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谨瑜立在那里,心中飞快地思量对策,纵然他与司马明禹之间再有多少私怨,亦不能伤及青樱,况且司马明禹登基不足三年,根基仍是不稳,任何一点一滴的闪失都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崔思博也焦急万分,只是心知此事并非那样开开解,正要先出言岔开解了皇上一时的尴尬,不想司马明禹竟自己开口道:“此事……属实,朕并不否认芳华侯确实居住在清明殿。”
这下可炸开了锅,本来总有人是将信将疑,只当这是有心之人造谣生事,谁料天子竟亲口承认!
慕容勉闭上眼睛,索性不去迎接无数道随之而来的含着各种内容的目光,只拼着心头的一口气撑着不叫自己倒在地上。崔思博亦无奈地摇了摇头,皇上如此便当真无法开解,怎可一时冲动地承认呢?只要撑住一时,总能搪塞过去的。
路中新闻言悲呼一声:“皇上!”便伏地不起,口中大声道:“微臣冒死上奏,芳华侯纵然是有功之臣,却男女有别,又并非宫嫔,长期留宿内宫之中名不正言不顺,只恐对皇上清名有损,惹得民间议论啊!请皇上三思,放芳华侯回府!”
他性情耿直刚正,礼部虽然在六部当中最为势弱,路中新自身却颇受敬重。他此举之下,除却刚才附议的人,又有一大半臣工跪了下去,一同道:“请皇上三思,放芳华侯回府!”
路中新再道:“臣忝居礼部尚书,纵使拼上性命,断不能容此名不正言不顺之事,令皇室蒙羞。皇上倘若不开金口给臣等说法,微臣等长跪不起!”
李琰杰和周恒诚等人不禁暗暗窃喜,他们正想就此事做文章,苦于找不出一个出头的人,路大人这厢倒好,竟帮了励妃娘娘的大忙——他们便不信,在这种情况下,皇上还能留那个妖女在宫中。
骑虎难下,司马明禹必须给出一个答复。
崔思博见状,出列道:“微臣以为——”
刚刚开口,司马明禹挥手止住他,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朕,会让这件事名正言顺。”
路中新一愣,只听他接着道:“朕有意立慕容太傅三女为皇贵妃,如此,众位爱卿可觉得名正言顺?”
崔思博见机快,立即道:“皇上圣明!”
路中新一板一眼,仍伏地道:“微臣以为,社稷之功与后宫之功大大不同,芳华侯得封侯爵,是有社稷之功,这已经论功行赏过了,她于后宫却无子嗣之功劳,皇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本朝礼法立下的规矩,后宫无子嗣者以三夫人为限,不能跃居皇贵妃,还望皇上念及祖宗礼法。”
司马明禹本就是忍着气,路中新这会没完没了地定要拿祖宗礼法来辖制他,他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慕容勉忽然睁眼跪下叩首道:“臣资质愚钝,不能教化小女,小女亦平庸粗陋,实在不堪皇上大恩,万万担不起皇贵妃之位,还请皇上赎罪。”
慕容勉眼中含着焦虑,司马明禹与之对视了一刻心中明白他亦是保护青樱,莫要在宫中太占风头,以致烈火烹油反遭焚身。他是个极为警醒的人,略一思忖心里便通透——何必今日非要将青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只要她被册封,将来在宫中如何升位份,旁人也无法阻拦,实在不必和这一干重臣对着干。
如此一想,便定了主意,大夏历来是沿袭唐代的风俗,后宫皇后之下为皇贵妃,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不管怎样,青樱的位份断不能低于三夫人,便先册封为三夫人之末的贵嫔,比皇妃低了一级,如此就免了兰陵王一党激烈反对。
“太傅太过谦虚,不过既然慕容太傅如此说,朕不忍拂了三朝老臣之意。”他在三朝老臣这几个字上格外加重,以示慕容青樱出身亦不低,“便先册封为贵嫔。”
李琰杰可算为不知死活,只当皇上妥协是为下不了台,竟还道:“微臣以为,现下宫中妃嫔皆是功臣之后,位份却都不高,慕容三小姐封侯既然已经是赏了之前的功,此时位份不宜过高以免寒了其他功臣之心。”
司马明禹脸色一沉,兰陵王……越来越跋扈了……这可不是一家好事……
崔思博笑道:“妃嫔的位份本是皇上的家事,李大人未免太操心了些。有这个时间,下官倒劝李大人查查西北三郡的军费。”他只点到为止,却敲山震虎告诉李琰杰,你们私底下的勾当我并非不知,皇上并非不知,莫要得寸进尺罢了。
李琰杰果然额上冷汗直流,脸色倏地一白,哪里还敢言语。
慕容勉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俗语说,登得越高,跌得越惨,慕容家已经荣宠至极了,自己身为当朝一品太傅,独子青松亦在兵部历练,青桐嫁与卫阳亭侯颜家,看情形青樱入宫是必然的,倘若再得封皇贵妃,只离皇后一步之遥,只怕有朝一日皇上忌惮起来,就是祸患的开始。
为保合族平安,他情愿青樱的位份低一些。
***
永历三年八月初八,慕容氏三女,册封为毓庆宫英贵嫔,为一宫主位,赐金玉印以示尊荣。
圣旨又特地恩准从慕容府中带两名侍女入宫服侍,自然便是落梅和剑兰,这两人司马明禹也都熟知,自然是极放心的。
毓庆宫其实离清明殿很远,司马明禹却对青樱道:“一到这里就想起八年前我们在这里居住的时候,那种相依为命夜里相依相偎的温暖毕生也忘不掉,所以就指了这一处给你,我也好时时来重温旧日。”
只是管事宫女却挑了许久也不见他满意,索性便把拨出去在芳华侯府管事的水榕召回来,她为人老成又可靠,她来做毓庆宫管事宫女青樱也颇为满意。
但是首领太监却一时无法如意,照青樱的意思,宁缺毋滥,她深知宫中的复杂,太监宫女一流忠心便好,倘若有一份坏心就是防不胜防。是以她只是先挑了小福子,小禄子,小寿子和小喜子等八名看起来忠厚老实,却又不粗手笨脚的内监在宫中服侍。
这也罢了,只是依照司马明禹的意思,是要免了她每日去皇后宫中的晨昏定省,毕竟皇后只是和亲的象征,不冷待她就行,莫要指望他能多么给脸面。况且他是日日宿在毓庆宫,青樱侍驾劳累,他也并不舍得她还要早起。
青樱却坚持跟众妃一样,“皇后毕竟是后宫之主,这个例一开,她日后怎么好管理宫中妃嫔,只怕人人在你面前撒娇装病,后宫岂不是没有个规矩?”
