊水和血水染湿了他明黄的龙袍。
再上次,是千里奔驰她的孩子不保,他抱她去楚镇,后来才有了鱼死网破的攻城。
这次。。。。
绾婳只觉得背后一痛,被摔在了软榻上,她迅速挣扎着起身却有人比她更快,南宫诺已经覆身上来,伸手钳住她的下巴,目光复杂,深深拢着她似要将她的容颜牢牢刻在心上一般。
“说。。。。有没有爱过我?”
绾婳双唇动了动,有些惊慌的美目中泛了丝水汽,嗫喏着推搡他的胸膛,“诺,别这样。。。。”
“没有是吗?。。。。既然没有,那不如换别的方式留下来吧?”他的凤眸隐隐透露出绝望而纠缠的意味。谀
爱而不得,爱而不得。
他一直在努力,在成全,在爱,从一开始便是。为什么三年的相处依恋却抵不过一纸信笺?
仅凭一手熟悉的字迹,她就动了离开的念头,甚至不闻不问这笔迹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南宫耘,甚至不在乎这是他亲手写下将迎娶别的女子的消息。
这三年,她一点点融于他的生活,伴她从失爱走来,哪怕没有爱,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和依赖,也是他最大的渴望。相濡以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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