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彦见她直言说出,没有接话,反而向司马明禹笑道:“是你伤了她,看来她终究要离开你。”
司马明禹的脸色比冰湖还要寒凉,两个人都衣衫尽湿,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青樱,冷冷道:“我必不会让她离开。”
拓跋彦轻轻一笑,并不与他再争辩,他的五官本来浓烈大气,此刻莫名地平添了一份怡然,很有些动人。
青樱闭眼叹道:“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个,你最好想办法活着,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也好去投奔你。”这话就已经全然忽略司马明禹,那胸口的一刀,仿佛割裂了少年时期相知的时光。
拓跋彦似是眸子一亮道:“既然这样,我自然要活着,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啊。”说着对司马明禹道:“赵王志在天下,区区一个兰陵郡势单力薄,怎么够赵王飞龙在天。”
司马明禹闻言,略一思忖,沉声道:“所以,四王是要助我一臂之力?”
拓跋彦笑道:“正是。我与你结盟,助你起兵夺位,换我今日全身而退,如何?”
☆、第四十七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4
这一笔买卖,开价公平合理,双方各取所需,司马明禹断无拒绝之理。
两人在湖边说定日后联络的方式和大致的计划,很是讨价还价了一番,青樱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两个都是精刮的人,谁也不会吃亏,犯不上她操心。
说定之后,三人便在此处分道扬镳。拓跋彦从雪兰关北上,却不急着动身,向青樱笑道:“你何时来北魏?我可带你领略一番北国风光。”司马明禹闻言冷笑一声,手中的短匕隐隐待发,青樱也嘻嘻笑道:“我一定会去的,不过我答应过明禹,要陪他到他成功的时候,等他大业一成,我就去拜访你。”
拓跋彦笑道:“那好,后会有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青樱和司马明禹也匆匆下山到了镇上,雇了一辆车前往兰陵郡。
青樱伤口深达一寸多,几日之内当然难以好全,刚才又经了水,刚上路没多久,便发起高烧来。她倒也硬气,一直不说,直到在角落中蜷着身子睡了过去,司马明禹连叫了她几声都不晓得答应,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司马明禹心中焦急万分,凤鸣山的时候青樱便从来都是毫不掩饰地示弱,练剑时手指稍稍蹭破点儿皮也能叫上一刻,此刻烧成这样却一言不发,咬牙忍着。
青樱不时地说着胡话:“明禹……明禹,你快走啊,我来应付他们……”
“胸口好痛……明禹,你要杀我?”无尽的惊异和不相信。
“明禹……我好冷……你怎么不和我玩了……我看你受伤,难过得恨不得替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啊……”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宫里又黑又深,我会陪着你直到不怕了……”
一字一句,既微弱又清晰,司马明禹心似刀割,任青樱抓住他受伤的手臂,叹了口气,低头吻了上去,双唇相接,分明是第一次,却是美妙而似乎熟悉的感觉,安慰道:“我们不会分开的,以后永远在一起。”
从雪兰关下到兰陵郡本是四日的路程,因着青樱病势反复,时不时就烧到昏迷,司马明禹只好放慢行程,两人在路上走了七八日。
但凡青樱清醒的时候,必定远远地坐在司马明禹的对角,开口闭口只跟他谈论他的伤势康复程度和前往兰陵郡后的计划,即使偶尔开开玩笑神色也并不似从前亲密,只道:“苟富贵,勿相忘啊,我算是你第一个谋士吧,将来你登基了,最少要封我一个侯爷。”
司马明禹哭笑不得。
但是一旦她又高烧起来,却又是完全另一副样子,怎么也睡不安稳,非得抓着司马明禹的手臂做枕才略略安静一些。司马明禹索性把她抱在怀中,见她睡梦之中还紧紧抓着自己好像随时会被丢掉的样子,不禁想到刚才凤鸣山的时候,自己一贯独来独往,唯有青樱跟他要好,有时候赖在房间玩得晚了,便要霸占他的床抓着他一起睡。每回他都是冷着脸将她从床上掼下来,难怪她这样害怕。一想到此,神色不免温柔起来。
☆、第四十八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5
似是自言自语道:“永远再也不会的。”
少年时的永远,可贵却轻易,谁知道永远是多远。
到第八日上下,已经进ru了兰陵郡,青樱掀开帘子见外面的集市人,流攘攘,百姓面目和善,浓重的北地口音带着一股子亲切,不由得点头,心道这个地方果真是起事的好选择,瞥了司马明禹一眼,淡道:“兰陵郡富庶,百姓体格又健硕,兵丁和补给看来都不用愁。”
司马明禹见她多日来难得主动说话,心中高兴道:“你喜欢这里太好了,我们正好可以在这里长住。”
青樱放下帘子,淡淡道:“是你和我,不是我们。”
司马明禹见她全然不似往日的说笑,目中也失了灵动,把车中的绒毯盖在她身上,低声温和道:“你没好透,别再着凉了。”
青樱很领情地将绒毯拉过来盖住大半个身子,却拂开他的手。
司马明禹被她轻轻一拂,却好像被大力推开一般,好一会不动弹,叹道:“我知道刺伤你,你心里肯定有个结。”
青樱别开脸,又拉开帘子,看向车窗外的目光却完全失焦,声音平静道:“没有,细想之后我反而很佩服千钧一发时你的谋略。”
司马明禹把车窗的帘子放下,抓住青樱的手道:“我现在已经很后悔!”
