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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风轩中,灯火彻夜。
颜超羽戎装未卸,从昨夜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一日一夜了。
“太子……留着始终亦是一个隐患,他毕竟是流着贺兰氏血液的人。”颜超羽蹙着眉道。
青樱被他突然说出的这番话吓了一跳,侧头道:“伏礼?你想对他下手?你可知会有多么大的动,乱?”
太子是国本,轻易地行废立历朝历代都会造成动荡。若是太子突然暴毙,蒙骗下百姓还是可以的,想要在朝中百官面前过关却是不可能的,届时整个大魏的朝政定会大乱。
青樱惊讶道:“伏礼不过十四岁,一个孩子罢了,对他下手能有多大意义?超羽,你为何会这样想?”
颜超羽半晌不发一言,看下她的目光极深极远,像是能穿得透岁月,“青樱,你放过他,将来谁放过你?”他终于没有再称她大人,而是叫了她的名字。她恍然未觉一般,自顾自地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思绪亦是越过了重重岁月的厚重,仿佛眼前的这个人褪去了紧锁的愁眉,褪去了位极人臣的谨慎,站在她面前的又是当年那青葱而飞扬的少年。
她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我们都在变。”
颜超羽凝视着她,过了一刻才道:“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变,但是至少我和你都没有变。我们还是爱当初所爱,还是像当初那样奋不顾身,学不会放下和世故。”
夜幕深沉,烛光再亮也不是白昼的光明,就像再没有变过也终究恢复不了当时单纯的心。
“我不知他对你有何我不知道嘱托,但是伏礼的命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至于其他的,你自行决断吧。”她说来这话甚是疲惫,挥挥手又道:“你也一整日没有歇息吧,今夜无事,你也回府吧。”
青樱已经派人往西部的边关送去了密函,但是拓跋彦与月氏交战正酣,并无班师回朝的意思。
她并不是他的妻室,也不是她的姐妹,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外族,甚至还是一个与大夏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割舍联系的人,可是他就是这样放心,将江山交到她手中。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放心。一想到司马明禹的介入,青樱心中便往下一沉。
不过只有这一夜无事。
次日夜里,青樱才睡下了两个时辰,落梅便匆匆直奔进来叫醒她——只见落梅面色不好,尚未来得及给她穿好衣服,颜超羽就已经闯了进来,手中握着一个朱漆的折子:这是十万火急的象征。
“太子的一千里急函。”他语气沉重,递给了青樱。
展开信,上面是伏礼的笔迹。拓跋彦前两日接到靖安密函得知贺兰氏的异动,伏礼一时冲动点了一万精兵便要去亲自缉拿他的舅父贺兰璃。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千古风云一传奇16
贺兰璃本无反心,一逼之下又得知密函内容:二哥生死未明,长姊势如疯癫,太子又苦苦相逼,如何能不反?
他本来骁勇,伏礼非其之敌。待到拓跋彦得知此事之时,双方已经交起战来瑚。
如此便再无回旋之地,只能保太子而弃贺兰。
拓跋彦亲自领兵四万,令太子先行回营,而后追袭了贺兰璃数百里,终于将其部剿灭。然而这一番内讧已然走漏了风声,为月氏人所知,他们绝无放过这般好机会的可能,月氏大将带兵在拓跋彦要经过的沙漠中伏击成功,拓跋彦就此失去了音讯。
伏礼尚年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写信回靖安求助。
“我这些年的伤已经是积重难返,人终有一死,即便是天子听惯了万岁,我也深知这一天总会到来。到时候,你有何打算?是继续留在靖安还是回到南夏去?铄”
“如果你留在靖安,我若不在只怕你孤苦无依,难以立足。况且,我也并不放心伏礼和贺兰氏,所以……我决定把伏礼托付给你,你辅佐他,同时也换你一个无可动摇的地位,在靖安安稳终老。”
“伏礼生母的确在世,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放心。皇后虽然不至于想要牝鸡司晨,但是皇后的母家贺兰氏这些年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伏礼年纪尚幼,亦不是心机深沉的孩子,只恐将来在他们股掌之间。”
“当然,你与伏礼既无血脉,又无过往,你更是外族人,所以一切要靠你自己争取,取得他的信任,这个我亦无法助你——日后是你们二人相处。”
这是他当日对她所说的话,冷静而温和地说出。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才能冷静到残酷得去细心替她想好自己百年之后的立足之道和一点一滴,要在心中想过多少回之后才能平静至此得告诫她独自一人之后可能遇到的困难。
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没有生不同衾死必同穴的决绝。不过是想让她在世上过得更好一些,无颠沛流离,无漂泊不定,仅此而已。
可是,她未曾想到,也并没有做好准备会这么快。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听不清颜超羽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他的两片唇瓣在动。脚下险些一软,紧紧地扶住落梅。
“不可能!”青樱一把将信掷在地上,“他那么多艰险时都没有事,小小一个月氏怎么会出事?我不信!”
