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琪奇道:“这可是奴婢头一次听说呢,娘娘从前吃过?”
青樱笑道:“我从前吃过,但是不知这里的厨子会不会做,你且去问问。”
这都是扬州的民间小吃,好在此番跟来的御厨中正好有一个出自淮扬菜世家的,虽然入宫伺候后多年没有做过这两道菜,青樱吃起来还是啧啧称奇,不住地招呼其他人也一道尝。
若琪和云莉不敢,只笑着站在一旁伺候,青樱便叹道:“这有什么呢,你们是跟我的时间太短,不知道在我宫中一向是不必立规矩的,从前水榕和落梅——”说到这里,声音一低:“来了这几日,你们打听到她们的现状没有?”
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也就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听见说水榕姑姑,落梅和剑兰姑娘都在宫中……但是其他人……好像死了不少。”
这就好。想来超羽当时力保了她们的安全。
吃过饭在小居中晃悠晃悠,又觉得困了,对若琪和云莉笑言道:“现在真是精神上太放松了,从前几日几夜不睡是怎么熬下来的也不知道。”
若琪陪笑道:“娘娘的故事奴婢以前还在家中就听过的呢,没想到此生竟有这个福分来服侍娘娘这样的人物。”
往事,人生皆由于有往事而会哀会痛,不然明天就是一张白纸,不管写上什么都是充实而已。
又有什么好提的呢?
见她意兴阑珊,两人便劝道:“虽然还是夏天,也已渐渐近秋了,娘娘有着身孕不如还是早些回房吧,天也已经黑了下来。”
青樱看她们两人也是小心翼翼累得紧,本来也不是正经服侍她的人,何苦这般为难她们呢?便点头道:“好,你们不必去点灯了,我自己去静一静。”
心中,到底不是没有波澜的。
若琪和云莉见她这么说,也不敢坚持,送她到了寝房的门前,便施礼退下了。
青樱一没入黑暗中,就闻到了一股青桂的香气,那是他独有的。
只是不知他这时又跑来做什么,她轻叹了一声。难道今天白天的事,他的意思他还觉得是她误解了吗?当时他冷着脸说,剪的时候小心些,别伤到了洪熙,难道还不明确吗?
所以,虽然青樱点起了烛火,看见了他,仍是淡淡的,向他施了一礼道:“皇上金安。”
明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眸子中划过一丝伤痕。
这是做什么呢?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经另有了温香软玉在怀么——甚至不能叫作另,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温香软玉。她也不想明白,只觉得很累,于是便道:“你且回去海陵殿歇着吧,我要睡了。”
这也不是赌气,她真是乏了。
她立在那里等他起身,或者说点什么,或者气得拂袖而去。
但是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又深又委屈,要是放在从前,她定会心疼,直觉得他肩上扛着那么多的事,要照拂那样多的人,不忍心再叫他难过——就像现在他表现出来的难过。
可是她现在仍会心疼,却是心疼自己。
他突然起身,伸手一捞将她拉了过来,狠狠道:“你还这么对我,还这么对我!”他说的又低又狠,好像每个字都嵌入了血肉,“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四处找你,疯了一样,没睡过一个好觉,我已经亲自出宫去找了两次了,云渺峰下我也亲自带人搜查了一遍,全无踪迹!”
“你就当我知道吧。”青樱发觉自己热烈不起来。
“你……拓跋彦来了?”他是疑问的语气,然而马上又愤恨而委屈道:“所以你根本不在谷底等我!你就跟着他走了!”
这真真是好笑的,青樱竟忍不住真的一笑。
在谷底等他?在那之前他就连她的信都不回,直到今天他也没有解释是为什么——还是他认为,她永远会站在原地,替他想到无数的可能,善解人意到他什么都懒怠多说一句。
况且没有拓跋彦,她当时从云渺峰顶跳下之后,恐怕已经不能生还,不管是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现在都已经都只是牌位上的名字了——他倒先吃起醋来。
她为何会从峰顶跳下去,难道他不明白?横竖,她并做不出来那等哭哭啼啼地撞入他的怀中将一切说明的事。
要么懂,要么不懂。不存在说了才懂。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如当初莫相识4
“青樱……”他见了她的态度,一副被她打败的样子,声音又小又软,连洪熙都不如一样。
青樱笑笑,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他道;“皇上有何事就请吩咐吧,无事臣妾准备就寝,如今身怀有孕也不能伺候,还请皇上去别的姐妹那里。”
他大约不知道,她也会这么说话的吧瑚。
“你到底要怎样?”明禹苦笑出声,颇为无奈,今日她就没有一句话能不带刺的。
“真是奇了,皇上要怎样?不是臣妾要怎样。”青樱停了停又说道:“臣妾要就寝了,想是说得不够明白,皇上请便。”
这些时日以来,她决定内心很安宁,完全能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不以外物为喜,不为外物所悲。又何必非要痛上一番,去修复如初?况且,人生何尝能修复。她不由自主地轻声道:“能破碎的东西,就无法修复。铄”
这句话没头没脑,这世上或许只有司马明禹才听得懂。
他也确实听明白了,登时腾地起身抓住她一晃道:“破碎?什么破碎了?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破碎!还是跟原来一样!我不知你到底是怎么了?”
