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着四阿哥方才那句“你好大的胆子!”的严厉口气,却是不复平时的柔情蜜意,一时心里有些寒凉。
四阿哥端坐车中,瞥了眼武宁,见她面色惊惶,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语气严肃了,抬了手安抚地揽住武宁肩膀,道:“呆子!你乖乖的,莫要胡说八道,若是在外人面前说了方才那一类的话,我也护不住你!知道么?”,武宁抬眼,见四阿哥眼中神情恳切,心里这才暖了暖,点头道:“武宁谨记爷教诲。”。
四阿哥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松开拥住武宁的手,武宁依偎在他怀中,下意识去掏那手帕想擦擦头上的汗,却摸了个空,转念一想,急道:“我那帕子丢在元宵铺子了!”,四阿哥看了她一眼,诧异道:“丢了就丢了,一条寻常帕子,有什么稀奇的了?”。
武宁连连摇头,道:“不!那帕子上有我自己绣的名字,“武宁”两个老大的字在上面,这若是被有心人捡到,我怕生出什么事端来!”。
四阿哥听了,脸色一滞,抬手敲了敲马车壁道:“停车!”,那车夫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将马车停了下来,几个侍卫上前来,拱手道:“爷!”,四阿哥正要发话,武宁按住他手臂道:“爷,不用他们,我自己去就好,我丢的东西,我自己知道在哪儿。他们未必清楚,到时候大张旗鼓地找起来,反而更麻烦!”。
四阿哥瞪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地一个人去,叫怎么回事?”。
武宁张开手对着四阿哥挥了挥,道:“我穿的可是男装呀!”,又挑起帘子对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一眼,道:“爷,你看,现在人这么多,便是咱们的马车要掉头回去,这人潮里也走不动呢!那元宵铺子呀,没多远,就在街那头,爷要是不放心,目送着我去就是了!”,说着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四阿哥伸手居然没抓住,斥道:“胡闹!”,又对那几个侍卫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主子追回来?”。那几人忙道:“是!”,这才急急匆匆追赶而去。
正巧一队舞狮子走来,瞬间冲散了人群,那几个侍卫便见武宁身影在人群中一晃,随即不见了,待要追上去,又哪里来得及?舞狮子锣鼓喧天地走了过来,两边行人都避让开,靠着手笑着看着。
武宁到了那元宵铺子中,那老汉正在低头煮元宵,一抬头见了武宁,笑道:“是来找那帕子的吧?我挂在那儿了!”,说着伸手一指棚子壁上。
武宁抬头一看,见自己那块帕子正挂在方才挂花灯之处。绣字的一面被罩在里面,并看不见。那老汉抬头望了一眼武宁,笑道:“这是摹本缎,是好东西!我怕被下面的烟火气、水汽熏着了,便挂在上面。“,武宁踮脚取下,惊诧道:“老伯,您是行家呀!”。
那老汉苦笑了一声,有些惘然,眼望着面前的元宵大锅,口中喃喃道:“嘿!这也算什么行家?想当年……”,武宁凝神听他说话,那手中帕子被风一吹,却飘扬着飞了起来,武宁叫了一声:“我的帕子!”,连忙追了出去。
那狂风骤起,毫无由头,丝帕柔软,当下被吹得在空中打转不休,眼看着就要被武宁抓到了,偏偏被风头又往前刮了几步。武宁不自觉地已经跑到了街对面一处影壁之后,墙头上一盏灯火,阑珊处树影婆娑,那帕子悠悠从空中落下,正落在一人脚前,不动了。
武宁一喜,伸手正要去捡起那帕子,那人已经弯下腰慢慢将帕子捡在手里,武宁道:“多谢!”,一抬头,却怔住了,面前那人一身锦服立在夜色中,气度闲适,有如鹤立鸡群。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免回头看他一眼。
武宁倒抽一口凉气,立刻矮身道:“给八爷请安,八爷吉祥。”。
八阿哥静静凝视着武宁,半晌开口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叫四嫂?那得是四福晋才行!”,说到后来,嘴角带了一丝冷笑。
武宁见他眼中神色游移不定,又闻见他周身一股酒气,只能尴尬笑了笑道:“八爷喝醉了。”,话音刚落,八阿哥冷笑一声,上前道:“对,我是醉了!”,武宁见他眸中光彩闪动,不似从前见到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模样,心里有些害怕。回头向街上望去,见人来人往,哪还有四阿哥身边那几个侍卫的身影?
她暗叫不妙,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八阿哥见状,眸中神色暗了暗,随即恢复平常,道:“方才在酒楼上,我已经看见你了。”。
武宁抬头道:“什么?”,随即明白过来。
八阿哥笑了笑,道:“他对你好么?”。
武宁不想接话,低头道:“四爷在等我,八爷还有事么?”。
八阿哥向远处望了一眼,道:“你丢了东西在铺子里,他就让你一个人这么跑回来拿?你不怕他担心么?还是……他根本就不会担心你?”,说着上前逼近了一步,他身形高大,与武宁靠得近了,武宁只觉得被他整个人罩在阴影里,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搪塞道:“八爷,武宁真的不能耽搁了,四爷还在等我,告退。”。
她低着头等了一等,没听八阿哥发话,便倒退了两小步,一转身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忽然手臂被人猛地攥住。
武宁回头,八阿哥定定地望着她,难掩痛苦地道:“铃铛儿!陪我一会儿也不成么?只要一会儿!”,武宁听他语音痛楚,心里一软,停下了脚步,又琢磨着那“铃铛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从前八阿哥对武氏的昵称?