落梅看了一眼青樱,又讷讷看了一眼颜超羽,想去把信捡回来又不敢,只得扶住青樱劝道:“小姐要节哀啊。”
“闭嘴!”青樱少有对身边的人这样凶,“他尚在人世,不过是一时在沙漠中迷路,什么节哀不节哀?”
虽然是这样说,然而身子还是不可遏制地向后跌了下去,仿佛腿已经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量。
最后只剩下一丁点的气撑着她轻轻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一下。”
众人都是双目赤红,然而没有一个人动脚。
颜超羽高声道:“青樱!你必须振作,现在有太多事情需要你马上决断!难道你想让他去了也不安心吗?”
“住口!”青樱情绪失控之下,随手返身抓起床上的枕头,猛力朝颜超羽一掷恨道:“不许胡说!他绝不可能死,什么去了?”
她不信的,决计不信的。如果他去了,她一定有感觉的,就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
这个世间,总有人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也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但是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是有感应的。
但是她现在却无法辩驳,伏礼的信在这里白纸黑字:遭遇月氏伏击,生死不明,至今未归。
可是她就是不信,隐隐中有一种感觉,说不出来,无法让他人相信。可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失信的人,他尚未将她后来的一切安置好,怎可轻易离去!
颜超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总之,万事你要早作打算。”说着示意了一下落梅,先走了出去。
待到屋中的人都散了,青樱闭上眼坐在床上,只觉得头疼欲裂——不是悲伤所致,而是心中突突直跳地告诉自己,哪里有不对。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件突如其来的事的一丝一缕理清楚。
当日她的密函是亲手写就,理应无一人看过,直接封漆送往西部边关。而拓跋彦一应是个最察人心又谨慎的人,贺兰氏之事他早知但是按兵不动多年,便是要等一个好机会,怎么会突然在两军交战之时这个最不好的时机突然动手呢?若是说是伏礼冲动,可是伏礼怎会知晓密函的内容。他虽然是太子,然而彦对他的能耐和心智莫不清楚,又怎会随随便便让他知道军机大事,又能带出一万精兵?
心中顿时心念电转,捡起方才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火漆信。
字迹是伏礼的无疑,青樱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不光看内容,更是将每个字细细地过了一遍。
一无所获。
仍不放弃,又将每一行字的开头连在一起,仍然没有特别的意思。
她想了想,如果此信真的是伏礼寄出来的,除了这种最简单的密信方式,他该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才对。心中突然为这个念头一跳,那么难道是……
如此一想,顿时手都抖了,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静了下来。想了想弃掉了信本身,转而将火漆的信封拿了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信封,除了代表十万火急的红漆之外看不出异常。
将信封撕开也依然没有找到什么异样。
到底会是在哪里?
目光忽然落在红漆之上,如果把字写在封口的地方,再用火漆封上,可谓万无一失。就算此信中途落到别人的手中,谁的第一反应都是先看里面信的内容。
她立刻用指甲刮开火漆,瞳孔蓦地放大,真的有四个字:身边有异。
青樱的心突突狂跳着,身边有异?他说的是自己身边吗?
肯定指的不是贺兰氏,那是已经浮在了面上的事情,犯不着如此冒险提醒。
那么他说的是谁?她的身边……
不过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拓跋彦所谓的遭到伏击后下落不明至今未归极有可能已经驾崩归天的事……其实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既然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又为何要这般隐秘地示警,是为了防范什么人?
是什么人值得他这样防范,又要青樱这般谨慎小心?
这个消息是谁带来的?又是谁急着要她早下决断,又是谁言语间几次暗示要取太子伏礼的性命?
此前不相干的种种忽然间似乎连成了一条线,心惊但是却明白。顿时浑身大汗淋漓,像是在极热的酷暑中在荒野里跑了一百里的感觉,呼吸有些接不上来。
心中极快地思索了一番,现在务必求稳。
主意一定,她突然发力将桌上的茶杯茶壶一拂尽数摔在地上,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可怖的声响。
外间果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只听到落梅忧心地叫道:“小姐,出什么事了?”说着便是脚步声。
她侧耳一听,不止一个人的脚步。
青樱立刻抓起信来。
在颜超羽与落梅闯进来的时候,只见青樱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犹有泪痕,那封密函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落梅一见立时就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欲去扶青樱道:“小姐,小姐,你就是再伤心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地上这样凉。”
“皇上既然已经晏驾,大魏朝中必定大乱,贺兰氏现在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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