司马明禹闻言佯怒道:“谁在我面前撒娇装病?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不然构陷天子,可是死罪!”
青樱悠悠笑道:“现在没有,可不代表将来没有,我便把话放在这,只怕到时候有新人入宫,你的眼睛都看不过来。”
明禹又气又笑去抓她斥道:“你再胡说我可要罚你,便像昨夜一样……”
是夜,夜温凉如水,疲倦之后的两人相拥说话。青樱忽然道:“现在宫中妃位空缺的多,只怕年内又要进一些新人吧?”
司马明禹闻言拍拍她的脸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不管进来什么新人,你要知我心中——”说着打住在她耳边轻笑暧昧道:“刚才怎么样?看你似乎没有几月前那么羞了……”
青樱脸上大红,腾地要翻身被他按住笑道:“好了,我不说了总行了吧?”青樱脸仍是红的,直扑到他怀中,撒娇道:“人家正经跟你说话呢!你再这样可不许你睡在这里了。”
“我是想,反正你要稳固朝纲,必定要选些重臣之女进宫,可否将穆可儿选入?”
司马明禹不置可否,停了片刻道:“你想她进来陪你?”
青樱哼了一声,“才不是,我是知你的心思,穆可儿可是京中第一美女,不叫她进宫你怎么甘心。”
明禹奇道:“我什么心思?你如今冤枉我真是越来越娴熟了,我偏不叫她进宫。”
青樱这才抓着他的胳膊摇道:“我说实话罢,宫中我并无姐妹,你也不能时时陪我,后宫之道到底要雨露均沾——”说到这里声音一哽,缓了一刻才道:“她倾慕于你,想来进宫是很情愿的。”
司马明禹哭笑不得道:“她很情愿,你有没有想过我情不情愿?”
青樱不以为意道:“不管你情不情愿总之你都要不断地纳后妃,一为你的子嗣,二为稳固朝臣,穆可儿之父是中书舍人,自然也不能小觑,你迟早也是要笼络的,既然这样何不招进来一个心思纯良的人呢?”
***
这日青樱去正宁宫请安——实在明禹已经吩咐太医前去正宁宫说英贵嫔身体不适,不宜早起,已然免了晨昏定省两月有余,她却不是跋扈之人,深知后宫宠爱是一回事,礼数又是一回事。纵然明禹与她感情非同寻常,也难保一世,倘若有一日这恩情有变,她在宫中就是万劫不复。
拓跋莹心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前来,但是不愧是帝姬的出身真真有涵养,惊讶不过转瞬而逝,面上仍是雍容平静的,好像她天生就知道怎样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倒也是,她便是在北朝皇后膝下长大的。
她原比青樱要大上两岁,与司马明禹同年,只因北朝战事耽搁了出嫁,此时已是二十有六。
受了青樱的礼后忙命身边一个鹅蛋脸肤色白腻的宫女扶了她起来,和颜悦色道:“英贵嫔不必多礼,本宫来归之前,便在宫中听到过你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真风姿绝世,也难怪皇上倾心多年。”
方才扶她起身的宫女亦笑道:“奴婢也早就想见贵嫔一面,只是太医说贵嫔从前连年征战,难免落下病根需要静养,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青樱一面讶异于主子说话,她一个宫女竟能插口,想来是拓跋莹心从北魏带来的心腹,一面回拓跋莹心道:“娘娘谬赞,不过是些传闻,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点头道:“不骄亦不跋扈,这正是贵嫔荣宠长盛不衰的根本啊。”说着和悦道:“贵嫔得空的时候便多来正宁宫走走,不必拘礼,听闻贵嫔去过北地,本宫也正想找个人聊聊靖安风土以解思乡之情。”
青樱心中却不十分相信她所说,面上还是连忙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皇后忖度励妃要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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