自己那一次骗珠棋,说是生了场病,从前事情都忘了。好不容易哄得珠棋把从前的武宁与八阿哥的故事都说了一遍,怎么却没听珠棋提过这个昵称?
是了!这种亲密昵称,珠棋纵然是贴身婢女,又怎么会知道?
八阿哥抬手打了声唿哨,边上小路里忽然打横蹿出了一头棕色的高头大马,皮毛油亮水滑,那马儿奔到了八阿哥面前,立时站定。武宁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发现自己已经被八阿哥抱在了马背上,她大惊失色,脱口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说着伸脚就要踩住马镫子挣扎下来。
第38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八阿哥翻身上马;武宁只觉得眼前一阵缭乱;那马儿已经奔起来;虽是在小巷子之中;马儿却对道路极熟悉,穿梭了几条小路后;奔得越发通达起来。
武宁回头望去;见已经离那热闹之处越来越远,人烟渐渐稀少,她心中害怕;回头对四阿哥叫道:“停下!让我下来!”。
话音刚出,便被道旁呼啸的风灌进了嘴中;武宁只觉得那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她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待得感觉到身后是八阿哥的胸膛,只能又往前动了动身子。
八阿哥虽是一身酒气,但鞍骑之术却是极好的,稳稳地把住缰绳,不一会儿,武宁已经看见了远处的城门,她大惊之色下叫道:“快停下!再不停下便出城了!”,八阿哥轻笑一声,并不答话,骤拨马头,向城门边一条隐秘小道疾驰而去,夜色中那城门下灯火虽是明亮,却无人注意这一骑卷尘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八阿哥终于勒住了缰绳,他纵身跳下马,武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低头欲呕。那马儿摇了摇头,喷了个响鼻,在原地小小踏了几步,武宁慌忙抱紧了马脖子。八阿哥勒住缰绳,伸手欲扶,武宁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自己爬下了马。刚站在地上,便觉得天旋地转,两条腿直发软,简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的风景,只见不远处是一片湖泊,湖上烟波浩渺,隐约能见座桥,湖的另一边是山,自己脚下站着的正是一大片草地,周围影影憧憧,看着有几分恐怖,一片黑暗中隐约可见远处莹莹几点亮光,似乎是坟地的鬼火,武宁一下子恐惧起来,赶紧快步走到八阿哥身边,转头问道:“八爷,这是哪里?”。
八阿哥低头生了堆柴火,火光熊熊燃烧着他的脸,他并不答话,只是不断地捡着枯枝向那火堆里扔。半晌才抬起头,淡淡道:“老地方。”,又转头看了一眼武宁,道:“你居然连这里都记不得了?”。
武宁心道:那是从前的武氏!她才知道!我知道什么呀?
她面上只能勉强笑了笑,待得那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才勉强站直了身子,道:“八爷,我要回去了。”,说着转身向那马儿走了几步。
八阿哥在背后悠然道:“你会骑马么?那时候我教了你足足三年,你还是害怕。”。武宁闻言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八阿哥,见八阿哥坐在火堆边,面上带了些讥诮之色盯着她。
武宁想了想,道:“不能骑马,我就一步步走回去。”,八阿哥转头望着火堆,摇了摇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倔,死性不改。这里你走得出去么?纵然走得出去,又认得路么?”。
武宁抬眼望了往四周黑暗恐怖的情形,心里那股胆气已经虚了下去,放眼见远处那鬼火一般的亮光居然飘动了起来,不由得毛骨悚然,低声问道:“那是什么?”,说着抬手指过去。
八阿哥顺着看了一眼,煞有其事道:“是野兽吧!”,话刚说完,武宁立刻兔子一般蹿到了八阿哥身边。八阿哥回头看了她一眼,收起脸上先前玩笑讥讽的神情,忽然突兀问道:“他对你好么?”。
武宁抬眼望着八阿哥,慢慢道:“八爷没喝醉?”。
八阿哥凝视着武宁,半晌转开眼,冷冷一笑道:“自然是醉了,否则向来谨慎周全的八阿哥,怎么会做出这等深夜纵马的小儿女荒唐之事!”,他说到最后,语音越发苦涩。
两人静坐无言,武宁垂下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倒是重新捡起话头,道:“四爷脾气一直很好,对我们也很好。”。
八阿哥神情淡淡,语音里带了几分嘲弄道:“皇阿玛早年曾经多次在朝中大臣面前斥责他‘喜怒不定’,如今照你这么说,倒是皇阿玛冤枉了他。”。
武宁听他一口一个“他”,并不喊“四哥”,小心翼翼试探着道:“八爷,其实我之前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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