青樱抽回手,正色对他道:“我要是你,现在就不分神去想后不后悔,而是想怎么和兰陵王联姻。”
司马明禹心猛地一缩,她怎么知道?施谨瑜不是答应过绝不告诉她的么?
又听青樱冷静分析道:“兰陵王本来与朝廷不睦,现在世子既然落到了朝廷手中,不用我们多说什么,他都要反。听说他还有一女,如果,你娶了他的女儿……”说着看了司马明禹一眼,嘻嘻笑道:“这些我能想到,你算无遗策,怎么会想不到,只怕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你和兰陵王的女儿一定见过吧?你总有办法让她喜欢你的,就算你是要借兰陵王的兵,两情相悦总是好的。”
想了想又好似十分善解人意道:“就算没有见过你也不必担心,兰陵王的郡主娇生惯养,相貌不会不美的,再说了不美也没关系,以后你成了大业,还少美人么——”
“是,你说的很对。”司马明禹竟也不否认,冷静但是深深地看着青樱,青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连忙自嘲地笑着掩饰道:“所以说,你总说先生偏心我,其实,我比你差远了。”
“但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司马明禹道。
“说啊。”
“不管是谁,不管我身边有多少人,都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
青樱心头一动,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嘴上却道:“那当然了,我们那算是贫贱之交!况且我必定是你的第一谋士,不要和你的妃子们混为一谈——”
司马明禹直接打断道:“不是这个原因。”
“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四十九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6
这个时节,并非春暖花开,处于北地的兰陵郡尚天寒地冻,一掀开帘子,一股刺骨的寒流便侵入了进来。然而车中不大的空间,却流动着四季更迭的气息,青樱一会像整个人坐在冰雪当中,一会又像炎炎夏日只想大叫一声喝下一桶凉水才畅快,一会想起那深入胸口的短匕寒光和疼痛,心中不禁萧瑟,再回味他刚才那句话,又隐隐有些春风拂过般温暖心意。
司马明禹并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呼吸渐渐靠近——就像在凤鸣山上的耳厮鬓磨,却分明有了不同的意义,只听他一字一句分分明明道:“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我不得已伤你一次,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和后悔已经让我明白,情愿当时死在拓跋彦手中,也好过和你之间起了误会。”
青樱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只觉得冬之严寒,夏之酷暑都好过现下心中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感觉。
谨瑜说,明禹绝不是凤鸣山上的那个玩伴。
拓跋彦也说,你同他一起,总有一天遍体鳞伤。
他的确在危急时分,不假思索地伤自己一刀,从而设计死中求生。
如果要清醒自知,对于他刚才的话,应当付之一笑。只是一想到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人,就突然觉得心如刀绞,仿佛呼吸也是徒劳。
司马明禹蛰伏多年,越隐忍对于心中所念就越志在必得,于皇位如此,于天下如此,于青樱也是如此。
慕容青樱跟着林轶习得演先天之数,知天下之兴衰,却跟林轶一样堪不破情之一字,不知在山中的寒暑岁月中,一起走过的小路,一起说过的话,一起偷摘的野果,都已经或深或浅地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此生或爱或恨,必要有血肉相连的故事,才不辜负。
“我这一生,可能做的事还有些会让你伤心难过,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自作主张,都会告诉你。”司马明禹接着道,“此番来兰陵郡,我打算娶兰陵侯之女李芳旭为妃,你会介意吗?”
他说完,心中也甚为忐忑,竟有一丝摇摆不定,不知是希望她说介意还是不介意。
青樱方才本是百转千回,怔怔回忆两人从前的时光,乍听他说要娶别人,心里蓦地一疼。他今日不说,她也许永远不知道在一起的美好。可是他何以转瞬又要娶别人,他们的回忆中何尝有过别人?
好在她的权谋纵横之术学自林轶,即使并不用心,以林轶之才,边角余料也够扬名天下,何况青樱是他的亲传弟子,略定下神来,尚能冷静摇头道:“我不会介意,我不过是你名义上的王妃,只不过是宫中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现在出宫了自然不需要了。况且现在有求于兰陵侯,联姻一事向来就是简便有效的计策。”
话说来推心置腹,却有些苦涩。
司马明禹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再说吧。”他并不想轻负,但是这天下锦绣,更不能辜负。
况且,既要天下,也要她,他一直是自信的。
☆、第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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