青樱被他晃得胸口一闷,几欲呕了出来,明禹扶住她,语气却仍是不改道:“你以为你和拓跋彦的事,我会不知?我用了多少心,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所以么,他就是一丝一毫都要回报的,青樱心中暗自叹道,她就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明禹不是不付出的,他只是精于算计回报。
“臣妾竟不知与北朝皇帝有何事,如果是陈年旧事,请恕臣妾已经忘了。”青樱淡然道,回报不回报的事,懒得去想他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这种事,少年时对此惴惴不安,心心念念,如今只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爱一个人必要使她内心宁静,而非一时狂喜一时谷底。
“你如果真是忘了倒也不枉费我的心!你始终这些年都没有忘了他!他也没有忘了你!”他语气半是嘲讽半是疼痛,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的腹部,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青樱见他的眼神扫过来,下意识护住肚子,亦凌厉道:“你要是不相信这是你的孩子,你也等他出生再验,若有半分差错,连我一并杀了便是。”
想起与拓跋彦最亲密的也不过一个拥吻,心中一酸,他那时的长发飘拂在空中,就像荡开的一缕缕忧伤。
明禹他倒还怀疑,他大约是不知,从在云渺峰上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开始,从听到宫中他新宠颇多的传言开始,她就不想回来,就算她并不跟着拓跋彦走,凭她慕容青樱,天下之大会无处可去?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竟然还会问:“几个月了?”
几个月了,三个月和四个月的肚腹区别确实不算很大,可是这不是她出宫前的最后一晚的缠绵的结果吗?他终究,还是心存疑惑。
爱一个人,就是百分百地信任。怀疑和患得患失,皆是折磨人的,不是爱人的。
“四个多月。”虽然内心不想回答,但是还是答了,为了这孩子的将来。
明禹听了,沉默了一刻后起身道:“我心里也很乱,这几日……我们各自静一静吧。”
见青樱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连忙又补充道:“你莫要误会,我是说毕竟人多口杂,我怕……你听到不好的言语反而伤了胎气。”
青樱闻言笑笑,垂首道:“你不必解释,凡事有果必有因,知道有因就行,未必需要知道是什么因。”停了停又道:“不出门就不出门罢,这里也很好,很凉爽。将来回了宫也不必在毓庆宫居住了,找一个僻静一点的宫室吧。”
“……再说吧。”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丢下这句话一阵风般地走了。
青樱没有起身,只是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她必须很坚强,才能把他平安地带到这个世上,他的父皇,从前他们是多么要好呵,她爱吃的东西他都一一记在心上,即使日理万机;她不喜欢的人和事,他一定不会勉强她去见或者去做,即使他是一国之君,有时候其实很无奈。
可是,那一切已经不是现在了,你出生之后,自己要学会坚强,顶天立地地站在这个世上。
青樱果真不再出门,明禹并没有下禁足的旨意,但是既然已经说明白了,她是懂得的。
好在这院中的花草极多,她已经不再伤神地看书,便闲来摘些香花调弄出花油,若琪和云莉都喜欢得不得了,如此,日子也不难打发。
即便是明禹顶不住前朝说英贵妃失踪数日回宫实属后妃失德的压力,不降她的品级,反而一应的吃穿用度全按照皇贵妃来。
即便是如此,青樱也是十分平静的,一个称谓而已,做英贵妃还不如做英贵嫔时开心,更比不上从前从来都没有任何名分的时候。可见,快乐与否,与名分无关,皇贵妃的用度随他吧,她回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的。
盛夏过去的时候,避暑山庄合庄起驾回宫的时候,穆可儿的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和柔嫔的一样,也是个男孩,宫中付才人的孩子也生下来了,虽然是一个帝姬,但是突然如此添丁,满朝一片欢庆,上表奏请大赦天下的人大有人在,明禹倒是始终没有下诏。
这个孩子被取名为洪示,听说可儿不甚满意,却又不敢直说。青樱心里想想,这个名字的确有敷衍之意,竟还不比洪熙。
回宫之后服侍青樱的仍旧是水榕,落梅和剑兰,三人得知青樱那日后还活着,无不激动得念佛,就是剑兰,嫌隙也少了许多——可见生死与共这四个字堪似千斤,经历过的人才懂得。
不管怎样,她们三人对于穆可儿的略微不如意倒是很心满意足,落梅忿忿道:“小姐不知,小姐失踪之后连娴贵嫔那等素日里来往不甚多的人都常常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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